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大宋 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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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到中午時分,崔節(jié)級回到客棧,對杜中宵道:“望風(fēng)的那賊,竟然并不離去,就在馬鋪不遠住下來了。此去鄭州不遠,報信的很快回來,小官人收拾一下,準(zhǔn)備與我們一起拿人?!?/br> 杜中宵道:“我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參與得了這種事?節(jié)級只管帶人前去拿了就是,那廝的面目我認(rèn)得清楚,必然錯不了。單等鄭州來人,一審,此案子便就破了?!?/br> 崔節(jié)級想了一會,點頭同意。他手下只有兩三人,不跟地方配合,不敢早然出去抓人,一個不好被人跑了罪責(zé)不小。圃田只是小鎮(zhèn),并無監(jiān)鎮(zhèn),更無衙門,哪里找得來人手。住在馬鋪里的彭提轄,因看著張源的家人,崔節(jié)級也不敢驚動,以是左右為難。 正在這時,派往鄭州的公人同兩人回來,稟報崔節(jié)級:“節(jié)級,小的報到鄭州,知州狄相公甚是重視,以為大案,派了一個提轄,帶了三十多人同來?,F(xiàn)在他們正在鎮(zhèn)外,單等節(jié)級指路,便就拿人!” 崔節(jié)級長出了一口氣,跟鄭州來的公人一起,出鎮(zhèn)去尋鄭州兵馬。 杜中宵松了口氣,重新坐下,依舊喝茶。這種事情他是不會去湊熱鬧的,這里安心等消息就好。不管事實到底如何,只要抓住了偷自己冊子的賊,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第65章 介紹進學(xué) “啊呀,原來是你!”坐在地上抱頭痛哭的吳克久,猛地抬頭看到杜中宵趕來,不由大叫。 杜中宵嘆了口氣:“自然是我。雖然你多次尋我麻煩,但終究是同鄉(xiāng)人,你在異鄉(xiāng)遇到難處,我又怎能不幫。唉,小員外,得了這次教訓(xùn),以后回鄉(xiāng)老實做人吧?!?/br> 吳克久看杜中宵神色淡然,也不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是不住抽泣。 杜中宵當(dāng)然只是隨口敷衍,此次一路追來,只是因為自己前世有些印象的一個故事,跟吳克久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不過既然已經(jīng)把人救了出來,杜中宵也不介意做好人。 案子并不復(fù)雜,抓住了牛二,很快就把其他人的藏身處問了出來。馬大等人藏身的地方離汴河口不遠,那里本就有浚河的廂軍,跑都跑不掉。一旦暴露了身份,這些人便無所遁形,很快全部落網(wǎng)。 杜中宵本欲轉(zhuǎn)身離去,卻被鄭州知州狄棐留了下來。此案說起來簡單,對朝政卻有不小的影響,杜中宵是最早提出來的人,怎么可以不論功行賞。既然張源派人來迎接家人,那就說明完全沒有回歸宋朝之心,先前提議用高官厚祿誘他歸宋的官員要被追究責(zé)任的??此菩∈拢瑢Τ挠绊憛s不小。甚至一時甚囂塵上的與黨項議和,也難免受到影響。 吳克久與何中立是表親,狄棐則是何中立的岳父,此次他牽涉其中,也要杜中宵幫著說句話,免得被立功心切的官員,打成黨項人同黨一員。 杜中宵順?biāo)浦?,同意吳克久是被jian人所騙,本人并無叛國之心。 進士出身的官員便是如此,各種親戚連著親戚。哪怕小門小戶出身,通過連姻,也會收獲一大堆官場上的各種關(guān)系。吳克久攀何中立這門親,出了本鄉(xiāng),得到了不知道多少好處。 在吳克久身邊站住,杜中宵淡淡地道:“小員外,梁園雖好,終非久戀之家。