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邊黃昏將至未至，日光斜進(jìn)高層辦公室的落地窗，照得他半邊臉金燦燦的，五官輪廓更為明顯。

    許織夏捧著手機(jī)，離得近，一張笑意明媚的臉占據(jù)了畫面里：“哥哥?！?/br>
    他的手機(jī)架在辦公桌上，人仰靠著椅背：“不是要洗澡么，怎么還沒去？”

    許織夏心跳促了下。

    也算談過段時間的戀愛了，對于男人的調(diào)情，她從起初的一竅不通，慢慢知道如何會意。

    她佯嗔：“那你還打視頻過來……”

    紀(jì)淮周姿態(tài)閑適，不茍言笑地說著荒謬的話：“你一個人關(guān)在浴室里，太危險，萬一著火了呢，哥哥不得看著？”

    這個人又裝起好哥哥了。

    胡說八道，張口就來。

    許織夏用力抿住唇，但笑不能自已地漾出了眼睛，嘀咕他一句：“你比較危險?！?/br>
    紀(jì)淮周唇線向上一勾。

    他不再說話，含著笑，通過部手機(jī)靜靜看著她，眉眼間有幾許疲態(tài)，壓在眷戀之下。

    她就像一劑特效藥，精疲力盡的時候見一見，想到是為了她，就什么都能撐過去。

    許織夏也安靜著，與他目光交融。

    誰都沒講思念的話，但情緒都盡在不言中，就這么無聲望著彼此的眼睛，不做任何事，好像也能望到天長地久。

    “好了?！彼K于再開口，在對面淺笑著說：“去洗澡吧?！?/br>
    他通常都是等她先掛斷。

    許織夏思來想去，舍不得掛，于是握著手機(jī)過去衣柜，取了換洗的衣物，再進(jìn)到浴室里。

    合上門，準(zhǔn)備進(jìn)淋浴間前，許織夏的臉重新迎上手機(jī)屏幕：“我洗澡了。”

    她眼神再清澈，開著視頻就都不清白了。

    紀(jì)淮周只是習(xí)慣了捉弄她一下，沒想過真被她帶進(jìn)浴室，輪到他一時失去反應(yīng)。

    難得見他走神，許織夏不等他回答，手機(jī)扣到盥洗臺面，鏡頭朝下。

    “哥哥，你在這里守著。”

    許織夏走向淋浴間，手機(jī)里男人散漫的聲音慢悠悠從身后傳來：“看不見了?！?/br>
    她眼里閃了閃笑，低頭去解連衣裙的腰帶。

    女孩子洗澡通常用時比較久，至少許織夏是的，手機(jī)壓在臺面，視頻里一片漆黑。

    視覺有了阻礙，聽覺就變得敏感。

    浴室里的一系列聲音惹人浮想聯(lián)翩，淅淅瀝瀝落雨般的水聲，起泡的沐浴露抹到皮膚上細(xì)微而柔滑的泡沫聲，不知過去多久后又一陣沖淋。

    淋浴間門開響，接著是涂抹身體乳的聲音，按摩到吸收了，她開始窸窸窣窣穿上睡衣。

    前前后后倒騰了一個鐘頭。

    紀(jì)淮周就這么聽了一個鐘頭。

    視頻總算重新有了畫面，她換上了吊帶睡裙，在外的肌膚白得發(fā)光，洗澡時長頭發(fā)用一支竹節(jié)狀的玉簪子松弛地簪住了，耳鬢邊碎發(fā)凌亂，有兩三縷長的落在肩頸微濕。

    比日常要多幾分靜謐慵懶的漂亮。

    紀(jì)淮周忽地笑了：“你自己說，這回是不是引誘？”

    許織夏剛洗完，熱氣兒暖得她頭緒空空的，怔了會兒才想起，先前她有條有理地跟他說過，我引誘你，和你覺得我在引誘你，是兩回事。

    現(xiàn)在他把問題拋回給她了。

    許織夏眼尾掠過一絲笑，出去浴室到床邊，掀開被子坐進(jìn)去，她抽掉簪子，長發(fā)倏地散落，披下來有微微卷曲的弧度。

    “不是?！濒⒆訑R到邊柜上，許織夏回過臉，湊近了望進(jìn)屏幕里，她一有壞心思，眼里的狡黠就很明顯。

    “——是在釣?zāi)恪！?/br>
    這句話如果用自然的口吻講出來，反而故作姿態(tài)，而她眼底融著笑，明明白白地是刻意在反撩他，就顯得格外可愛，那雙眼神也特別平白無辜。

    紀(jì)淮周揚(yáng)唇笑起來，方才等她的時候換了個姿勢，此刻他手背虛攏著拳，撐在臉旁，懶散歪著脖頸看她。

    “釣我上去做什么呢？”

    許織夏眉眼彎彎：“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來?！?/br>
    紀(jì)淮周被惹得愉悅的情緒變濃。

