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想起當(dāng)時的情形，動了動下巴，聲音更低了：“他是……一路殺進(jìn)去的?！?/br>
    不論是實驗體，還是武裝護(hù)衛(wèi)，001都沒有手下留情。

    “那個時候，這里是地獄?！?/br>
    被束縛在籠中的野獸們第一次解開項圈，卻清晰意識到——釋放并不意味著自由，因為自由太過沉重昂貴，對標(biāo)著放棄、亦或者死亡。

    喬九安沉默著。

    石磊低著頭，像是自說自話似的，沒看周林，也沒看喬九安，零碎又混亂地說了幾句，之后停頓了很久，語速才放緩下來。

    “016提出精神體剝離手術(shù)時，幾乎所有的實驗體都想要殺了他?！?/br>
    “精神體是什么？那是我們的力量，我們的武器，我們的依仗，是……我們自己?！?/br>
    石磊的聲音很低，但房間里的幾人卻都聽見了。

    高坐在集裝箱上的灰礫低頭攪動自己的手指，掩飾泛紅的眼眶。他的身體被定格在最渴望親情的年齡，激發(fā)的精神體也是最緊密團結(jié)的鬣狗。

    柔茵垂在身后的，編得結(jié)實滑亮像是長鞭一樣的頭發(fā)輕觸腰間，黑白交織的顏色像極了當(dāng)時在研究中心那條被猛獸忌憚的銀環(huán)毒蛇。

    許年背靠在門邊，雙臂抱胸，凝視地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反射著光，像極了埋伏在陰影中，試圖一擊必殺的花豹。

    季蒼緊閉著雙眼，想起無數(shù)個和精神體灰狼依靠的狼狽夜晚，想起那只毛茸茸又溫暖的，絕不會背叛的陪伴，手指懸在光屏上遲遲沒能點下去。

    “這不再是什么實驗了，這是遺棄?！?/br>
    從來大大咧咧的石磊扯著嘴角，雙眼通紅，眼底滿是壓抑著的痛苦。

    “把曾經(jīng)的我們遺棄在這個無可救藥的星球，在這里生，也在這里死?！?/br>
    “誰能有這樣的決心？誰能做這樣的決定？”

    沒有人。

    實驗體們沉默著，一如現(xiàn)在，一如當(dāng)年。

    “這個時候，001開口了。”

    “他能從外面進(jìn)來，就能從里面出去。他問我們，是要爬出去做個人，還是留在這里，當(dāng)一只發(fā)瘋的野獸?！?/br>
    石磊的聲音越發(fā)輕，越發(fā)小。

    “001總是冷靜的，001總是正確的?！?/br>
    “他允諾剝離精神體的實驗體能夠逃出這里，為我們做了那個決定。”

    “他和研究中心高層達(dá)成協(xié)議，被剝離的精神體代替實驗體，死在了這顆星球，粉飾了這場動蕩，我們……終于得以離開囚牢?！?/br>
    “可是，每一天，每一天……甚至是現(xiàn)在，只要我閉上眼，都會看到離開時被留在這顆星球上的獅子?！?/br>
    他曾經(jīng)是獅子的模樣，之后，他們總在一起，并肩作戰(zhàn)，形影不離。

    他最喜歡自己精神體的模樣，鬃毛飄蕩，勇猛威風(fēng)，帶著力量與安全感。

    “他在看我，而我拋棄了他?！?/br>
    “001可以帶著金雕離開，因為他足夠強?！?/br>
    “可我做不到，只能選擇成全自己的欲望和渴望?！?/br>
    “我拋下了他?！?/br>
    再一次的，石磊喃喃開口。

    “我拋棄了他?！?/br>
    所以，他們在看到同樣經(jīng)歷那一切，推動了精神體剝離手術(shù)，卻有能力保全金雕的001后，才會是這樣心懷芥蒂卻又服從的矛盾反應(yīng)。

    001總是對的，001的選擇總是正確的，可001的存在，卻無時無刻映照出他們的無能。

    喬九安沒有問石磊。

    沒有問他，為什么這樣痛苦，卻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選擇不再見到其他實驗體，反而選擇五年來一直跟在001的身后。

    石磊當(dāng)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但那就太關(guān)乎個人隱私了。

    倉鼠d的前爪輕輕撫摸著周林的臉頰，抬起頭，和垂著眼簾的周林對視。

    周林輕勾了下唇，抬手輕戳倉鼠d的小肚子。

    倉鼠d下意識抬腳踹開他的手，捋順自己的肚子毛，低頭想了好一會兒，在桌面上跳來跳去，從精神力空間里扯出一大塊花床單，把自己和大金雕結(jié)結(jié)實實地裹了進(jìn)去。

    好了，現(xiàn)在房間里沒有精神體了！

    ——典型的喬九安行為。

    被倉鼠d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的幾人齊齊一愣：“……？”

    周林的眸中掠過一絲詫異，但隨即化作了然，換了個姿勢，將光屏上的新聞資料關(guān)閉，轉(zhuǎn)而打開這個星球的能量防護(hù)罩資料。

    喬九安點著光腦給雕哥一股腦發(fā)了不少圖紙過去，咬耳朵嘀嘀咕咕了好幾句，然后抬頭挺胸，兩手一拍：“暫時組隊是這樣的，問題不大——但咱們到底也算是各個行當(dāng)有些面子的人，不能栽在這里傳出去被當(dāng)成談資笑話不是！我可接受不了！”

    喬九安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頭頂：“外面這個火力防護(hù)罩，五年多了，換湯不換藥的，顏色模樣都差不多?！?/br>
    “五年前我沒參與進(jìn)來這種大場面怪可惜的——”

    “所以，要不要再試一試？”

    除卻周林，所有人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愣住，齊齊看著喬九安。

    “雖說現(xiàn)在星球是火力封鎖形態(tài)，可要是真想溜逃，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吧，總覺得差點什么?！?/br>
    畢竟，現(xiàn)在的他們準(zhǔn)備充足，早已經(jīng)沒有五年前倉皇出逃的迷茫。

    喬九安笑了下，露出兩顆小虎牙：“說實話。其實醒過來之后，我一直挺害怕的，甚至一度有那么一丟丟的……嗯，怕死來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