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47節(jié)
紀(jì)淮周自嘲地扯了下唇,自顧自慢悠悠把空酒杯擱到花壇的大理石邊上。 “嗯?!?/br> 陳家宿攏煙點火的動作忽頓,匪夷所思側(cè)過眼,又有些喜聞樂見:“算你有花樣,招惹了哪家的靚妹?。俊?/br> 紀(jì)淮周不語。 抽過他的煙盒和打火機,敲出一支,咬到嘴里,一簇火焰從彈開金屬蓋下躥出來,將煙頭灼出星火。 他吸了口,再呼出去,煙霧混著酒氣,彌漫在眼前。 “我混賬,無恥,禽獸不如?!彼窍⒊脸恋?,一字一句,聲音滾在喉嚨里很低啞。 沒見他如此過。 陳家宿驚奇地笑了兩聲:“你把人家女孩子怎么了?” 紀(jì)淮周唇角勾著苦澀又諷刺的弧度,垂眸抽煙,又不講話了。 陳家宿若有所思:“今寶啊?” 他怔住,有些意外地瞥過來,陳家宿會心一笑:“這世上還有哪個女孩子能把你折磨成這樣,只有自家的?!?/br> “我知道你們不是親兄妹的嘛?!彼终f。 紀(jì)淮周蹙眉,指尖磕了磕煙灰。 “保密。” “放心?!标惣宜抻^察他一會兒,突然收起散漫勁:“雖然是今寶,但我還是得勸你,當(dāng)了這個負心漢吧,二哥?!?/br> 紀(jì)淮周淡哂:“用你講?!?/br> “不是因為道德。” 他話里有話,紀(jì)淮周撩起眼皮,陳家宿的神情有了幾分正色,躊躇片刻開口。 “紀(jì)家有情況了?!?/br> - 高中畢業(yè)那個暑期過得不慍不火。 棠里鎮(zhèn)的商業(yè)化改造最終難以避免,規(guī)劃和修建一直都在進程中。 不少民居都改造成了民宿,從餐飲到商鋪,甚至搖櫓船,都應(yīng)旅游管理公司要求,收歸管轄。 白墻又刷漆,檐上添新瓦,小鎮(zhèn)積年累月留下的破舊的歲月痕跡,像上不了臺面的腌臜,都被遮掩而去。 同意的都很配合,不情愿的也只能認命。 盡管還未正式開放景區(qū),但近期,官方開始賣力營銷,暑假那兩個月,小鎮(zhèn)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有了閑逛的散客。 棠里鎮(zhèn)依舊是棠里鎮(zhèn),春夏的垂絲海棠依舊如期盛開。 但漸漸消失的,是煙火氣,和人情味。 許織夏在明家住的時日不長,哪怕過去十幾年,在別墅,她總還有借住的感覺,華美貴氣的生活并不是她的。 只有棠里鎮(zhèn)的那間院子,在她心里,才是完完全全屬于她。 但那個暑假,住在棠里鎮(zhèn),每天出門都能遇上三三兩兩背包的游客,他們的目光永遠帶著探究性的觀賞。 有那么幾回,她坐在院子里,有冒犯的游客未經(jīng)允許就擅自推開院門走進參觀。 許織夏覺得自己像是動物園里供人參觀的猴子。 那一晚紀(jì)淮周不在,她一個人在被窩里放聲痛哭了一場。 而最委屈的是,如今她都不能再撲進哥哥懷里哭訴,不能隨心所欲給他打電話。 哥哥沒有變,對她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 是她再做不到無所忌諱。 她做不到懷著一顆在潮濕陰溝里早已扭曲變質(zhì)的心,坦然站在晴朗下。 許織夏為了麻痹自己的情緒,每天都不讓自己閑下來,不是去楊jiejie那里練舞,就是窩在房間里作一幅幅的書畫。 她可能是膽小鬼,但逃避是她當(dāng)時唯一的出路。 沉默寡言了兩個月,開學(xué)在即,許織夏和孟熙陶思勉在機場各奔東西。 孟熙去山城,陶思勉去烏市,他們一個西南,一個西北。 而許織夏要去的京市,又是另一個方向。 孟熙性格大無畏,但其實是個很感性的姑娘,登機前,紅著眼睛說:“寒假回棠里鎮(zhèn),我們還要一起喝冬釀酒?!?/br> “必須的,你倆一天不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還不習(xí)慣呢?!碧账济阏f。 