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玄知沒從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風(fēng)車：“人只會喜歡美好的事物和人，難道你會喜歡和陰溝里的老鼠相處？”

    木兮枝沉默了。

    當(dāng)他以為她沒話說時，木兮枝表情難以形容：“你這是將你自己比喻成陰溝里的老鼠了？”

    “你才是陰溝里的老鼠?！弊Ｐ庾R到自己不該跟木兮枝說這么多，轉(zhuǎn)身離去，懶得再管她如何處理那個破風(fēng)車。

    木兮枝也回自己的房，關(guān)上門窗，將風(fēng)車放到桌子上。

    等再見到那個小孩的時候就還給他，木兮枝要撿來的風(fēng)車也沒用，不過這樣破破爛爛的還回去是不是不太好？小孩又玩不了了。

    她試著用紙修復(fù)風(fēng)車，沒成想這一修便是一夜，木兮枝第二天一早是被人從外面喊醒的。

    木兮枝將修好的風(fēng)車放進(jìn)腰間儲物袋，推開門。

    敲門之人是專門負(fù)責(zé)散修起居飲食的女弟子，木兮枝昨日見過她在院子做事，記得對方。

    女弟子先是向木兮枝行了一禮，再表明來意，請她到云中的議事大殿，還說其他散修都去了，自己是專門負(fù)責(zé)帶她過去的弟子。

    木兮枝讓女弟子稍等片刻，回房洗漱完就出來。

    加快速度洗漱之余，木兮枝想“祝令舟”出門前為什么不叫她，他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太小心眼了，她又沒做錯什么。

    生氣一晚上對身體肯定不好，萬一在意念世界氣到生病就麻煩了，這里的人能傷、殺他們，卻無法替他們看病、治療身體。

    到時候，木兮枝又不能拋下人不管，都怪該死的綁定性命。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不計(jì)較這點(diǎn)小事，待會見面碰碰他，消其怒意。

    木兮枝放下擦臉的帕子，出門跟女弟子去議事大殿。路上，她旁敲側(cè)擊問為什么突然召集所有的散修去議事大殿，是否有急事。

    無奈女弟子嘴巴嚴(yán)實(shí)，密不透風(fēng)，她無法提前探聽到消息。

    既來之則安之吧，木兮枝還算安分隨女弟子走，不遠(yuǎn)的前面是云中戒律司，這是從散修院子出發(fā)去往議事大殿的必經(jīng)之路。

    寒風(fēng)呼嘯，雪花漫天飛舞，一不留神容易迷了眼，木兮枝朦朧間看到一個精致小巧的雪人。

    漸漸的，她發(fā)覺不對。

    那跪著的小雪人是真正的人，看他身上落的雪，不知道在這里跪了多久。木兮枝搓了搓自己剛到房外不久被凍得發(fā)僵的手。

    待距離越來越近，她依稀看清了小雪人的臉，是昨夜的小孩，也就是祝令舟的弟弟祝玄知。

    木兮枝詫異，問女弟子：“這不是你們云中二公子？”

    女弟子撇了她一眼。

    “是?！?/br>
    木兮枝聞言抬手摸向腰上的儲物袋，里面裝著修好的風(fēng)車，遲疑要不要在這種時候過去還給他：“家主罰二公子在這里跪的？”

    女弟子冷漠道：“沒錯，在我們云中，誰做錯事了都得認(rèn)罰，二公子也不例外，更何況此事還牽扯到大公子，家主大怒?！?/br>
    “哦?！?/br>
    她沒摻合，也摻合不了。

    女弟子見木兮枝還在看小祝玄知，又道：“我奉勸林道友莫要多管閑事，當(dāng)心引火燒身，別忘了，您只是一介散修而已?！?/br>
    這話叫人聽著不太舒服，話里話外看不起她這個散修，木兮枝頭一回被人這樣看不起身份。

