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宋 第55節(jié)
陶十七答應一聲,重要接了書到手里。 杜中宵道:“這書如此珍貴,又不好買,你當重錄一冊,原書讓衙門里收起來。這是學習態(tài)度,好多日子你都翻著原書看,這樣不好。書要多讀,也要多寫,才能學得快,記得牢?!?/br> 陶十七答應一聲,有些不好意思,接了書行個禮跑開了。 看著陶十七跑開的身影,杜中宵想了一會心事。前世上學,不管是歷史還是政治課,一再講的一句話是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有什么樣的經(jīng)濟基礎就有與其適應的上層建筑。漫長的中國歷史,經(jīng)過了茫茫多的朝代,每個朝代有每個朝代的特點,同一朝代也在不斷地發(fā)展。簡單地用古代兩個字,是概括不了如此漫長的歷史時光的。那么每個朝代,其經(jīng)濟基礎是什么? 站起身來,踱了一會步,杜中宵搖了搖頭。一句封建社會的經(jīng)濟關系是概括不了的,封建社會的農(nóng)業(yè)還有許多種呢,大莊園、小自耕農(nóng)都是封建經(jīng)濟,字義上說封建經(jīng)濟指的就是大莊園。 這個年代大莊園經(jīng)濟不能說沒有,最少不占主流。從五代時起,中國社會便就向著解除封建制的人身依附關系發(fā)展,進入宋朝之后更是穩(wěn)步向前。用前世清新脫俗的說法,是代表了人性的光輝,是人身的解放。前世有一部很火的電視劇《雍正王朝》,里面皇帝廢除奴婢等賤民制度被高度贊揚,實際上雍正時代人身的解放連宋太宗時候都比不上,更不要說比自己所處的這個時代了。 這個時代農(nóng)村是真正以小自耕農(nóng)為主,城市以小業(yè)主為主,與課本上講的典型生產(chǎn)關系全部都對不上,包括歷史書中的中國古代。按照前世的階級分析,農(nóng)村分地主、富農(nóng)、中農(nóng)、貧農(nóng)和雇農(nóng),恰與此時朝廷的五等戶和客戶大致對應。不過此時不是以生產(chǎn)資料區(qū)分階級成分,而是用家庭資產(chǎn)。五等戶,或者說各階級在社會中的比例,各級衙門皆有賬籍,明擺在那里。以永城縣來說,一二等戶可以算作地主,占比不過一成多而已。五等戶可以看作貧農(nóng)約占五成,客戶看作雇農(nóng)約占三成,加起來占了八成。剩下的三四等戶為富農(nóng),僅占很小的比例。地主占的比例如此大,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大地主。 宋朝不抑兼并,導致鄉(xiāng)村有大量無地的雇農(nóng),但稅賦和差役制度,又造成大地主不多,而以中小地主為主。封建社會晚期,典型小自耕農(nóng)代表的富農(nóng)和中農(nóng),在這個年代卻占比不大。對這個現(xiàn)象杜中宵琢磨了很久,最終大致得出了個結論,那就是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資料中,這個時代,土地的比重與后來的明清兩朝相比,要小的多?;蛘哒f,土地在這個時代的農(nóng)業(yè)生資料中并不占絕對優(yōu)勢的比重,地多并一定就富。 推薦一本朋友的書:寫明朝萬歷末年錦衣衛(wèi)的,以薩爾滸之戰(zhàn)為開端,憑手中繡春刀一步步走向強大!一把繡春刀,斬滅世間一切魑魅魍魎,有喜歡錦衣衛(wèi)的請多多支持《錦衣霸明》。 