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xue深潛是最危險的極限運動之一，死亡率高得可怕，即使這次進入泠江底部洞xue探查的人類多是優(yōu)秀的修道者，做了萬全準備后，順著藍嵐留下的標記構(gòu)建好牽引繩，還是花了近十小時才探查完洞xue，開始搬運巖洞內(nèi)的活死人。

    一部分人進入洞xue探查，一部分人提供設(shè)備與氧氣補給，也需要下水接應(yīng)，剩下的則在江邊一塊荒地上安裝好設(shè)備，洞xue的內(nèi)視圖被3d地形掃描儀一點點傳輸進電腦中，被特制的束縛袋捆綁住的活死人搬運到岸上后會被迅速轉(zhuǎn)移至一輛黑色MPV汽車的后車廂里。

    所有人都很忙，只有張靈樞坐在江邊的石頭上，百無聊賴地扣著自己的破洞褲。

    “嘩啦——”

    水綠的江面浮上來一個肌rou虬結(jié)的長發(fā)男人，他膚色偏黑，面容剛毅，兩邊頸側(cè)有鰓，從背到側(cè)腹均勻分布著五列骨板，是一只鱘魚妖。

    “張大師，這是最后一批設(shè)備?！?/br>
    “哦哦，好?！?/br>
    男人將用防水布包裹得嚴實的設(shè)備從水下托上來，張靈樞趕緊伸手去接，設(shè)備的太重了，拉住掛繩的時候連她這個常年練體術(shù)的都差點提不起來，齜著牙，雙手并用地提了口氣才費力地將設(shè)備拉上岸。

    鱘魚妖甩動尾巴又重新潛了下去，應(yīng)該是回洞xue接人了。

    深冬的江水實在太冷，雖然下潛的人會用些小術(shù)法讓自己暖和起來，但使用術(shù)法意味著體力與靈氣的消耗，耗氧量也會隨之增加。

    修道并不意味著修仙，人類終究無法擁有妖物一樣的強悍rou體，充足的氧氣以及足夠的熱量是維持生命的必需品，再加上深潛后上浮過快的話會得減壓病，所以這次探洞過程特別漫長繁瑣。

    又等了許久后，穿著干式潛水服的謝宥安也從江面浮了出來。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一隊人選擇的地方是人跡罕至沒修建堤壩的江段，岸邊的地勢有些陡峭，看著謝宥安被凍得有些發(fā)白的臉，張靈樞趕緊拉了他一把。

    “張族長，多謝?！?/br>
    “不用謝，謝掌事趕緊去車里換衣服吧?！?/br>
    張靈樞假笑了一下，隨后又繼續(xù)去扶后續(xù)從水里冒頭的人，她大大咧咧慣了，跟這種刻板得跟個假人似的人打交道實在是渾身難受，尤其是這個假人的地位還比她高，一句玩笑都開不得。

    跟他比起來，連張秦都看著像個開朗少年。

    陸陸續(xù)續(xù)拉起幾個人后，那只鱘魚妖又揣著一大包防水布包裹住的東西浮了出來，這回他不用張靈樞幫手，魚尾直接化為人腿，單手一撐，就直接躍到岸上。

    “謝五，那些采集的材料拿到這邊來?！?/br>
    荒地停放的車上，有人探出身子朝鱘魚妖招手。

    謝五點點頭，什么也沒說，順從地提著包裹走了過去。

    他下身有一條鯊魚褲，上身什么都沒穿，濕漉漉的長發(fā)下，布滿半個后背的黑色符文隨著他的走動好似也有了生命力一般。

    張靈樞看著這象征著血脈契約的符文，有些唏噓。

    只要謝家血脈還存在，他在死前就永遠只能是謝家的奴隸，聽他的名字，除他之外的為謝家賣命的妖至少還有四只。

    真不愧是大資本家啊……

    像她的堂弟張秦與藍嵐之間的主仆契約，是會在張秦死亡后失去效果的，人類的壽命在妖面前太不值一提了，等張秦老去后，如果藍嵐被評估對人類的危害程度較低，就能重新放她自由。