    以前木兮枝身為琴川家主的女兒，他們明面上都是恭維的。

    再加上她有現(xiàn)代人的思想，又是胎穿而來，被木千澈小心翼翼地養(yǎng)大，從小沒吃過真正的苦，差點(diǎn)忘記這個世界還有身份不公。

    雖說五大家族對外說各修士平等，禁止因修為高低而區(qū)別待人，但還是會不可避免存在這些事，大多數(shù)人慕強(qiáng)，瞧不起弱者。

    只是有些人會裝得一視同仁，有些人連裝都懶得去裝。

    她倒沒跟女弟子爭論。

    如今不能逞一時口舌之快，木兮枝要暫時低調(diào)地留在云中。

    越過戒律司和那一片雪地，再拐一個道彎就看不見跪到成雪人的小孩了，她們一路往前，她頂著女弟子的視線，沒回過頭。

    小祝玄知垂眸看膝前愈積愈厚的雪，眨一下眼要很久才睜開。不知何時，一個修好的風(fēng)車出現(xiàn)在他身旁，是被人用靈力送還的。

    他沒拿，而是看了很久。

    又過了一刻鐘，小祝玄知才動了動泛紅的手想去拿，結(jié)果那個風(fēng)車被人一腳無情地踩住。

    風(fēng)車頓時四分五裂，他揚(yáng)起腦袋看來人，眼神看著想殺人。

    祝玄知居高臨下地看著曾經(jīng)幼小的自己，本來巴掌大的臉，被扇腫了一倍不止，唇角有小傷，風(fēng)雪將嫩白皮膚吹得皸裂，泛紫。

    小祝玄知不跪了，爬起來就要報(bào)復(fù)，有仇必報(bào)，不會讓自己吃虧。祝玄知沒用什么力踹了他一腳，他就被踹得滾了幾圈。

    “沒用的東西?！弊Ｐ崃讼骂^，收回踹他的長腿。

    小祝玄知眼尾微紅。

    祝玄知彎腰屈膝半蹲到他身前，用蒼白冰冷的指尖摁住他眼尾，很用力，按得更紅了：“你若是哭，我便弄瞎你的眼?！?/br>
    語氣卻溫柔到近乎變態(tài)。

    覆在小祝玄知眼邊的手當(dāng)真使出了能弄瞎人的力度，他咬緊牙關(guān)，惡狠狠地瞪著這個人。

    祝玄知笑了。

    他慢條斯理道：“恨么，可惜你現(xiàn)在只是個廢物，沒能力殺任何人，當(dāng)然，也包括我。”

    這個時辰，云中弟子都要去做早課，所有散修又被召到議事大殿，幾乎沒人經(jīng)過戒律司了，只有一高一矮的他們在雪地上。

    “你是誰？”

    小孩昨夜被扇過巴掌，此刻又被他踹了一腳，趴在雪地上，露出來的手細(xì)白，聲音聽來很弱，低低的，嘶啞，像狼崽發(fā)出。

    祝玄知對他的心思了如指掌，輕聲笑，眼尾彎起時跟漂亮狐貍似的，心卻又那么黑：“怎么，想知道我是誰，長大后去殺我？”

    他眼神有不符合他這個年紀(jì)的狠辣，再問：“你是誰？”

    “我是誰？”

    祝玄知惡劣地拍了拍他被扇腫的半張臉，讓他疼，隨后起身，緋色衣衫在風(fēng)中拂動，最后的一句話隨風(fēng)散去，沒人聽見。

    “我……就是你啊?！?/br>
    *

    女弟子領(lǐng)木兮枝到議事大殿后就離開了，此時整個大殿都是散修，她眼神到處飄，尋找祝玄知的身影，找來找去也沒找到。

    附近又無人可問，木兮枝干脆找個高點(diǎn)的地方坐下，坐下來后掛在腰間的空儲物袋垂到腿側(cè)，那個風(fēng)車被她從靈力歸還回去了。

    周圍的散修對云中家主今天召他們來此一事議論紛紛。

    木兮枝趁機(jī)偷聽。

    一名女散修認(rèn)為云中家主必定有要事交給他們?nèi)プ?，好歹來云中白吃白喝一個月了，再不找點(diǎn)事做，她都懷疑自己沒用了。

    有*男散修瞧不起她：“誰敢把要事交給你們女人去做，搞砸了，還要我們男人來收拾，不過你長得有幾分姿色，若當(dāng)爐鼎……”