許織夏被他們?nèi)堑醚劭舴核?,鼻音濃重地笑說:“好?!?/br> 孟熙聲淚俱下:“答應(yīng)了,誰都不準(zhǔn)缺席!” 許織夏用力點頭。 不會缺席的。 這是她此生最好的兩個朋友。 開學(xué)報道那天,紀(jì)淮周親自送她到京市舞蹈學(xué)院,行李拎到寢室,細枝末節(jié)都安排妥當(dāng)。 他留下一張卡,把身上的現(xiàn)金也全都給了她。 “不夠用了就跟哥哥講。” 許織夏點點頭。 當(dāng)時寢室里只有他們,紀(jì)淮周看著她笑,如幼時那樣,揉弄她的臉。 她鵝蛋臉小小的,他一掌就能握住。 “一個人可以么?”他語氣里的笑意似真似假,慣著她說:“不可以哥哥住過來陪你?” 屬于一個男人溫燙的掌心,包裹著她的半張臉,溫度滲進她的皮膚,她費勁壓抑兩個月的心瞬間又重新跳動起來。 哪怕知道他完全是把自己擺在哥哥的位置。 許織夏慢慢仰起臉。 兩個月沒有直視過他了,她有些恍神。 眼前男人的臉和少年的臉逐漸重影。 恍惚浮現(xiàn)五歲那年流落街頭,怯生生扯住他衣角,少年不緊不慢回首而過的臉。 狼尾半扎,戴獸面耳骨夾,身后天光破云。 此刻的不真實亦如那一剎那。 他好遙遠。 感情最初的模樣,或許不是她在性教育講座上被啟蒙情愫開始,而是從芳華冰室狹窄的屋檐下,相遇時的那一把傘開始。 可能那時候,她的一生,就已經(jīng)迷失在了那個荒涼的雨夜里。 許織夏有想過,如果哥哥可以永遠是哥哥,那她作為meimei與他就此一生,也算一輩子。 但人都是貪心的,總不滿于現(xiàn)狀。 就像此時此刻他輕描淡寫一句調(diào)侃,她懷揣著暗戀的禁忌和背德,一念之間,又不甘心只是他的meimei了。 “可以的?!痹S織夏悄悄掐住自己的手心,定定望住他雙眼:“我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br> “行?!彼谖锹唤?jīng)心,沒在意她的話,在意的反而是那把扶了下有點搖晃的椅子。 他蹲下去。 許織夏別扭強調(diào):“別再當(dāng)我小孩兒了?!?/br> 他只顧著檢查椅子腿牢不牢固,半晌沒回應(yīng),許織夏咬咬唇,過去兩個月的委屈,都宣泄在這一聲嗔怨里。 “周玦!” 紀(jì)淮周身形不明顯地一晃,抬起頭,瞧了她一眼,而后不慌不忙站起來。 他的情緒總是深不見底,不可捉摸。 許織夏的手指微微在顫,從喊出他名字的那秒起,她渾身的血液都在頃刻間涌上去,在大腦里guntang沸騰。 他的冷靜刺激著她的情緒,許織夏胳膊突然摟上他脖頸,人往他懷里撞。 紀(jì)淮周猝不及防被她勾得彎下腰背,她埋著臉,鼻尖的氣息似有若無噴灑在他的喉骨。 “別再當(dāng)我小孩兒了……” 她悶聲,重復(fù)呢喃。 紀(jì)淮周放慢呼吸,一段漫長的寂靜過后,他掌心落到她發(fā)上,若無其事揉了揉她的腦袋,模棱兩可地輕笑。 “我們小尾巴長大了,都不愛叫哥哥了。” 明確會意到他拒絕的暗示,心臟像被塊巨石狠狠壓住,壓得碎裂。 許織夏把臉深深埋下去,閉口不言。 開學(xué)期間,周清梧和紀(jì)淮周都有同她通話,確保她在京市的生活無恙。 許織夏卻還是感到孤獨。 她在京市被丟棄,感覺自己又被丟棄回了這里。 于是她每天都在舞蹈室,不知疲倦地練舞。 她很低調(diào),但古典舞舞蹈表演專業(yè)的大一新生周楚今的名字,很快就在京市舞蹈學(xué)院風(fēng)靡——專業(yè)成績第一,文化課成績遠遠斷層,還是個膚白貌美的美女。 只不過許織夏本人,沒有任何對大學(xué)校園的新鮮感和憧憬。 就這么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月。 直到那個周末,替她照顧小橘和羅德斯玫瑰的楊jiejie在電話里,告訴她噩耗。 小橘要沒了。 自然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