此事之后,你還是盡早回鄉(xiāng)去吧。想著給大戶人家蒸酒,攀附權(quán)貴,靠不住的。” 吳克久抹了一把眼淚,猛地抬起頭來:“你說的什么話!我比你差在哪里?偏偏是你,蒸酒得了無數(shù)好處,人人奉承,現(xiàn)在又立如此一件大功。我一般替人蒸酒,最后卻淪為階下囚!” 杜中宵聽了,不由笑出來:“我替人蒸酒,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不是推辭不過,這種機會我早就全都給你了。我們本是讀書人,卻靠著替人蒸酒巴結(jié)權(quán)貴,沒來由讓人笑話!此番回去,我便把蒸酒之法獻與朝廷,想來以后想替別人蒸酒也難了。不如歸去?!?/br> 吳克久又覺得杜中宵說的是真話,又不甘心,只是抱著頭抽泣。 杜中宵看得心煩,踱到一邊,看著天邊出神。其實自己早該帶著買的書回鄉(xiāng)了,結(jié)果在京城一拖再拖,最后卷進這樣一件案子來。說是立功,有什么用?哪怕朝廷賞自己個武職小官,自己就會去做?考了進士才有前程,與考進士無關(guān)的,最后終究無用。哪怕加上獻冊子,朝廷免了自己發(fā)解試,對杜中宵來說也是沒有什么用處的。發(fā)解試本來不難,免了之后一樣要過省試、殿試,最后還是一場空。 抽泣了一會,吳克久抬起頭來道:“我本來事事強過你,自你家蒸酒,便遇到了克星一般?,F(xiàn)在又鬧成這樣,我回到鄉(xiāng)里,如何見人?” 杜中宵道:“當(dāng)日你欺壓我和韓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我還不是熬下來了。講真話,那時我恨不得把你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腳,千萬年都不得翻身。到了今日,卻只見你可憐,反生不出那種心思了。小員外,以后不要仗勢欺人。這次你遇到我好脾氣,不與你計較,以后就不見得了?!?/br> 其實杜中宵也不是不與吳克久計較,而是無法計較。吳克久咬死了自己是被人欺騙,又有知州狄棐回護,此事只能這么過去了??粗鴧强司玫臉幼樱胖邢闹袊@氣。他最煩的就是吳克久心中放不下,以后繼續(xù)糾纏,在家鄉(xiāng)再惹出什么事來。 直到中午,狄棐把案件處理清楚,才召見杜中宵。 行禮畢,安排落座,狄棐道:“此次你洞燭遠見,于小處發(fā)現(xiàn)黨項陰謀,功勞不小。我自當(dāng)審明朝廷,予以重賞。聽說你是到京城游學(xué)?” “不錯。學(xué)生家里耕讀傳家,立志舉業(yè),到京城長些見識?!?/br> 狄棐點頭:“好。此案關(guān)系非小,我這里整理了卷宗,明日你隨著一起回京。許州并無州學(xué),你若是同意,應(yīng)天府蔣相公與我有舊,可寫一封書,你去應(yīng)天府讀書如何?” 杜中宵拱手:“相公抬舉,學(xué)生感激不盡。就怕——” 狄棐擺手:“無妨的。蔣相公最喜獎掖后進,你持我書去,必能進應(yīng)天府書院?!?/br> 杜中宵連連道謝。天下讀書之所,除了開封府,便就要數(shù)應(yīng)天府書院第一,現(xiàn)在的不少名臣都是從那里出來的,包括范仲淹。那里名師輩出,同學(xué)也不乏優(yōu)秀人物,能去自然是好的。 杜中宵卻知道,狄棐這么給面子,很大程度跟何中立有關(guān)。真見了面,何中立未必對吳克久多么看得上,但在外人眼里,終是他家的親戚。狄棐要維護女婿,只好給杜中宵好處。當(dāng)然,真能去應(yīng)天府讀書自然是好,那里是天下第一等的書院,沒有別的地方比得上了。只是應(yīng)天府書院比較傳統(tǒng),真就是做學(xué)問的地方,杜中宵又有些不喜。他讀書就是為了科舉,做學(xué)問只怕氣悶。 出了廳堂,杜中宵有些氣悶,總覺得這結(jié)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應(yīng)天府是有良師諍友,但一心圣賢書的士夫子更多,真是個合適求學(xué)的地方? 