程靖是位盡責(zé)的班長，從進校到離校，駱梓頤和盧禹晴受了他許多幫助。就駱梓頤的觀察，程靖不只待她們?nèi)绱?，平時班上同學(xué)、班導(dǎo)師、各科老師有事要請人幫忙，第一個想到的人絕對是程靖。駱梓頤甚至懷疑程靖真的有三頭六臂，否則他怎么能在幫助她們適應(yīng)校園的同時，還幫同學(xué)和老師的忙、為班級瑣事奔波、次次拿到好成績？

    她正這么想時，走在靠墻一側(cè)的盧禹晴突然問道：「程靖，我們要不要交換電話號碼？這樣以后有需要的話還可以聯(lián)系！」

    駱梓頤被盧禹晴的主動與直接嚇著了，本以為程靖會婉轉(zhuǎn)拒絕，沒想到他爽快地掏出手機，對盧禹晴道：「好啊，那你把電話給我?！拐f完，他又扭頭對駱梓頤說：「梓頤也要跟我交換嗎？」

    駱梓頤臉皮薄，不敢說要，也覺得以后他們不會有交集，便搖頭道：「我哪好意思再打擾你。」

    「這么見外？」提議被拒絕，程靖擠出一個傷心的表情，「那交換msn或即時通帳號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駱梓頤越說越小聲。

    可是你不覺得這些軟體比手機號碼更私密嗎??

    三人交換完電話和帳號，國文老師的辦公室也到了。程靖和盧禹晴要去校門口，駱梓頤在辦公室門口和他們道別。臨走前程靖還提醒她，星期日別忘了到體育場看球賽。

    辦公室里，大部分的老師都還沒走，國文老師的位子在最角落，駱梓頤走過去以后，才想到自己忘了帶報導(dǎo)作業(yè)過來。想了一整天，駱梓頤還是覺得老師是要幫她改分數(shù)，否則除了課業(yè)，她和這位老師沒有其馀接觸了。

    走到辦公桌邊，老師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她。

    「你叫梓頤對吧？」

    老師拉開右邊第二格抽屜，從里面拿出一份彩色印刷、看起來像傳單的東西。

    「最近有全國學(xué)生散文比賽在收件，你想不想?yún)⒓樱俊?/br>
    駱梓頤接過那張以淺綠為主色調(diào)的文宣，目光有些呆滯。

    「我讀了你交上來的國文作業(yè)，覺得你可以挑戰(zhàn)看看?！箛睦蠋熋嫔领o，「當(dāng)然，我只是覺得你會對這個比賽有興趣，不是要你真的得獎。而且就算落選，這也是一個很棒的經(jīng)驗?！?/br>
    駱梓頤拿著文宣，感覺全身的血液慢慢逆流回心臟，手腳和臉頰都在發(fā)冷。

    她知道老師沒有惡意，但或許是她習(xí)慣自我懷疑、敏感地敵視所有否定，這番話在她聽來無異于：「你沒有天份，可是看你寫得那么認真，我可以把這個比賽機會告訴你，不過你別奢望能得獎?！?/br>
    如果今天是個才華橫溢的學(xué)生，老師的表情不會這么沉著，肯定會激動地抓著她的雙臂，大聲對她說：「你一定要參加這個比賽！你一定會得獎！」但她無幸獲得這種待遇，這說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駱梓頤捏著文宣的指尖不自覺出力，把紙張兩側(cè)都捏皺了。

    她很好奇，為什么國文老師會為了這個找上自己。

    「我不知道??」駱梓頤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回答，「因為這次的作業(yè)??我的分數(shù)很低??」

    她將語調(diào)放低、句尾拉長，這句話半是不自信，半是試探。

    老師似乎早猜到她會提這個，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

    「你的文筆不差，但這次的作業(yè)是報導(dǎo)?！估蠋熣遄昧藭迷~，才語氣輕柔地說：「你把客觀報導(dǎo)寫成了用華麗詞藻堆砌成的個人游記，很多地方太過矯揉造作，我不喜歡?！?/br>
    逆流回心臟的血液，在聽完最后一個字時彷彿乾涸了。

    駱梓頤回想自己在圖書館里伴著日落，細細雕琢一篇平淡文章的場景。她把一灘泥雕琢成敝帚自珍的漂亮泥娃娃，還沾沾自喜。

    都是徒勞。

    老師沒有打錯分數(shù)，她就只值這個價，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文筆都不及其他人。

    同樣的日落時分，駱梓頤走出辦公室，看見遠處圖書館所在的建筑屋頂，想到「齋七日，輒然忘吾有四肢形體」。

    前面還有別句話。齋三日，不敢懷慶賞爵祿。齋五日，不敢懷非譽巧拙。

    她沒有齋戒靜心，沒有放下拿高分的心思，還成天幻想成為像柳馥煙一樣的人物。光想鑽研賣弄技巧，忘了事物的本質(zhì)，直到現(xiàn)在才被一巴掌拍醒。

    駱梓頤一個人踱回教室，那里早已沒有了人。

    離開前空無一物的課桌上，貼著一張淺黃色的便利貼。

    「星期日下午兩點，市立體育場?！?/br>
    「你會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