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就聲嘶力竭地叫喊道：“這容家子孫，個個都不是你的子孫，而都是你的棋子！你把他們舍棄了，就不管他們死活，甚至于死后，連具棺材連個安葬之地都沒有！

    “我兒從小到大，一直視你為榜樣，只要是你吩咐的事，他都全力去做！

    “可要不是你，他本應(yīng)該馬上會參加武考，會奪得武狀元，會入朝廷，將來會當(dāng)將軍！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那哭喊叫罵聲，撕心裂肺，在這深宅里別有一番凄涼滋味。

    只是也沒能叫多久，就消了下去，也再沒機會嚷出聲了。

    容家恢復(fù)了平靜，各房各院皆閉口不言此事，仿佛它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姬無瑕醒來的時候，屋里亮著燈火，熬著湯藥，她動了動身，發(fā)現(xiàn)渾身疼痛。

    旁邊一道聲音傳來：“慢點，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莽莽撞撞了?！?/br>
    姬無瑕轉(zhuǎn)頭一看，道：“芫華，你來啦？”

    芫華道：“你都這樣了，我能不來嗎？”

    姬無瑕兀自回想了一番發(fā)生過的事。

    容家的人想殺行淵，她和行淵躲去了山上，后來為避開追蹤，又往水缸里躲了一遭。

    那水是積雪融化開的水，可真真是冰冷刺骨。

    要以往，這點程度對她來說不值一提，可當(dāng)時她本就元氣未恢復(fù)如前，又激戰(zhàn)了一場還受了傷，那股子冰寒之意直透進她骨髓、鉆進她腦仁，讓她實在吃不消。

    再后來的事，她就有幾分模糊了。

    但也不是全無印象，她好像對他說了很多的話，她好像跟他相互依偎著取暖，他好像還給自己拆了繃帶。

    想到這里，姬無瑕下意識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肚子上光光滑滑果然已經(jīng)沒有繃帶了，她又低頭看了一眼，原本的傷口長攏了傷痂也掉了，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

    姬無瑕問芫華：“我的繃帶不是你拆的吧？”

    芫華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道：“你被送回來的時候便已拆了?！?/br>
    姬無瑕整個人一僵，這么說真的是他拆的了。

    她是從昨天天快亮的時候回來的，到眼下已經(jīng)是第二天天黑了，她整整昏睡了兩天一夜。

    行淵過來時，姬無瑕還坐在床上發(fā)呆。

    結(jié)果聽見他在外間跟芫華說話，芫華回了幾句她的情況，姬無瑕回過神，抬頭就冷不防看見他進了內(nèi)室來。

    姬無瑕眼神閃爍，如燕尾拂過秋水，房里的燈火映照在她眼中似晚霞般緋艷，漾開細碎的浮光。

    她率先敗下陣來，移開了眼，有些慌張地伸手摸摸鼻子，吸吸鼻子。

    芫華將濾好的兩碗藥送過來，然后便要離開。

    姬無瑕見有兩碗，道：“行淵師父也要喝藥嗎？”

    芫華道：“要喝，公子也受了風(fēng)寒?！?/br>
    說完她便走了。

    第1041章 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行淵端起幾上的兩碗藥，遞了一碗給姬無瑕，姬無瑕連忙伸雙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捧著。

    行淵將自己的藥碗往她的碗沿上輕輕碰了一下，姬無瑕愣了愣，就見他湊到嘴邊喝下了。

    等他喝完，見她還沒動，就將自己的空碗斜給她看了看，示意她該動了，她方才后知后覺地把一碗藥一口悶了。

    行淵問她道：“可還有哪里不舒服？”

    姬無瑕搖搖頭。

    行淵便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遞給她。

    姬無瑕不明所以，聽行淵又道：“從云金寄來的，阿杳的信?！?/br>
    姬無瑕一聽，頓時精神一振，這里不痛那里也不癢了，連忙從床上竄起來，伸手就接了過去，跪坐在蓬松柔軟的被子上，一邊拆信一邊興奮道：“好久都沒杳兒消息了，我還想著給她寄信呢，沒想到她就先給我寄了，看來我們真的是心有靈犀！

    “她肯定是告訴我她幫我要回外債了。”

    姬無瑕展開信紙，通讀一遍下來，雖然信上的內(nèi)容與她預(yù)料的有些不太一樣，但她也絲毫不覺失望，只是看完以后，唏噓道：“狗賊就是狗賊，竟然已經(jīng)攻到云金的京都，把云金徹底拿下了?！?/br>
    她又覺得可惜：“但就是敬王那小子，下落不明失蹤了，都還沒來得及還我錢。”

    她思來想去，又道：“不行，我得趕緊回封信，叫他們抄敬王家的時候，把我的債給我留下?！?/br>
    否則照狗賊那心黑手狠的，她要是不提出來，他肯定全吞了，一根毛都不留給她。