    ***

    “蘇小姐，這里為了防止普通人誤入設(shè)了陣法，你跟緊我?！?/br>
    開車到源縣后，張秦就醒了，按著定位開到一段二級路旁邊，找了路邊一塊平地停好車，蘇羽薇就跟著張秦拐到另一條路步行前往江邊。

    “這段路也能開車進入的呀?！?/br>
    雖然不寬，但這條土路也能供一輛車通行，路中稀稀拉拉長著野草，有兩列車輪碾壓的區(qū)域光禿禿的，看得出偶爾會有人使用這條路。

    想來大概率是釣魚佬干的。

    “這個陣法只有京市下來的車隊才會被識別，蘇小姐的車開不進去?！?/br>
    “這也太智能了吧，聽著像某些人臉識別的AI?！?/br>
    “嗯……和指紋鎖差不多的原理，錄制了指紋就能開鎖，這樣?！?/br>
    閑聊間，蘇羽薇感覺自己似乎只是拐了個彎，眼前就忽然出現(xiàn)了一排大大小小的車輛，張秦對著最近一人擺擺手，那人就點頭，一路小跑去了一輛黑色MPV后車廂，跟里面的人交談片刻后，車上下來一個看著就像是頭目的青年。

    他大步走過來，扯下一只手的手套在她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上身微傾，右手四指并攏伸出，標準的握手禮。

    “你好，蘇小姐，我是總部派來解決此次事件的負責(zé)人，謝宥安?！?/br>
    “你好你好，我是蘇羽薇。”

    客套地與謝宥安握了握手，蘇羽薇主動發(fā)問：“謝先生，我的事情想必張秦先生已經(jīng)大致跟你說，這次過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或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br>
    謝宥安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困惑地掃視了蘇羽薇一圈。

    有哪里不對。

    她身體的狀態(tài)，非常不對，與張秦給他敘述的狀況明顯不相符。

    張秦所說，她是被蛇妖改造，因禍得福成了“靈”，雖然粗看之下，他的眼睛只能隱約窺見一角，但她身上的靈氣和靈格，卻與自己家族鎮(zhèn)宅的白鹿十分相像。

    要知道，白鹿可是十分稀有且強大的瑞獸，作為一個差點被妖邪改造成爐鼎的人類，卻擁有與之類似的氣息，這似乎怎么看都非常不合理。

    這點審視被他很好地掩藏住了，謝宥安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蘇羽薇并在自己身旁落后半步的位置，將她帶去MPV車邊。

    張秦緊隨其后。

    “蘇小姐，你知道我們這次前來是清理洞xue里的活死人嗎？”

    “嗯，我知道，之前張秦先生已經(jīng)跟我大概解釋了一些?！?/br>
    謝宥安在車邊停下，點點頭，繼續(xù)回答蘇羽薇的問題：“張秦將洞xue里的東西帶了一部分去京市，我們檢驗科分解研究后，發(fā)現(xiàn)洞xue里的活死人，泠江底襲擊你的惡靈，張家被反噬所承受的詛咒，都檢測出……”

    他頓了頓，心底組織能讓非修道者快速了解情況的語言：“這些事物或詛咒都有與你身上詛咒相同的邪氣，像是出自同一個個體。”

    “而且，我發(fā)現(xiàn)那些惡靈，對帶有你氣息的東西反應(yīng)十分強烈?！?/br>
    “帶有我氣息的東西？”

    蘇羽薇有些詫異，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她什么時候給過他貼身的東西？

    “是蘇小姐一直隨身佩戴的血玉，張族長昨晚與我們會合時，遭受了泠江水底十多只惡靈的主動攻擊?！?/br>
    “排查后才發(fā)現(xiàn)，是血玉上殘留的蘇小姐氣息吸引它們來的。”

    把謝宥安口中的“張族長”與張靈樞聯(lián)系在一起后，蘇羽薇明知道結(jié)果，還是裝作有些吃驚的表情：“所以，那次我在源縣遭受的事故，不是意外，這些惡靈就是沖著我來的？”

    “對，蘇小姐，當(dāng)初是我學(xué)藝不精，妄下定論認為那次事故與詛咒沒有直接關(guān)系?！?/br>
    張秦在一旁插話，有些愧疚。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弄清楚就好了?！?/br>
    蘇羽薇寬慰他。