第71章 花超了 此時永城地價,一般田地一畝只有二三百文,縣城周圍的好地也不過五六百文。一只羊就可以買一兩畝地,這種事情杜中宵前世根本就不敢想。當然,中原地區(qū)地廣人稀,旱澇無常,地價與其他地區(qū)比起來要低一些。但即使?jié)q上十倍,一畝地兩三貫錢,其實也不高。 與此相對應,此時米價一斗五十文,雇人傭工,官價一般是一人一天一百文,民間價格稍低,一日五十文還要管飯。勤快一點的,努力攢上幾年,就可以買上幾十畝地,做個中農(nóng)。 地價、米價和勞動力價格的比例,反映了很多問題。此時地主與農(nóng)民的矛盾中,土地多少并不占絕對重要的地位,其他的生產(chǎn)資料占的比重更大一些。再刨去牛價較低,答案也就很明顯了。各種各樣的農(nóng)具才是農(nóng)業(yè)生資料中的大頭,實際情況也是如此。把地價向高了按一畝一貫算,三十畝地不過三十貫,而置辦各種農(nóng)具,卻同樣要三十貫。畝收一石,則年產(chǎn)糧食三十石,已是典型的中等戶了。 以此時的勞動力價格,努力勞作,看起來十年之內(nèi)就可以脫貧,成為這個時代的中產(chǎn)階級。其實遠不是這么回事,到現(xiàn)在大宋立國近百年,主客戶的比例其實沒多少變化,就連五等戶比例也變化不大。 出現(xiàn)這種局面有很多原因,如天災無常,一次大災就容易讓多年積蓄損失一空。比如差役沉重,農(nóng)民并不能安心勞作。但最重要的,還是做個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之家對這個時代的人,并沒有多少吸引力。 這一點讓杜中宵很不理解,后來看清楚了這個時代的階層變動之劇烈,也就釋然。想自己家原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之家,父親進京趕了一次考就破產(chǎn),要不是杜中宵有后世的知識,還不知道哪一年才能夠翻身。吳克久原是一縣之豪,視自己家為奴仆,僅僅幾年時間,連酒樓都支撐不下去。 簡單地說,這個年代持有資產(chǎn)是有成本的,國家稅賦是資產(chǎn)稅。如果手里的資產(chǎn)不能帶來收益,會迅速被各種稅賦抽光。中農(nóng)恰巧處在這樣一種位置,朝廷壓下來的負擔大多都是壓到他們這一條線,只要收成差一些,稅賦和差役抽血就會特別嚴重。一遇意外,便就跌落成為貧下農(nóng),甚至成為雇農(nóng)。如果把差役算上,中農(nóng)的生活并不比貧下農(nóng)和雇農(nóng)優(yōu)越多少。 土地不只是收租,還是朝廷分擔稅賦的重要標準,土地的持有成本很高。做地主,不但要有地,還必須找到替自己耕種的人,地荒在那里,是要用自己的家產(chǎn)填稅賦的。便如吳克久一家,因為得罪了杜中宵,杜中宵剛好考上了進士,他家的酒樓不但不賺錢,還一直向里面賠錢。地主也是同樣的道理,一旦找不到承佃的人家,地租不出去,朝廷收起稅來一點都不客氣。 地里的收成不好,雇農(nóng)不過渡荒,地主卻還要繼續(xù)承擔朝廷的稅賦。把雇農(nóng)逼得緊了,大不了一走了之,換一家繼續(xù)種罷了。按此時流行賒欠的規(guī)矩,說不定生活還能夠得到改善呢。宋朝廢除了地主和農(nóng)民的人身依附關系,都是各種契約,且有期限,地主缺少把農(nóng)民與自己的土地綁定的手段。 這種手段,除了農(nóng)奴制,還有一項就是高利貸。也就是用金融手段,把土地與農(nóng)民綁在一起,買賣土地的同時,也得到了耕種這塊土地的農(nóng)民,土地才會特別值錢。這個時代由于對高利貸的打擊,地主恰恰缺少這種手段,他們要負擔土地資本風險的成本。 