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節(jié)
“本是同我一起,到了杭州府附近她就待不住了,說要去找什么衡山阿哥?!?/br> 少女依舊舉著廣陵散,繼續(xù)道: “我瞧她被那人騙得慘,尋我要好酒,我一點(diǎn)也不樂意把好酒給那什么騙子糟蹋。 這會(huì)兒應(yīng)該直下衡陽了,若她找不到人,自然要回苗寨?!?/br> 她語氣平淡至極。 沒能在杭州聽到那婉轉(zhuǎn)嬌柔的聲音,趙榮心感惋惜。 又想到那晚她雪夜送酒上山,如山中精靈,活潑生動(dòng),不由微微失神。 聽耳畔風(fēng)聲響,便側(cè)目看向半開廟門,目光游移在暮色飛雪之間。 聽不到他說話,少女慢慢放低面前的廣陵散,明眸中映出一張稍帶迷離的面孔。 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gè)模樣,那是文先生畫也沒畫過的。 瀟湘劍神的劍,好像也沒那么鋒利,好像也不是什么都可以斬?cái)嗟摹?/br> 她捏著廣陵散的青蔥細(xì)指稍稍用力,按皺一頁譜調(diào),嵇康若見定要心疼了。 放下曲譜,少女撫平裙角,盤膝將瑤琴搭在腿上。 一盞蓮花油燈將昏黃光暈跳動(dòng)在琴上,撫琴人青絲微動(dòng),影子在山神廟中拉長,琴聲也從瑤琴中縷縷傳出。 她撥動(dòng)琴弦,古韻一響,像是也能撥動(dòng)人的心弦一樣。 趙榮的神思瞬間被拉了回來。 風(fēng)雪鳴笳,破敗山神廟中的那一盞燈光竟如此生動(dòng),照出一幅絕美的少女撫琴圖。 那琴聲幽靜曠遠(yuǎn),他盤膝坐下,安安靜靜地坐在火堆前聆聽。 直到火堆上的水燒開,曲聲才止。 兩人就著水,各吃了些干糧。 “我見你包袱中有簫,你會(huì)吹什么曲?” 原本要一直安靜到第二日的夜晚,被少女的聲音打破。 趙榮咽下干糧,又喝了一口水。 他沒有說話,卻拿起短簫。 衡山小祖師,豈少得了滿腹藝調(diào)。 霎時(shí)間,豪情滿懷的簫聲陣陣而來 蒼天笑. 清風(fēng)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少女那清麗絕倫的臉上看不到太多表情變化,可她的心卻如錢塘水,大潮滾滾而來。 當(dāng)她要被浪潮淹沒時(shí),一道青衣出現(xiàn),一劍斬?cái)啻罄恕?/br> 簫聲停下。 “這是什么曲?” “滄海一聲笑。” 少女念叨一聲,眼中露出一絲渴望來。 這曲子不難彈,趙榮教了她幾遍,她就立馬學(xué)成了。 曲調(diào)也如劍。 拿到一首新曲,趙榮起先是占據(jù)優(yōu)勢的,可與練劍練功反過來的是,他很快就丟盡優(yōu)勢,輸了個(gè)一塌糊涂。 這滿是豪情的曲調(diào),已經(jīng)被圣姑學(xué)了去。 她心中喜悅,忽然從山神廟中取出一壇好酒來,又將它溫?zé)帷?/br> 趙榮笑道:“我可是要糟蹋這酒了?!?/br> 顯是揶揄她之前所說的話。 少女聞聲,立刻柳眉一橫,拔劍出來像是要斬掉酒壇酒碗,只見她劍面將酒碗迅捷一挑,輕巧地搭了上去,朝著他這邊急急一送。 這份技藝,也叫尋常武人難以望其項(xiàng)背。 趙榮長劍出鞘,將飛來的酒碗朝劍上一搭,朝頭頂云劍一圈卸力,橫呈在面前。 “果然好劍法?!?/br> 任盈盈似乎是被方才的曲調(diào)豪情所染,真誠說了句好聽話。 她站起來,將酒倒入劍面的酒碗上。 酒水一滴不灑,一直將酒水倒?jié)M,長劍還是紋絲不動(dòng)。 