吳克久依舊抱著頭坐在那里,見杜中宵過來,抬頭問道:“小官人,此番是我連累你,你真地心里不記仇?如今縣里你家勢大,只怕回到鄉(xiāng)里,要為你所欺?!?/br> 杜中宵沒好氣地道:“我有大好前程,正該用心,哪有心思與你糾纏!回鄉(xiāng)之后,只要不再來找我家煩惱,我自然也懶得理你。以前種種,便就算了?!?/br> 吳克久沉默不語。這幾個月來,“其香居”的生意每況愈下,有些撐不住了。特別是與“其香居”不賣烈酒,天然就比不過其他家,只能一天天敗落下去。吳克久見事已無法挽回,只能回鄉(xiāng),又怕春風(fēng)得意的杜中宵找他麻煩。這個時候,他才對以前的所作所為后怕起來。 杜中宵沉著臉,好一會,才猛地抬起頭來。或許,自己可以另想辦法,不離開京城呢? 第66章 三州賣酒 大相國寺旁邊的客棧里,蘇頌打量著杜中宵,笑道:“沒有想到,你關(guān)于張源的奇思妙想,竟然能夠成真。此番拿了黨項jian細(xì),是大功一件,朝廷必然重賞?!?/br> 杜中宵道:“賞格開在那里,無非是錢罷了。昨日李官人問起,我直言相告,若是朝廷真正有心賞賜我家,不如在許州左近再劃一州兩州,許我家專門蒸酒。我與蘇兄不同,自小苦過來的,最怕的就是餓肚子。家里有點產(chǎn)業(yè),才能心安。有兩三州的地方賣酒,這一生就衣食無憂了?!?/br> 蘇頌大笑:“這個時候,你提這樣條件,朝廷必定會答應(yīng)的,蒸酒之法本就是你家獻上。此事我最想不到的,你竟然能與吳克久相逢一笑泯恩仇,沒有趁機找他麻煩。” 杜中宵沉默一會,才看著蘇頌,認(rèn)真地道:“蘇兄,你要聽真話,還是聽假話?” 蘇頌一怔,道:“自然是真話?!?/br> “放過吳克久,不是我大度,是思索再三,與他糾纏沒有益處罷了。在京城,他有何官人這一門表親,又有鄭州的狄相公回護。最后無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此而已。若非如此,我豈會就這么輕飄飄放過他。從在縣里的時候,便逼得我差點家破人亡,到京城又處處拆我的臺。人都有三分火氣,我又不是泥捏的,豈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找我麻煩。哼,此一時彼一時,經(jīng)過此次挫折,他回到鄉(xiāng)里,必然沒了從前的氣焰,最后到底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br> 在京城,杜中宵沒有辦法把吳克久怎么樣,讓他失了臉面又如何?損不了他分毫。杜中宵沒閑心做那種沒意義的事,現(xiàn)在他的心思,都在一年之后的科舉上。不過,吳克久回到臨穎,就是另一回事了。現(xiàn)在那里賣酒的格局已定,“其香居”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以后的日子還有吳家受的。有了這一次事,當(dāng)?shù)毓俑矔强司昧硌劭创?,以前他對不起杜家和韓家的,總會慢慢找回來。 經(jīng)營酒樓是雙刃劍,酒課固定在那里,一旦經(jīng)營不好,多少家產(chǎn)都要搭進去。惡性循環(huán),你的酒樓生意不好,想轉(zhuǎn)讓也沒有人接手,酒課就要一直交著。虧得越多,越?jīng)]有資金改善,想脫身都不能,除非把全部家產(chǎn)賠光。跟官府的關(guān)系不好,想脫身都不能夠,最后只能聽天由命。 杜中宵讓吳克久速回家鄉(xiāng),便是這個意思。以后怎么樣,到那個小縣城折騰去吧。折磨人的事,縣城里的那些人比自己拿手,現(xiàn)在吳家已經(jīng)敗落了。 蘇頌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么。他是大家族出身,這些事情說不清楚,也不多想。 兩人相對喝了一會茶,蘇頌道:“此番事了,你便要去應(yīng)天府求學(xué)么?