這個道理說穿了,就是雇農(nóng)的穩(wěn)定性不足。杜中宵前世的工廠,如果工資一日一結,工人的流動性會非常大,不是特別缺人不會這樣做。當人力更加富裕,資本家會連工資月結都不滿足,傾向于用年結的獎金綁定工人。這樣還不滿足,會讓工人負債,寅吃卯糧,讓你不敢走。地主控制農(nóng)民也是一樣,高利貸最大的作用不是剝削農(nóng)民,而是控制農(nóng)民,提供持久的剝削才最符合地主的利益。 杜中宵研究這些,不是要分析這年代的階級關系,那些傷腦筋的事情會有王安石等喜歡做學問的人去做。杜中宵需要知道的是,自己要發(fā)展科學技術,推動這個時代的技術進步,開工場,辦企業(yè),工人從哪里來。明白了這個時代的社會基礎,才知道要采取什么措施。 這樣的時代,不需要圈地革命把農(nóng)民趕進城里,那是面對農(nóng)奴制資本家采取的手段。也不需要土改分田,大把的荒地在那里,有人力,工具足夠便宜,自然會開墾出來?,F(xiàn)在需要的,是把有限的人口聚集到城市周圍,有了人口密集的定居點,工業(yè)才有足夠發(fā)展的動力。當然這不是說要城鎮(zhèn)化,而是要集中精力改造城市周圍的土地,能灌溉,旱澇保收的土地才會吸引人??蛻粽既丝诘娜种唬堰@些人利用好了,便就足以保證工人的來源了。換句話說,發(fā)展中解決問題,而不制造問題倒逼發(fā)展。 現(xiàn)在工業(yè)的第一步,是大量制造好用而又便宜的農(nóng)具,蒸汽機也沒有這個重要。這便是杜中宵讓人去買《耒耜經(jīng)》的原因,從犁開始,建一個制式化的制造農(nóng)具的工場。并不需要規(guī)模多大,只要摸索出了經(jīng)驗,形成了制式,以后甚至可以推廣到每個州去。 把這些想法重新再理一遍,杜中宵坐下,喝了口茶,輕嘆一口氣:“但愿我想的沒錯,也不應該有錯啊。做事情,當然是先挑容易的做。自己工科出身,當然要挑自己最熟的下手?!?/br> 做農(nóng)具最重要的是什么?鋼鐵啊??上?,自己現(xiàn)在管的這個縣,什么都好,就是沒煤沒鐵。杜中宵只能派人到北邊的應天府去收鐵,一如他派人到曹州去買牛。 正在杜中宵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董主簿找到后衙來,敘禮畢,苦著臉道:“知縣,今日曹州買牛的和應天府買鐵的一起到了本縣,商戶在碼頭那里等著呢。” 杜中宵一喜:“就等他們了!主簿,走,我們一起去,讓這些商戶知道本縣急缺這些,以后多販些過來!有了鐵我們打制農(nóng)具,又有牛,可以把縣城周圍全變成膏腴之田!” 董主簿卻苦著臉:“知縣說的自然是對的。只是,我們現(xiàn)在哪里有那么多現(xiàn)錢?二百多頭牛,要費錢三百余貫。三萬斤鐵,也要費錢三百余貫。這個時節(jié),春稅剛解到州里,我到哪里變出六七百貫錢?” 杜中宵一怔:“縣里沒有錢了?怎么這么快就沒有錢了?” 董主簿直叫苦:“前些日子從本縣主戶那里支借了約摸一千貫,辦那個‘公社’已經(jīng)花掉大半,剩下的都是有用處的本錢。知縣自己定的規(guī)矩,我們不可以從那里取錢?!?/br> 說到這里,董主簿兩手一攤:“除此之外,縣里哪里還有錢?就是營田務,現(xiàn)在也是入不敷出。本來有那處煙花工場接濟,又被州里收上去,縣里現(xiàn)在著實是無錢可花。” 第72章 比刀 杜中宵沉吟一會,又重回去坐下,道:“手中無錢,可是不好見人。我們第一次跟人家買東西,付不出錢來,壞了信眷,哪個還敢到這里來做生意?” 一千貫不是小數(shù)目,杜中宵到哪里去變出來?