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執(zhí)玉愣住了。

    他只顧傻乎乎盯著師無衍看，腦中一片溷沌，直到師無衍蹙眉看了他一眼，他才發(fā)覺自己這目光露骨，可比剛才看師弟的神色要刺目得多。

    他嚇了一跳，匆忙收回目光，師無衍卻連斥責(zé)他半句都沒有，只是匆匆瞥了謝執(zhí)玉一眼，而后便若無其事一般清了清嗓子：“回去吧。”

    謝執(zhí)玉：“……”

    今日的師尊，好不對勁。

    不僅是師尊，他覺得今日的自己，也有些不太對勁。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明白今日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么，怎么會看著師尊發(fā)呆，可方才那股分外古怪的感觸似乎還正停留心中，揮散不去，倒像是嵌在他的靈識之中一般，有種……莫名似曾相識的怪異之感。

    他試圖將這古怪之念從腦中清出去，這嘗試卻有些失敗，他越是深入去想，便越發(fā)覺得額角抽痛，而他體內(nèi)本就只是勉強壓下去的魔氣也越發(fā)躁動了起來。

    他咳嗽了幾聲，想要說話，卻覺喉中腥熱，竟又咳了血，這回雖沒有方才在宗門大比時那么嚴(yán)重，可師無衍還是立即頓住了腳步，回身來查探他的情況。

    師無衍伸手觸了謝執(zhí)玉的手，謝執(zhí)玉竟還被嚇得往后縮了縮：“師尊，我沒事的。”

    師無衍：“……先將藥吃了?！?/br>
    謝執(zhí)玉此時才想起師無衍特意為他煉的那丹藥來，他匆匆拿出藥瓶，取出里頭的藥丸塞入口中，又匆忙咽下，師無衍這才松了口氣，說：“今日這藥，藥性略有不同?！?/br>
    謝執(zhí)玉乖巧點頭。

    師無衍略微遲疑，可還是伸了手，輕輕將一縷散發(fā)捋到他耳后，低聲說：“可能會有些困倦，但只需睡上一覺便好了。”

    師無衍這動作實在太過突兀，謝執(zhí)玉嚇了一跳，下意識要后退避閃，可一時腿軟，幾乎朝后跌倒，是師無衍伸手輕輕扶了他的腰，令他稍微站穩(wěn)了一些，道：“藥效或許會有些太烈?！?/br>
    謝執(zhí)玉：“……什么？”

    “不必驚慌。”師無衍輕聲說道，“我會護(hù)著你?！?/br>
    謝執(zhí)玉：“我……”

    謝執(zhí)玉晃了晃身子，幾乎昏然倒地，師無衍似乎早已料到會有如此一遭，他平靜扶著謝執(zhí)玉的腰，令謝執(zhí)玉倚在他懷中，至于那最后一句輕微低語，謝執(zhí)玉怎么都沒有聽清。

    他努力想要睜開雙眼，可眼前一切幻作重影，師無衍的話語也如行云，逐漸澹去，而他意識縹緲，沉沉浮于云端，只有極為偶爾間歇的意識清明。

    可就算如此，那意識略微清明之時，也同隔著水霧一般，他只大約知曉師無衍將他帶回了居所，令他安頓在床榻之上，而后謝執(zhí)玉便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極長的夢，那夢境悠遠(yuǎn)，縹緲行過不知多少光陰，再令他墮入死寂一般的深淵。

    待他恍惚自睡夢中緩緩清醒，卻又好似陷于層層迷霧，意識遲緩朦朧，可這狀態(tài)卻并不怎么令人覺得難受，倒真像是浮在軟綿綿暖呼呼的云端。

    他掙扎著好容易令意識再清明一些，終于能略微張開些眼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段蓬松暖呼的……柔軟白毛？

    等等，這是什么東西？

    謝執(zhí)玉幾乎完全停滯的思維終于開始重新運轉(zhuǎn)，他試圖偏過腦袋，認(rèn)真看一看方才引起他注意的究竟是什么東西，可他很快便發(fā)覺自己這舉動完全多此一舉，他胸口踩著一只幾乎比他腦袋還大的雪白爪子，他驚愕抬起目光，便見著那異獸略微湊到他身邊，似乎輕輕嗅了嗅他的氣味，而后便極自然在這床榻上圈作一團(tuán)，將那蓬松的大尾巴繞過謝執(zhí)玉身側(cè)，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盤到了懷中去。

    這是那日他在后山高崖上所見的雪白異獸……這這這果然是只白色的大號狐貍吧？！

    師無衍屋中這床榻本應(yīng)當(dāng)算是極為寬敞，可這么大一只異獸非要擠在床榻上，床榻登時便擁擠了不少，而這異獸的半個身子還在床榻之下，謝執(zhí)玉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他沒有力氣起身，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境，而這異獸的皮毛未免又太暖和了一些，又帶著令人昏沉的魔力，謝執(zhí)玉根本沒有辦法抵抗，到了最后，他也只是伸出手，一把攬住了面前那蓬松的大尾巴。

    大小適中，正適合抱在懷里睡覺，他……他很難不喜歡。

    于是謝執(zhí)玉便又這么昏沉睡著了，師尊給他這丹藥的效果好得太過夸張，他根本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他終于再睜眼時，他還有些恍惚，只顧怔怔看著眼前發(fā)呆。

    方才那一切，究竟是幻夢……還是真有那么一只狐貍闖了進(jìn)來？

    可事情顯然還是有些不太對，他方才不是在師尊的床上嗎？這……這又是哪兒？

    五感一一回到體內(nèi)，鼻尖嗅著了那熟悉冷香，謝執(zhí)玉這才睜大雙眼，原還昏沉的意識，一瞬便清明了起來。

    眼前所見的，是自那半開的窗縫中灑進(jìn)的一點昏黃的暮光，落在他眼前層迭散落的素白衣襟之上，那不是他的衣物，他從來不穿這種麻煩的白衣，謝執(zhí)玉不由便稍稍朝上偏了偏目光——師無衍倚著窗下的小桌，似是正支著額側(cè)假寐，面上稍露疲態(tài)，那束發(fā)半散，如雪般的發(fā)絲垂落在肩側(cè)，向來規(guī)整的衣襟也被揉得亂了，而謝執(zhí)玉便在他身邊昏睡……

    確切地說，他是枕在師尊的膝上昏睡，到現(xiàn)今他醒來為止，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

    謝執(zhí)玉腦中一片空白，哪怕他在師尊身邊長大，由師尊親自指教練劍，可與師尊這般親近，卻極為鮮有，只是在他尚且年幼時，才曾有過那么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