    她這是毫無技巧，亂甩魚鉤，等著魚自己犯傻送上門去咬。

    那天晚上，臥室里亮著一盞幽靜的小夜燈。

    擱在另一只枕上的手機(jī)仍通著視頻。

    許織夏躺在被窩里，闔著眼，犯著困在和他閑聊，想到什么說什么，說千尋公司是無良jian商，說明天要去看孟爺爺，說陶思勉對棠里鎮(zhèn)的非遺創(chuàng)業(yè)腦洞。

    后來想到回國后她獨(dú)自去棠里鎮(zhèn)，便蔫蔫來了句遲到的抱怨：“哥哥，我回棠里鎮(zhèn)，他們居然要我買門票，還把我們的院子鎖了……”

    他似乎是在思考，過了會兒突然問：“生日禮物，你一直沒看？”

    許織夏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他是指那只藕粉色的宋錦盒子，她回國后，他讓陸璽交給她的。

    塞進(jìn)抽屜里，就忘了。

    “嗯……”

    聞聲，他嘆了口氣。

    “明天就看。”睡意襲來，許織夏話也漸漸模糊：“哥哥，你給我講講淮崇哥哥吧?！?/br>
    手機(jī)里的人靜著。

    無聲良久，紀(jì)淮周的聲音跟著放得很輕很緩：“他啊，病秧子一個，喜歡看日出日落，每天不是在養(yǎng)他的羅德斯玫瑰，就是在養(yǎng)那只薩摩耶，喂得特別胖……”

    許織夏輕輕彎起一點(diǎn)唇角。

    在他柔腔柔調(diào)的低語中，她慢慢睡過去。

    杭市夜深人靜，而倫敦正值黃昏，黑金色調(diào)的辦公室寬敞肅穆，落日的碎金涌進(jìn)全景落地窗，在他眼前落在一道道剪影。

    他支著腦袋，同她視頻，偷得浮生半日閑。

    夕陽的剪影中，屏幕一片黑，但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看著手機(jī)。

    四周悄寂，靜得能讓他聽見她幾不可聞的呼吸聲變得均勻。

    “小尾巴。”

    他輕輕喚了聲，確認(rèn)她睡著了。

    紀(jì)淮周眼睫壓著那雙藍(lán)得極深的眼睛，光線下，他瞳仁深處劃過似有若無的波瀾。

    出神半晌，他自語般低沉出聲。

    “有沒有想我？”

    不想她滿懷憧憬，再如過去那樣，望眼欲穿地等著他，這句盡在不言中的話，今夜那么久，他就一直都不說出口。

    只問在這個她聽不見的時刻。

    周圍靜悄悄的，忽然之間，手機(jī)里慢了好幾拍地，響起一聲睡夢中微弱的呢喃，像深夜死寂的海面突然被風(fēng)掠起一圈漣漪。

    “想了……”

    紀(jì)淮周眸光微爍。

    過去了那么半分鐘，他才又聽見女孩子遲緩且輕柔的夢囈：“……想你我最拿手了?！?/br>
    回味了幾遍，紀(jì)淮周半闔著眼笑了。

    這段時日獨(dú)身于倫敦的陰郁和疲乏，都在她這句話里煙消云散。

    第65章 雨濯春塵

    【今天遇見了一個人。

    ——周楚今】

    -

    那夜，許織夏不曉得是幾時睡沉的，甚至喃喃的時候，她都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里。

    迷迷糊糊間，她在頭腦里想著跟他說一句，哥哥，我太困了，明天再想你。

    好像說出聲了，又好像沒有。

    只知道一覺醒來，入目豁亮。

    陽光金燦得許織夏睜不開眼，她一只閉著一只半掀開，坐起來一看手機(jī)，已經(jīng)空電關(guān)機(jī)了。

    難道她睡著了哥哥也沒掛斷，昨晚的視頻就這么一直通著。

    眼皮適應(yīng)了光亮，手機(jī)擱到邊柜充上電，準(zhǔn)備去洗漱的剎那，思緒一清，許織夏頓時如夢初醒。

    她雙腿踩進(jìn)拖鞋里，趿拉著跑到書桌前坐下，翻尋出那只被關(guān)在抽屜里好久的藕粉色盒子。

    盒身是用刺繡纏枝花紋的老宋錦布料制作的，圓形，手掌能捧住的大小，看著像珠寶文玩錦盒。

    打開盒蓋，眼前閃過粉色的鉆光。

    許織夏微微張開嘴，蓬亂的長發(fā)間裹著一張小小的鵝蛋臉，臉上幾分驚訝幾分茫然。

    躺在盒中絲綢內(nèi)襯上的，是一把中古造型的鑰匙。

    齒部紋路清晰，頭部做成了皇冠的形狀，整個部分都不吝嗇地用上了粉鉆。

    乍一眼是把鑰匙，許織夏托到手里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只發(fā)卡。

    “哥哥，我回棠里鎮(zhèn)，他們居然要我買門票，還把我們的院子鎖了。”

    “生日禮物，你一直沒看？”

    粉鉆鑰匙發(fā)卡迎著滿窗的晨曦，一閃一閃漾著光芒，許織夏坐在書桌前，晃神回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