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晚螢回?過?神?時，外面?的光已經(jīng)穿過?門縫透進(jìn)了屋里，如同月色光華灑入黑暗，照得那方寸之間猶如水銀瀉地，白晃晃一片。

    慕晚螢感覺不到?什么仙氣邪氣，只驚訝問道：“誰在外面?？”

    門外一聲熟悉的輕笑傳來，帶著標(biāo)志性的慵懶調(diào)調(diào)，讓案臺前強(qiáng)作鎮(zhèn)定的婦人忍不住顫抖起來。

    她握緊手中刻刀，極力克制著發(fā)?抖的聲音，試探性地問道：“……川兒？”

    巍峨的山峰高聳入云，山中寂靜無聲，寬袍緩帶身形頎長的青年，背對著不存在的凄冷月光，他妖異動人，眉眼含笑，笑意卻不達(dá)眼底，一顆鮮紅的淚痣熒熒閃爍。

    “是?我，母親?！?/br>
    極夜降臨（五）

    心魔是在慕長淵遇見沈凌夕后才逐漸成型的, 因此對早早過世的慕晚螢沒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記憶中的慕夫人大字只認(rèn)識一個，分不清玄宗山和玄宗門，滿腔熱情地把孩子送去“修仙”, 還四處張揚(yáng), 遭人妒忌，最后被?揚(yáng)州本家的蘇姨娘母子設(shè)九爻禁陣吸干家中氣運(yùn), 不僅財富沒能?守住, 還害得七十多口人喪命。

    “愚昧”二字用來形容她簡直再貼切不過了。

    男人閑庭信步般輕而易舉地穿過石墻, 來到小?屋中央, 看見慕晚螢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頗為有意思道：“見到我很驚訝嗎？”

    那日隔得太遠(yuǎn)看不清楚，慕晚螢其實沒有太特別的感受, 這會兒近距離見面，才感到震撼：

    男人熟悉又陌生，極致的危險被?藏在陰柔外表之下，漆黑極夜給他鍍上一層繾綣溫柔的誘惑力，美得不切實際。

    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和慕良和當(dāng)真?生得出這樣?的孩子嗎？

    面對慕夫人探究的目光，忘川沒打?算遮掩：“法相是天道所定，你看我和看他是一樣?的。”

    這個“他”指的是另一個慕長淵。

    慕夫人被?困的這段時間，兩?個慕井陸續(xù)出現(xiàn)?，唯獨(dú)她最疼愛的老三?毫無音訊, 要說一點(diǎn)不生氣是假的。

    慕長淵好不容易破除短命的詛咒，誰知那日過后竟一去不返, 再不見蹤跡。

    他同時帶走了慕夫人等待大半生的“苦盡甘來”。

    慕晚螢越想越心塞：“這個沒良心的逆子, 老娘就?當(dāng)十月懷胎生了塊叉燒, 不提也罷！”

    男人佇立在極致的黑暗中，聽見她抱怨, 漂亮的眼睛里閃爍著動人的光輝——

    大抵天下父母都永遠(yuǎn)記得自己的付出，并渴求同等回報。

    慕晚螢也不能?免俗，這樣?最好。

    他拉回思緒，道：“那塊叉燒在地獄血海邊建造一座宮殿用來金屋藏嬌，還把蓬萊島的醴仙泉引入地獄，神仙美眷相陪，又是種花又是養(yǎng)鳥的，過得好不愜意?！?/br>
    假如慕晚螢剛才還只有三?分生氣的話，聽完這話，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心魔挑撥成功，于是乘勝追擊，繼續(xù)用那種慵懶又散漫的語氣說道：“反正母親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孩子，與其繼續(xù)在山中等叉燒，不如跟我走?！?/br>
    他和慕長淵本為共同體，要裝出對方的神態(tài)簡直易如反掌。果然，坐在桌后的慕晚螢聽見熟悉的口吻，不由得又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這個男人。

    可令心魔感到驚訝的是，慕晚螢打?量過后居然還是拒絕：“山中沒什么不好，仙君們都待我客客氣氣，最σw.zλ.多就?是有點(diǎn)無聊……”

    說罷她垂下目光，怔怔地盯著桌上未完成的石雕。

    心魔一眼就?認(rèn)出那塊石頭是慕晚螢給家中老四雕刻的，又見她雙眼通紅、雙手粗糙，連指甲縫里都是灰，不由得失笑?道：“一塊頑石罷了，也值得母親如此費(fèi)心，連眼睛都要熬壞?！?/br>
    他說話的語氣實在太像慕長淵，慕晚螢聽完眼眶瞬間就?變得濕潤起來。

    “玉石翡翠是大地結(jié)晶，具有地之靈性，母親平日里喜歡把玩雕刻也就?罷了，不周山里的靈氣都被?仙修拿去煉化了，根本不產(chǎn)美玉，”心魔頗為惋惜道：“所以?仙山再好，對您來說哪有君山好？”

    慕晚螢難過道：“可我聽說江南早已淪陷……”

    心魔打?斷她：“你聽誰說的？該不會是那幫蠢仙修吧？”

    “那他們一定是故意不告訴您，我保全了青山鎮(zhèn)一帶平安無事??！?/br>
    慕晚螢驚訝地瞪大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當(dāng)真?？！”

    心魔見此情景，嘴角扯起一抹滿意的微笑?：“邪帝聽我指揮，瀛洲鬼王又打?不過我，我落下的結(jié)界是何含義，他們心知肚明，當(dāng)然會收斂幾分?！?/br>
    君山是慕晚螢的家鄉(xiāng)，她離開慕家后居無定所，一度只能?住在山洞里，是君山的父老鄉(xiāng)親聽說后把她接回來，給她找了一處棲身之所，讓她帶著重病的幼子住下，雪中送炭的情誼自然深厚無比。

    這是她聽過最好的消息了。

    心魔又說：“那一帶的玉礦都在戰(zhàn)火中保存完好，以?后都?xì)w你所有。”

    然而聽完這話，慕晚螢忽然沉默片刻，垂眸喃喃道：“盛世翡翠亂世金，如今人間經(jīng)歷著浩劫，這些死?物再有靈氣也保不全他們平安——你既有能?力阻止，為什么不讓戰(zhàn)火停止？”

    心魔好像聽見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樣?，驚訝地反問：“我為什么要阻止？”

    慕晚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