可惜前些日子我們一起做的那個,你叫蒸汽機的,剛出了個樣子,能帶扇子轉(zhuǎn)轉(zhuǎn)了,只好暫且放下來?!?/br> 杜中宵嘆了口氣:“狄相公抬舉,我如何不去?再怎么說,那里也是天下第一書院。不過,我跟李官人說了,若是有機緣,能留在京城最好。國子監(jiān)發(fā)解,又強似別處。” 蘇頌連連點頭。若說讀書求學(xué),自然應(yīng)該去應(yīng)天府,但若論對科舉的好處,國子監(jiān)就比別的地方強了。此時國子監(jiān)沒有完善的規(guī)章制度,更多的是一個管理機構(gòu),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基本散養(yǎng),并沒有什么名師教導(dǎo)。在國子監(jiān)讀書的,多是官員子弟,或者由朝臣推薦。國子監(jiān)學(xué)生的發(fā)解比例,中進士的比例,與開封府基本相當(dāng),是天下最容易考進士的地方。進國子監(jiān)讀書,相當(dāng)于變相地移籍開封府了。 蘇頌同樣是掛名國子監(jiān),如果杜中宵能夠一起讀書,自然是好的。杜中宵為人沉默寡言,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蘇頌感觸不深,兩人遠談不上知己。不過蘇頌是個技術(shù)狂人,對杜中宵那些經(jīng)常靈光一閃的點子很感興趣,兩人在一起可以搞些有趣的東西。 正在這時,楊著和道信和尚兩人過來,遠遠便道:“萬沒想到,小官人慧眼如炬,從小處就能看出來有黨項細(xì)作要劫張源家人。此非常人也!我們?nèi)羰窃缏犘」偃怂?,一場功勞豈不到手!” 杜中宵微笑:“僥幸罷了。此事是我固執(zhí),最后拿住jian細(xì)自然一切好說,若是成空,只怕平白惹人恥笑。兩位來得正好,我們出去飲兩杯酒。這幾日隨著公人奔波,又怕白走一趟,我也累得狠了?!?/br> 四人說說笑笑,到了外面賣酒的鋪子,就靠著汴河找了個位子。 道信對小廝道:“這位杜小官人,便是向朝廷獻蒸酒之法的人。我知道,冊子一獻上去,便就有朝臣上奏,開封府可以賣蒸的烈酒。你們店里若是沒有,到旁邊鋪子打兩角來,我們今日要暢飲一番。” 小廝行禮:“客官安心,小店開在這個地方,是天下第一繁華所在,豈能沒有?” 現(xiàn)在城中大戶,很多家中都有許多烈酒,巴巴等著朝廷開禁。杜中宵的冊子一獻上去,中書便讓開封府統(tǒng)一收購,再賣給各酒樓發(fā)賣。倒是杜中宵心細(xì),通過李兌上奏,最好讓樞密院收購一批,運到西北去。西北天氣寒冷,烈酒有更加廣大的市場。 盧凱為坊州軍事推官,已經(jīng)上任,楊著則得了渭州軍事推官的缺,不日也將上任。道信則是三班借職、指揮使,還不知道要去西北,還是入京城附近的禁軍。對他們來說,此次來京城都是心愿償,正是高興的時候。酒上來,兩人開懷暢飲。 飲過兩杯,道信嘆道:“還是這酒有力氣!若是我此次補入西北禁軍,上陣殺敵之前,有這么兩杯酒入肚,也能多立些戰(zhàn)功?!?/br> 正在幾人酒酣耳熱的時候,李兌家的知院匆匆趕來,對杜中宵道:“小官人,快不要飲酒了,官人要你對家里去,有事商量?!?/br> 杜中宵想來是關(guān)于朝廷對自己的賞賜,問道:“官人說什么沒有?” “小官人捉拿黨項細(xì)作立了大功,開封府會按賞格給賞錢。再加上你向朝廷獻上蒸酒之法,李官人一力說好話,朝廷優(yōu)加賞賜。除了許州,周圍的汝州和陳州一樣許你家蒸酒販賣。只是,除了這三州,你家不可再到其他地方蒸酒,不然以違禁論。天下其余州軍,包括四京,都由朝廷指定酒樓蒸酒,一樣收酒課。還有啊,我家官人替你說好話,許你在國子監(jiān)讀書,來年在國子監(jiān)發(fā)解,不需回鄉(xiāng)了?!?/br> 杜中宵聽了喜出望外:“此事當(dāng)真?國子監(jiān)讀書的,非富即貴,此事可不容易?!?/br> “自然是真的。你家官人是鄉(xiāng)貢進士,祖上有人做過官,也不是純?nèi)话咨?,進國子監(jiān)又有什么!