    木兮枝聽得直皺眉。

    女散修雷厲風(fēng)行給了他一巴掌：“惡心的玩意兒?！?/br>
    “你竟敢打我？”

    男散修想上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女散修反手又是一巴掌，將他打得轉(zhuǎn)了個圈，左右半張臉都有一個巴掌印，非常均勻。

    女散修握拳：“打得就是你，不樂意？那嘴巴放干凈點(diǎn)?！?/br>
    議事大殿不大不小，其他散修聽到動靜，好奇看過來。男散修頓覺丟臉，要找回面子，想先用靈力束縛住她，再讓她當(dāng)面認(rèn)錯。

    不成想女散修的修為在他之上，眾目睽睽下，她的靈力反壓得他朝她屈膝跪倒：“你娘知道你出門在外這般詆毀她么？”

    說罷，女散修放開他。

    男散修抹掉冷汗道：“也、也罷，我不跟你們女人計(jì)較?！?/br>
    女散修猛地回頭，男散修不敢吭聲了，躲到角落里去，眾人只看熱鬧，也不插一腳進(jìn)去。

    木兮枝托腮看他們，嘴里含著既香又甜的果脯，還有點(diǎn)困意，昨晚沒睡好，今兒沒精神，腦子要想點(diǎn)事情才不至于睡過去。

    她背靠著一根柱子，柱子后面站了幾個人，也在說話。

    她們不知道木兮枝就在后面，又是相熟結(jié)伴來云中，聊天沒忌諱：“云中家主長得可真好看，也不知他夫人為何要與他和離?！?/br>
    “嘖，不喜歡了唄，云中家主是好看沒錯，他夫人也不差，還是蓬萊圣女，要什么美男子沒有呢，又不是非得他不可?！?/br>
    “可我聽說，當(dāng)年是蓬萊圣女非要嫁給云中家主的?！?/br>
    “對，和離也是她提的?！?/br>
    “真的？”

    先挑起話頭的綠衣女修：“真的，我騙你作甚，這事當(dāng)年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我記得可清楚了，蓬萊圣女就是厲害，我喜歡?！?/br>
    一人道：“我不太喜歡她，以前非要嫁給云中家主的是她，生了兩個兒子不管不顧，非要和離的也是她。就這，還是圣女呢?！?/br>
    綠衣女修噗嗤笑，不留情地懟道：“我看你是妒忌吧。”

    紫衣女修看她們說得起勁，也跟著說兩句：“據(jù)說和離時，她提也沒提要一個孩子，和離后至今都沒回來看過兩個兒子?！?/br>
    有人點(diǎn)評：“狠心?！?/br>
    年紀(jì)稍小的女修道：“我倒覺得她這是灑脫?！?/br>
    柱子后，木兮枝咽下口中的果脯，不敢相信自己無意間聽到驚天大瓜。她又掏出一些果脯往嘴里塞，卻沒再聽下去，挪了位置。

    等木兮枝快吃完果脯，終于見到了姍姍來遲的祝玄知。她朝他走過去，疑惑道：“你不是一早就出門了？怎么現(xiàn)在才到？”

    “隨便出去走走?！?/br>
    他們的距離拉近，祝玄知一下子聞到了木兮枝身上熟悉的甜氣，能猜到她這是剛吃完果脯。

    木兮枝也沒過問祝玄知具體去了哪里，這是云中，他家，想去哪兒是他的自由。再說了，就他這樣的性格，肯跟她說實(shí)話才怪。

    祝玄知剛到議事大殿沒多久，云中家主出現(xiàn)了。

    云中家主穿著一身極合身的玄衣，身姿挺拔，墨發(fā)用玉冠束起，舉手投足皆透著貴氣，威風(fēng)凜凜，跟他兩個兒子的性格都不同。

    殿內(nèi)散修一見到云中家主，不約而同彎腰行禮。

    修為較高的散修有一定的話語權(quán)，開門見山問：“不知家主今日尋我們過來所為何事？”

    云中家主不急不慢道：“云中最近得到一處上古秘境的消息，今日召集各位道友，是想問問你們，是否愿意冒險(xiǎn)進(jìn)上古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