現(xiàn)在全是投資,沒有見到利潤,想挪借都沒有地方挪去。杜中宵家里現(xiàn)在倒是能拿出來,但哪有為公事花自己錢的道理?做官,不向自己家拿就不錯了。 想了好一會,杜中宵對董主簿道:“主簿,偌大一個縣,就挪不來一千貫?東西買來,馬上就要見錢了,幾月時間而已。我記得抄沒馬蒙家財,還有兩千余貫呢?!?/br> “案子是州里辦的,劉通判在這里看著把那些財物解到州里去,哪里給我們剩下?” 見董主簿一臉苦相,杜中宵只好安慰他:“有辦法,總會有辦法的?!?/br> 雖是如此說,杜中宵心中也發(fā)愁。剛才想了半天國家大事,天下形勢,甚至還要引導世界潮流,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千貫錢也拿不出。你的心飛得再遠,腳卻還老老實實在這里。 坐了半天,也想不出辦法來,杜中宵有些心煩,對董主簿道:“不管,我們先去看看貨物如何。無非讓商戶在縣里多等兩天,就說我們公務繁忙,一時抽不出身來。衙門買東西,驗貨收貨,要經(jīng)過多少人的手,想拿到錢哪里有那么容易?!?/br> 董主簿心道,怎么不容易?現(xiàn)在庫里有錢,知縣一句話這生意就做成了。 兩人換了便服,帶著隨從出了衙門,一路向碼頭這里來。一出城門,就見到兩邊的店鋪正在熱火朝天的改造,端的是一副熱鬧景象。只是這些店鋪要能賺錢,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桃花水起,正是水運最繁忙的時候,碼頭那里聚集了數(shù)十艘大小船只。汴河里面,正有運送綱糧的官船緩緩行過,首尾相連,一眼望不到頭。 讓柴信帶著隨從散開,杜中宵與董主簿兩人靠近碼頭,看用船運來的鐵。應天府正在上游,沿汴河運三萬斤鐵來非常方便,一眼就看到了運鐵來的船。杜中宵并沒有規(guī)定要買什么樣的鐵,打造農(nóng)具本就沒那么講究,就見船上各種鐵錠、鐵條和廢舊鐵器堆在一起,非常雜亂。 離得近了,就見前面圍了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熱鬧。 杜中宵叫過柴信,讓他到前面看一看,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身為一縣之長,這里認識杜中宵的人還是不少。到了人群里,被人認出,讓販鐵商人看見總是不好。 不一會,柴信飛跑回來,有些興奮,叉手道:“官人,前面是兩個客人在比刀。各自下了注,是以才圍了許多人看。兩把寶馬,真是難得一見!” 杜中宵點了點頭,自己前世作為一個工科生,對什么寶刀利刃可不感冒。自己工作的時候,隨便拿塊工具鋼,打磨一番就是好刀,更加不要說那些特種合金鋼了。 見柴信十分熱衷,杜中宵正要讓他去看,突然轉(zhuǎn)念一想,又叫?。骸白?,我們一起過去看看?!?/br> 悄悄擠進人群里,就見到一個大漢虎立中間,抱著又臂,眼睛微閉。大漢旁邊站了兩個人,一人捧了一口刀,正在那里各種花式吹噓自己的刀。 不知噴了多少口水,一個道:“口說無憑,眼見為實!我們比一比,各自的刀能斬斷幾個銅錢!拿一百文出來作注,贏的把錢拿走!” 另一邊那人只是冷笑:“我這口刀,三百貫錢買來,與你做一百文的賭斗,好教人恥笑!” 那一個受不住激,大聲道:“一百文還嫌少,你要賭多少?” “哪個與你賭錢!看你的樣子,也拿不出幾文來。若是你輸了,只管跪在地上,叫我三聲爺爺。若是僥幸贏了,我便五十貫錢買你這把刀。” 叫嚷賭錢的人聽了大笑:“你三百貫的刀被我贏了,卻要五十貫買我的,當我癡么?!” 