    “蘇小姐這次來，還需要驗證一下活死人那邊的情況，它們也對你的東西起了很大反應(yīng)?！?/br>
    “請先做好心理準備?！?/br>
    想起在別墅地下室見到的活死人那可怖的模樣，蘇羽薇給自己定了定心神，答道：“我準備好了，讓我看看吧?！?/br>
    MPV后車門大開，里面車廂空空，只在中間有一個束縛袋包裹住的人形坐在座椅上。

    “開?！?/br>
    謝宥安右手在虛空中點了點，那不知什么材質(zhì)的束縛帶居然自動解開了一半的綁帶，從中間緩緩?fù)氏?，露出活死人那張封住了七竅，慘白，像融化的蠟質(zhì)一樣的臉，可怖異常。

    它感受到蘇羽薇的氣息，立刻就像喪尸見到生人一樣，迫不及待地想要沖上來，但腰部以下仍舊被束縛袋禁錮著，在座椅上無法移動分毫。

    活死人表情扭曲，似在無聲地嘶吼咆哮，被黑色物質(zhì)封住的眼睛與嘴像個無底的黑洞，皮膚下青紅交錯的血管，竟然像有獨立的生命一般，扭動起來。

    蘇羽薇被這駭人的場景嚇得后退了幾步。

    雖然她見識過活死人的面容，但當(dāng)時它被沉麟和沉岐控制得死死的，連手指都動彈不了分毫。

    和現(xiàn)在這個比起來，就像是看恐怖小說和鬼屋實地體驗的區(qū)別，沖擊力實在差別太大了。

    “窣窣——窣窣——”

    奇妙的聲音響起，那張慘白的臉出現(xiàn)層層重迭，活死人的生魂竟硬生生沖破了rou體，似是要朝她沖來。

    謝宥安隨手捏了個訣，將那生魂拘在原地。

    “蘇小姐，現(xiàn)在感受到了嗎？”

    “你對它們有種莫名的吸引力，我原來的推斷是蘇小姐曾經(jīng)承受過詛咒的rou體散發(fā)的氣息吸引了它們?！?/br>
    “血玉是靈玉，隨著佩戴時間增加沾染上主人氣息很正常，但那血玉本就是張平鳳前輩用來避禍的的法器，功能上與蘇小姐的詛咒相沖，是絕對不會沾染上詛咒的氣息的?！?/br>
    “結(jié)合現(xiàn)下活死人的反應(yīng)看，似乎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更深層次的原因……

    蘇羽薇垂眸迅速思考了一會。

    沉麟和沉岐對那只活死人的生魂……不，現(xiàn)在它rou體被沉麟吃了，已經(jīng)轉(zhuǎn)化成惡靈了，總之他們對它的看管非常嚴密，怕傷害到她，正因如此，才遺漏了這些活死人見到她時奇怪的過激反應(yīng)。

    自己身上除了被詛咒過的rou體，還有哪里是特殊的……

    沉麟分給自己的靈格？應(yīng)該不對，這些活死人并不會對沉麟起什么特殊反應(yīng)……

    難不成……是血緣？

    自己的小叔蘇杰，應(yīng)該早就爬到了高級信徒的位置，如果他是沖著殺人來的，大可以直接派惡靈過來，一場嚴重車禍就能帶走所有人，犯不著大費周章地種下這樣的血緣詛咒，還是動用五通神主腦力量的詛咒……

    蘇杰，真的只是高級信徒嗎？還是他爬到了更高的位置，與五通神有了更深的牽連，所以像這些從五通神本體逸散的惡靈，被高級教徒拋棄的活死人信徒，才會被身為蘇杰血親的自己吸引……

    “謝先生，可以的話，要用我的血做實驗嗎？”

    蘇羽薇理清了思緒，抬頭看向身側(cè)的謝宥安。

    “我正有這個意向，蘇小姐。”

    “那就冒犯了?！?/br>
    胸口的小蛇不安分地動了下，抗議她傷害自己的身體。

    蘇羽薇面不改色，裝作順氣的樣子拍拍胸脯，一巴掌拍在小蛇腦袋上。

    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