此事馬虎不得,官人要你速速回家商量,免出意外!” 第67章 我來了 李兌看著杜中宵,面帶笑意:“你家里蒸酒來賣,看起來能賺些錢財,其實非長久之計。酒本是朝廷專榷之物,你們家里鉆個空子,一時倒也罷了,日子長了官府必然插手。你能及早看開,寫成冊子獻與朝廷,才是真正想得長遠。這種事情,別人看破也難跟你家說開,好在你醒悟得早。” 杜中宵拱手:“官人說得是,學(xué)生也是這樣想的。” 兩世為人,杜中宵當(dāng)然知道專賣是個什么性質(zhì),怎么會留給民間空子鉆。因為跟吳家起爭執(zhí),州縣兩級官府都向著自家,才會有先前局面。一旦知州知縣換了,與杜家沒有瓜葛,怎么還會杜家獨享蒸酒的利潤。方法是一定要獻出去的,早晚而已。晚獻不如早獻,被人逼著不如采取主動,杜中宵一想明白立即就動手了?,F(xiàn)在人人稱贊,自家還能得些實惠。 李兌道:“朝廷也不虧待你家,劃了三州之地,讓你們獨享蒸酒之利。有這生意,你們家便就生計不愁。賢侄,以后你就安心在京城讀書。按照這些年的規(guī)矩,多是三年一開科,算著時間,下年便就有發(fā)解試了。時日不多,你要發(fā)奮才好。中個進士,才是真正改換門庭?!?/br> 杜中宵拱手稱是。此時開科取士的時間并不固定,最密集的時候是太宗時期,有時一年一科還嫌不足,后來慢慢拉長。有時兩年,有時三年,最長的真宗晚年四五年也有。這幾屆才固定下來,基本是三年一開科,但還要有特旨才算數(shù)。 見杜中宵乖巧,李兌又道:“國子監(jiān)也并無明師指點,平日在里面的學(xué)生不多,但那里藏書天下沒其他地方可比,你莫荒廢了時日。平日做了文章,可與一樣在京城讀書的年輕人,比如你日常來往的蘇舍人的小官人他們交流。做得得意的,也可以拿來我看。這幾個月來,我見你做時文漸入門戶,不似在縣里時那么生澀。這是好事,切莫得意,以后還要更加努力才好?!?/br> 杜中宵道:“官人說的是。能入國子監(jiān),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我一定好好珍惜?!?/br> 幾個月的時間,杜中宵的學(xué)問交沒有多少長進,不過他漸漸摸清了時文的寫法和格式,思維和作文方法靠上去了,文章便比以前的強了許多。自唐朝算起,科舉也有一百多年了,有了固定格式,包括行文和說理,都有自己與一般文章不一樣的地方。路子對了,再慢慢磨煉得圓熟,才能寫出好文章。 國子監(jiān)確實沒有名師教導(dǎo),但在那里的學(xué)生,很多都是科舉的老油子,不少是參加過多次科考,家中有人做官中進士的。這些人哪怕是文章做得不行,眼光卻是無比犀利,什么是科舉好文,什么是腐儒之作,他們一眼就能夠看出來。杜中宵最希望的就是跟這種人在一起交流,可以最快地提升自己應(yīng)付科考的能力。相比起來,應(yīng)天府書院可以學(xué)到真才實學(xué),對杜中宵反而沒那么大吸引力了。 吩咐罷了杜中宵,李兌才道:“與你同鄉(xiāng)的那兩個年輕人,何博士專門派人來說,已經(jīng)打發(fā)他們回鄉(xiāng)去了。你放心,以后何博士不會多管他們,再在鄉(xiāng)里作惡,自有州縣做主?!?/br> 吳克久給何中立添了不少麻煩,哪里還會再忍他,趁著這個機會,早早打發(fā)回家。什么替大戶蒸酒發(fā)展人脈,在杜中宵獻上冊子后一文不值。回鄉(xiāng)之后,何中立自然不會再管吳家。 當(dāng)時帶杜中宵到京城,只是李兌見兒時同伴杜循過得著實辛苦,心中不忍。沒想到杜中宵為人甚有分寸,到了京城之后沒有惹禍,還連立功勞,讓他面上有光,甚是高興。 事情就是這樣,最開始的兩人并沒有多深的交情,經(jīng)歷的多了,便就慢慢產(chǎn)生了感情?,F(xiàn)在李兌把杜中宵看成自己同鄉(xiāng)有出息的年輕人,著意看護。 再三叮囑杜中宵好好讀書,李兌道:“記得本鄉(xiāng)還有位辛官人在京待闕么?他最近得了實缺,不日就要離京。我備了個家宴,為他送行,你今日離在這里作陪吧?!?