    她要的也不多，就將那十幾萬兩銀子折算折算，把敬王的礦分一個給她得了。

    于是姬無瑕爬起來就要去回信，行淵側(cè)過身去，似隱忍地低咳了兩聲，他道：“下床要穿衣，莫著涼。信回好以后，可以交給阿綏，他會幫你送出去?！?/br>
    姬無瑕聽到他悶咳，前一刻還舒展的心情，一下就揪著了。

    他抬腳要走，姬無瑕霎時就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動作頓了頓。

    姬無瑕問：“行淵師父，你要緊嗎？”

    行淵道：“無礙。”

    可不說話還好，一說便又咳嗽幾聲，聽起來是忍著的。

    他道：“你好生休息。”

    姬無瑕也不知是哪根筋犯抽了，就是不松手。

    他清了清喉嚨，將咳意壓下，道：“不是要去回信嗎？”

    姬無瑕自己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就已經(jīng)伸到他后背，停頓了一下，輕輕挨了上去。

    她輕輕順了順他的后背，手指都是微不可查地發(fā)顫的，口里問道：“你是不是很難受？”

    行淵應(yīng)她道：“不難受?！?/br>
    姬無瑕道：“可你明明忍著?！?/br>
    停頓了一會兒，她又道：“芫華說你感染了風(fēng)寒，那感染了風(fēng)寒想咳嗽是很正常的，你要是想咳，咳出來就好了?！?/br>
    行淵道：“別胡鬧。”

    姬無瑕道：“我沒胡鬧，我是說認真的?！?/br>
    行淵道：“我咳出來，讓你也同我一起染上？”

    姬無瑕愣了愣，訥訥道：“那，我們都泡了同一缸水，也過了同一個夜，我們的風(fēng)寒都是一樣的啊，存在什么誰染上誰一說呢？”

    行淵悶咳幾聲，背上那只手給他順著，他道：“這么說，都還記得？”

    姬無瑕小聲道：“大概都還記得?！?/br>
    行淵道：“說了些什么話可還記得？”

    她收回了手，坐在床上不言語。

    行淵道：“無妨，等你養(yǎng)好了來?！?/br>
    他剛抬腳要走，姬無瑕手里緊緊抓著被角，忽然鼓足了勇氣，問他：“行淵師父，我說的答案，是你想要的答案嗎？”

    他頓住腳，片刻，回轉(zhuǎn)身來看著她。

    姬無瑕就又似被下了魔咒一般，被他那眼神看得整個人都不聽使喚。

    她以前從來沒敢去探究過他的眼神，可如今，她覺出不一樣了，他眼神很深，跟無底深淵似的，能把她拖拽進去。

    她心里頭也就跟著七上丨八下。

    行淵正面回答她道：“是我想要的答案?！?/br>
    第1042章 等她踏出最后一步

    姬無瑕腦子停止轉(zhuǎn)動了，人也傻了，好像真的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反而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了。

    她眼簾顫顫，眼底似起了風(fēng)，吹皺了滟瀲春波，她眼角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道：“你想要的一直都是這個答案嗎，從來都沒有變過嗎？”

    行淵道：“不曾變過?！?/br>
    姬無瑕眼神四下亂瞟，尋不到安定點，道：“那，那你以前為什么要說你是我尊長？為什么不準我喜歡你？”

    行淵道：“那時你幾歲？你可懂什么是喜歡，你可打算過喜歡以后要怎么辦？我讓你想清楚。”

    姬無瑕眼前一片模糊，道：“我怎么不懂，我就是打算好了的才跟你說的啊，我又不會騙你。”

    行淵道：“打算好了？打算好以后娶我嗎？”

    姬無瑕驀地哽了哽。

    行淵道：“誰娶誰你搞清楚了嗎？”

    姬無瑕最煩自己飚馬尿了，而且為數(shù)不多的兩次還都是當(dāng)著他的面，丟都丟死人了，她連忙捏著袖子擦擦眼角，哼哼道：“可這么些年，我都不敢靠近你，我生怕，生怕你厭惡我?！?/br>
    行淵道：“我靠近你就是了?！?/br>
    她以前不知道，但是現(xiàn)在知道了，他一直都在她身邊，未曾遠離過。

    他已經(jīng)默默地朝她走了九十九步，就一直在等，等她向他踏出這最后一步。

    他語罷，姬無瑕猛然瞠了瞠眼。

    因為下一刻，他探下身來，扶著她的頭靠在了他懷里。

    姬無瑕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這么清晰，這么近，她眼淚怎還收得住，一陣一陣的熱意爭先恐后地往外涌。

    姬無瑕帶著nongnong鼻音，悶聲道：“怎么我感覺像在做夢一樣?！?/br>
    行淵道：“現(xiàn)在是不是夢都無妨。”

    該等的他已經(jīng)等到了。

    姬無瑕在他懷里深吸著氣，還是壓不下滿腔酸澀，她帶著哭音喚道：“行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