那人只是冷笑:“砍多少銅錢,不只是要刀好,還要砍的人賣力。這個大漢是本地人,哪個知道不是與你勾結,來騙我錢財?shù)??若要欺我外鄉(xiāng)人,你們這些把戲,我見得多了。莫說廢話,愿不愿賭,你只要說一個字就好!我多少事要做,在這里與你噴口水!” “好!若是不賭,豈不讓人小瞧了我牛二這把寶刀!” 這話一出口,便就落實了這廝跟那個大漢勾結,一起來騙錢。只是騙錢不成,能夠把刀賣出去,想來也能夠賺不少,終究是舍不得。 抽出刀來,外鄉(xiāng)的漢子隨手取出一把銅錢,灑在地上,高聲道:“這個好漢,便從一個銅錢開始砍起。我這刀,能砍五外銅錢,你若是一個銅錢都斬不斷,我就要報官府了!” 大漢睜開眼睛,看了看牛二,微微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應聲諾,把地上的銅錢撿了起來。 接過外鄉(xiāng)人的刀來,大漢翻來覆去看了看,贊一聲:“好刀!”把一個銅錢放在旁邊的樹樁上,擺好姿勢,一聲大喊。手起刀落,把那個銅錢一斬兩半,刀砍進了木樁里去。 灑錢的人擺手道:“刀便砍在那里,試一試那廝的刀!” 大漢應聲諾,接過牛二的刀來,兩人使了個眼色,一樣在木樁上擺了個銅錢。一樣大吼一聲,把木樁上的銅錢斬斷。 柴信見了,不由低聲道:“官人,端的是好刀!斬銅錢如此利落,可謂削鐵如泥!” 杜中宵看了一眼柴信,搖了搖頭:“有點手藝,拿把菜刀也把能斬斷銅錢,有何稀奇?” 鋼的硬度大于銅,表面淬火之后更是遠遠超過,只要開刃的技術好,斬不斷銅錢才有問題。斬銅錢更重要的是開刃技術,和砍的人會不會砍,出刀速度和用力。當然,這個年代勻質(zhì)鋼罕見,這樣比試并不是一無是處。那個外鄉(xiāng)人也心里有數(shù),知道砍的人重要,不愿做冤大頭。 看了看第二把刀砍入木樁的深度,要買刀的人微微點了點頭。雖然五十貫肯定被人坑了,但買這樣一把刀,也不算太過分,最少這把刀不是破銅爛鐵。這個年代鐵器還是很珍貴,打造這樣一把刀的成本不菲,能賣幾十貫就看買家的心情和自己的運氣了。 第73章 生財之道 正在這時,一個隨從悄悄擠到杜中宵身邊,小聲稟報:“官人,那個與人比刀的外鄉(xiāng)人,就是要賣給我們鐵的商戶。聽說他酷愛寶刀,拿著自己的刀在船上炫耀,才惹了這事出來。” 杜中宵一聽,忙把這個隨從拉到一邊,讓他把打聽到的事情詳細講給自己聽。 從應天府販鐵來的客商名彭新樹,做著鐵的生意,酷愛收集寶刀。每到一地,必要打聽有沒有什么好刀,若是有價值,便就買回去。當然他既買也賣,相當于一門生意。只是這個年代好刀多是軍器,民間沒有什么好刀,價格高昂。與彭新樹比的那把刀,杜中宵看著就有些像禁軍的兵器,官方造價也要五貫以上。流落到民間經(jīng)過了改頭換面,賣幾十貫并不算太離譜。 聽了隨從的稟報,杜中宵一時起意,如果自己制造一批好刀賣給彭新樹,不知能不能換來現(xiàn)在急需的錢。好刀的關鍵是鋼材,鐵匠縣里有現(xiàn)成的。杜中宵前世在工廠里做過,別的鋼材他不熟悉,高碳工具鋼還是大致了解的。工具鋼是制造刀劍的極好材料,加上合格的淬火和開刃,能勝過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刀劍。批量制造的東西,不需要去跟頂尖寶刀比,強過禁軍的軍器就足夠賣出好價錢了。 杜中宵恰好知道,在現(xiàn)在的技術條件下,怎么制作高碳工具鋼。 前世上過金屬材料課,可惜鋼鐵冶金中的那些高爐、平爐、轉(zhuǎn)爐等都太過復雜,杜中宵早已忘記具體工藝了,只記得個名字。但有一種最簡單的方法,坩堝煉鋼,杜中宵還記得。