/br> 許州最近十年就出了這么幾位進士,何中立與李兌的關(guān)系較遠,辛有終倒是經(jīng)常來往。他在京城近半年的時間,終于得了一個知縣的實職,熬出頭來。守闕時間太長,辛家快要靠借貸為生,一得了實職便就迫不及待赴任。杜中宵被李兌看重,這種場合都離不了他。 杜中宵原本以為,自己獻計抓住了黨項細(xì)作,識破了張源的jian計,又獻上了蒸酒的冊子,立下了這么多功勞,不說上殿面君,總得有朝廷大員來獎賞自己。沒想到,最后只是幾個公吏,找到自己便就把事情辦了,大臣一個都沒見到。此時朝中主政的中書是呂夷簡,樞密院是晏殊,都是杜中宵前世聽說過的人物,現(xiàn)在還一個都沒見到呢。 吃罷送別辛有終的晚飯,離開李兌家門,已經(jīng)繁星滿天。杜中宵走在汴河邊上,只覺得出了一口大氣。近一年來紛紛擾擾,從最開始幾個月的父親生死未知,終日為了衣食奔波,到現(xiàn)在終于家業(yè)粗安,可以用心于科舉了,自己算是在這個時代立穩(wěn)了腳根。 現(xiàn)在擺到面前的頭等大事,便是讀書盡快中個進士,開始自己在這個時代的事業(yè)??婆e一次考不上可以再考,不像從前那樣事事急迫。家里在三州賣酒,足夠支持自己在京城的生活了。 放松下來,杜中宵才有心情欣賞一下汴京城的夜色。這里是天下第一大城,也是天下間最繁華的所在,夜里一樣燈火通明,路上行人如織。 開封城的幾大商圈,數(shù)奢華自然是東華門外第一,那里有皇宮里的人消費,又是官員們上朝必經(jīng)的地方,酒樓和外面的夜市徹夜不絕。第二就是杜中宵住的大相國寺周圍了。大相國寺不是一座寺,而是一大片建筑的集和體,分成許多院,很多院都是獨立的,做什么的都有。有的院是和尚清修,有的院則是公開做生意,與世俗店鋪沒有分別。大相國寺沿著汴河向西,便是東京城的標(biāo)志性建筑,州橋。州橋南北是國子監(jiān)等許多官府衙門所在,繁華無比,是開封城真正的心臟。 “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 看著眼前景色,杜中宵忍不住低聲念起前世學(xué)的這首詩。這是中原淪喪,范成大北使經(jīng)過開封的時候所寫,那時這里已經(jīng)一片荒蕪。為什么要讀書做官?杜中宵捫心自問,因為在這個時代,只有做官才有出路是一,但擋住歷史上發(fā)生的胡騎南下,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原因呢? 一抬頭,看見楊著和首信和尚依然在汴河邊飲酒,杜中宵微微一笑,向他們走去。不管是為了功名利祿也好,為了國家興亡也罷,現(xiàn)在這么多人奔赴西北,本就表現(xiàn)了一種蓬勃向上的精神。但愿這種精神不會消失,甚至因為自己的到來,成為一股歷史上不曾出現(xiàn)過的洪流。 不管是兩宋之交,還是南宋末年,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表現(xiàn)出了可歌可泣的反抗侵略的精神。他們最終淪于失敗,有敵人過于強大的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朝廷不爭氣。朝廷為什么會不爭氣,杜中宵從學(xué)過的歷史書上找不到答案。他只希望,自己曾經(jīng)踏在這片土地上,這些事情永遠都不會再發(fā)生,后人也永遠不需要去找尋這種答案了。 天上明月皎潔,繁星閃爍,杜中宵站在星空下,有些出神。這一年的事事非非,在這一刻都已經(jīng)遠去,自己不過是掙扎著在這個時代站穩(wěn)腳跟。從現(xiàn)在起,才真正是追逐自己的前程。吳克久那種人,只是自己擦肩而過的過客,心思放在那種人身上,擋住自己的目光了。便如一輛大車,雖然會被一塊小石頭絆一下,但終究會碾過去。 這個時候,杜中宵可以對這個時代說,我來了。 如果未來的有一天,有人在星空下回憶自己的一生,杜中宵希望他們說,這個人曾經(jīng)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