趙榮取下酒碗,長劍朝地下一挑,將圣姑面前那裝著大半碗酒的杯盞挑起,碗中酒竟也一滴不灑,以劍回敬,少女舉劍一接,雖然卸力也卸得漂亮. 但她的眉頭還是一皺。 因?yàn)樯僭S酒水灑到了劍面上。 聽著青衣少年的呵呵笑聲,她略帶薄怒,將那酒一飲而盡。 趙榮復(fù)飲,笑道:“我說過你的劍法已不如我,你還不服輸?!?/br> 她只用眼神回應(yīng),并不說話。 又連續(xù)給趙榮倒酒,他們很快將這一壇好酒喝完。 溫酒暖人,風(fēng)雪中的山神廟似乎也暖了起來。 少年坐在火堆前,掏出《金針賦》來看。 少女就著燈火,繼續(xù)研究《廣陵散》。 夜深時(shí)。 任盈盈臥躺在廟中用茅草搭的簡易床榻上,她身旁還有一大段位置,其實(shí)再睡一人綽綽有余。 但她絕不會(huì)開口,甚至握著劍,眼中閃爍著防備之意。 不過 只要她不鬧出動(dòng)靜,除了外邊的風(fēng)雪聲和柴火燃燒的聲音外,注定是聽不到其他聲音的。 廟門口有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那個(gè)家伙像是睡著了。 她想到從會(huì)稽山竹屋到這里,想到那《嘔血譜》與《廣陵散》,又想到將入梅莊,心緒起伏難以入眠。 輕輕翻過身來,將一邊臉頰枕在手上,就著燈火看向那門口的少年。 文先生的畫工巧奪天工,他的畫中人像是活了一樣。 可那終究是畫,是黑白世界,是虛的。 眼前這五彩繽紛世界中的人才是實(shí)的。 她沒見過這樣俊俏的人,還是個(gè)與她一般年紀(jì)的可惡小子。 盯了許久,她在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床榻上的少女被一聲馬嘶驚醒,她本能地朝劍柄摸去,須臾間徹底轉(zhuǎn)醒,一切無恙。 趙榮已將馬喂好,回到廟中時(shí),任盈盈正在收拾隨身物品。 他們在辰時(shí)出發(fā),各騎一馬上路。 昨夜聽到折枝聲,可見雪大。 這一天雪還在下,不過比昨日小了許多。 慢行走過二十多里,進(jìn)入小鎮(zhèn)。 在一家客棧內(nèi)換了一身打扮。 趙榮變化不大,只是外間的衣衫更輕盈,衣袖更顯寬大。 等從客棧出來準(zhǔn)備出發(fā)再見圣姑時(shí),她已是另外一個(gè)樣子。 沒有再穿那一身黑裙,而是換上與趙榮差不多的淺色衣袍,臉上也不再罩紗,發(fā)髻用帶著梅花的紅繩扎起,穿插一支懸著幾顆珍珠的釵鈿。 一琴一劍,眼中收了清寒,便多三分文靜古韻。 說是江南水鄉(xiāng)來的世家女俠,那是再貼合不過了。 嬌美姿容,又是才過碧玉年華的水潤少女,這份裝扮,隱隱搶過某位少年的風(fēng)采了。 “看什么看?” 她柳眉一橫,眼中帶著薄怒瞪了趙榮一眼,瞬間又成了魔教圣姑。 “其實(shí)你不擺出兇巴巴的樣子,還是挺養(yǎng)眼的?!?/br> 趙榮打趣一笑。 任盈盈飛了個(gè)‘你不懂’的眼神:“黑木崖可不是衡山派,你不心狠手辣叫別人懼你怕你敬你,遲早要被別人吃掉吞掉。” 她說完就上了馬。 趙榮也上馬,并不反駁她的話,只是順勢說道: “你可以回黑木崖再兇,此時(shí)要符合身份,否則我們連梅莊都難進(jìn)去?!?/br> “現(xiàn)在你在我身旁,天下又有幾人能對你不利?” 少女聞言抿嘴輕笑,卻又嘲諷他一聲:“藍(lán)鳳凰就是這樣被你騙的?!?/br> “瀟湘劍神?呸,無恥小賊.” 趙榮不與她扯話,催馬往北走,又提醒道: “小妖女,記得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