這方法工藝簡單,只要記得個大概就能復原,而且規(guī)模小,適合縣這一級的小地方。其實這種方法,就是杜中宵前世的土法煉鋼。 鋼難煉,是因為鐵中含碳量高會降低其熔點,煉鐵只能煉出生鐵。生鐵脫碳之后,含碳量又過低成了熟鐵,而鋼的含碳量位于生鐵和熟鐵之間。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含碳量低了之后,鐵的熔點升高,一般的煉鐵爐達不到讓其徹底熔化的溫度。這是基本的鋼鐵原理,杜中宵還是記得的。 此時的所謂寶刀,一般是指百煉鋼刀,就是用熟鐵經(jīng)過多次滲碳鍛打而成,費時久,成本高。當然軍中制式鋼刀不能用這種辦法,大多使用炒鋼。炒鋼因為是生鐵熔化,滲進半熔的鐵里,材質(zhì)不均勻,質(zhì)量比不上百煉鋼刀。而如果用坩堝煉鋼,材質(zhì)均勻,就可以與百煉鋼刀相比了。 坩堝要用石墨制成。一是耐高溫,可以讓里面的鋼熔化,二是石墨的成分是碳,在煉鋼的過程中不會失碳成為熟鐵。知道基本原理,煉鋼的過程中其實可以大致推導出來。 杜中宵坐在樹下正思考的時候,柴信滿臉興奮地過來。 行過了禮,柴信道:“端的兩把好刀,削鐵如泥!三個銅錢摞起來, 也是一刀而斷。只是兩人愛惜寶刀,不比下去了,那外鄉(xiāng)人花五十貫買了另一人的刀去。” 杜中宵笑道:“砍銅錢算什么削鐵如泥。你回去練一練,借姚寨主的刀來,也能砍幾個銅錢?!?/br> 見柴信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杜中宵也不與他解釋,解釋也解釋不清楚。這個時代的人對金屬硬度和強度還沒有理性認識,才會拿著銅錢去試刀。 等到董主簿回來,杜中宵道:“主簿,我們那邊茶鋪里說話?!?/br> 兩人到了碼頭旁邊的茶鋪里,看不遠處預計賣雜貨的店鋪外堆著山一樣的葦席,杜中宵笑道:“這些做生意的人倒是上心,收了許多葦席來,開張了不怕沒貨賣?!?/br> 董主簿道:“依知縣章程,這些都是給縣里公人們賺錢的產(chǎn)業(yè),他們豈會不上心?!?/br> 杜中宵搖了搖頭,知道董主簿說的是實情。公人們?yōu)樽约恨k事,比為衙門辦事上心多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對于大部分公人為衙門做事連工作都不是,只是當差,哪里會盡心盡力。 喝了碗茶,杜中宵對董主簿道:“主簿,我想了個賺錢的法子,可以填住貨款的窟窿,只是要主簿跑上一趟。剛才那里買刀的客商,正是個財主?!?/br> 董主簿道:“若能變出錢來,我跑斷腿又何妨!只是不知要我做何事?有何賺錢的法子?” “那邊賣鐵的客商,最喜歡收買寶刀。主簿去跟他說一說,若是我這里有好刀,比他剛才買的那一把還要強得多,他會不會買?若是五十貫一把,只要賣他二十把錢就出來了。” 聽了這話,董主簿嚇了一跳:“知縣,那種好刀可算軍器,如此賣與百姓,是否不妥?” 杜中宵擺了擺手:“朝廷又不禁刀劍,賣幾把刀算什么,他有錢哪里買不到?賺錢要緊?!?/br> 見董主簿還是不放心的樣子,杜中宵又道:“若是有心作惡,何必用刀。他是販鐵商人,找鐵匠打上幾十把大斧,不比刀好用。再者說了,若要殺人,劣刀一樣,好刀只是賣與有錢人把玩罷了?!?/br> 這種事情杜中宵想得開,刀就是刀,好刀并不會比劣刀干更多的壞事。軍隊使用,因為涉及到損耗和修理,自然要用好刀,對于佩刀的普通人差別并沒有那么大。二三十把刀,很多鐵匠鋪都能打出來,自己賣了賺些錢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