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孤零零地趴在沙窩底部蘇如意漏下去的地方，不知疲倦地揮動著雙手。

    到了晚上，一陣風吹來，寒得刺骨。

    穆眠眠打了個哆嗦，抬起頭來，看見灰蒙蒙的夜空里，閃爍著灰蒙蒙的星子，才驚覺已經(jīng)天黑了。

    可她還沒有找到她的哥哥。

    她又埋下頭繼續(xù)刨。

    兩只手被沙子磨得血rou模糊。

    原本的一個漏斗形狀的沙窩，被她刨大刨深了許多，可下面除了沙子還是沙子，根本見不到底。

    也根本沒有他說的什么空間。

    她在沙窩里刨了一天兩夜，形容枯敗，如同玩偶傀儡一般，了無生氣。

    身上再也見不到絲毫從前她樂觀積極的影子。

    她知道，行走江湖本就是處處充滿風險的，有可能腳步會永遠地停留在某個地方；她對此從來都看得很開，她不去想明天怎么樣，她只過好當下；哪怕是某一天，她不慎死去，那也用不著悲哀，因為人都是會死的。

    她能接受自己的任何結(jié)局，但她可能接受不了，他是這樣的結(jié)局。

    因為，要不是跟著她一起，他原本不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的。

    約摸是她做錯了。

    她以前覺得尋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行走江湖甚好，可現(xiàn)在一點都不好。

    徹底失去，比難得擁有，艱難多了。

    后來她就枯坐在沙窩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沙子，一動不動如雕塑。

    沒有表情，也沒有喜怒哀樂。

    頭頂?shù)纳峡枕懫鹨魂囬L嘯，黑影在空中盤旋。

    那叫聲終于驚醒了她，她才一點點動了動僵硬的身軀，臉上的神情也慢慢地動了動。

    良久，她定定盯著沙窩，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沙，最后再凝視那沙窩一眼，轉(zhuǎn)身一步步往前走。

    她嘴唇干裂，臉頰枯黃，眼里無神，只是往前邁著步子。

    她知道她得走了。

    她要是倒在這里，蘇如意不是白白被沙埋了嗎？

    他從小就是這樣，什么都肯替她擋，什么都愿為她做。

    但他自己，不也是血rou之軀，轉(zhuǎn)瞬即逝嗎？

    走在沙山上，黑虎方圓幾里巡視了幾圈回來，飛在她頭頂發(fā)出慌張的凄厲的叫聲。

    它大抵是在問，為什么就她一個呢？還有一個呢？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黑虎一直叫個不停，她也無心去揣摩它叫聲里的含義，她眼前一片發(fā)花什么都看不見，身體再也承受不住，腳一軟，整個人就直接從沙山上滾了下去……

    她感受不到自己滾落的狀態(tài)，也感受不到沙子拍打在臉上的粗糙感，空空的，什么都沒有。

    第1935章 她回來了

    穆眠眠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

    睡夢中，總有東西在她耳邊聒噪、拖拽。

    終于，她被吵得不行了，才肯勉強撐一撐眼皮。

    她側(cè)臉貼著的地面，似乎不再是guntang的沙子了，而是涼幽幽一片，鼻尖還濕濕的。

    一股沁涼之意從鼻尖鉆入，能稍稍撫平體內(nèi)的干涸燥氣。

    接著她看見眼前有一面鏡子，倒映著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天空。

    接著有風吹過的時候，鏡面也跟著皺了。

    黑虎在耳邊來回叫，又跑到皺巴巴的鏡子里，拿翅膀不斷朝她扇。

    她臉上也涼涼的，伸手一摸，是濕潤的水跡。

    她感嘆，原來不是鏡面，是水啊。

    她此刻就趴在綠洲一處水源的邊緣，臉貼著的是濕潤的沙面，難怪覺得涼快。

    黑虎不斷用翅膀澆水給她，想讓她像莊稼秧苗一樣一沾水就能恢復生機活過來。

    穆眠眠直接一頭扎進水里，黑虎先怕她旱死了，接著又怕她滃死了，撲騰起來開始抓她衣服把她往上提。

    穆眠眠抬起頭，長出一口氣，又去清亮處捧起水猛往嘴里灌。

    后來干脆跳進水里泡著，泡了許久才濕噠噠地走上岸來。

    黑虎四處張望，而后張開翅膀飛去，沒一會兒，它又回來了，停在穆眠眠肩上，嘴里叼著rou蟲子，往穆眠眠嘴里塞。

    不管好不好吃，吃飽了才有力氣。

    異族軍軍營。

    掣風連著派了兩批人出去，結(jié)果都一直沒有傳消息回來，更別說有士兵回營了。

    也不知道沙漠里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她又派探兵前往查探，探兵回來稟報，沙漠里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

    三族女和她的男寵不見了，也沒有看見那兩批士兵。

    但探兵在沙漠里發(fā)現(xiàn)有一些散落的馬鞍、兵器、盔甲一類的東西，多半是遭遇了不測。

    焲軍進攻，掣風領戰(zhàn)幾場，折損猛將數(shù)名。

    她一時半會顧不上三族女和她的男寵了，被焲軍打得連連敗退。

    沒想到，剛收兵，到了晚上，士兵匆匆來稟掣風，道：“三族女回來了！”

    掣風十分震驚：“回來了？她和她的男寵嗎？”

    士兵道：“沒有，她一人回來的?！?/br>
    掣風狐疑不定，派出去的人沒回來，反倒是她自個回來了？

    確實可疑。

    既然回來了，她也不能不讓她入營，于是乎掣風讓士兵帶她來見，又讓自己的副將有所準備。

    穆眠眠跟著異族士兵一路去到掣風所在的主營帳。

    營帳四周火光通亮，映照著她的形容，一派死寂。

    掣風看見她，覺出她與先前有所不同，道：“回來了？怎么派給你的隊伍，就你自己回來了？其他人呢？”

    穆眠眠道：“其他人遇到了沙暴，又遇到流沙，都死了?！?/br>
    掣風問道：“你的男寵呢，也死了嗎？”

    穆眠眠盯著她，平靜道：“為了救我，他也陷進了流沙里。”

    掣風道：“看來他對你還挺真心實意，那真是可惜?！?/br>
    穆眠眠問：“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他的？”

    這么一問，就等于是把話挑明了。

    掣風道：“他是大焲人。你身為琿族族女，跟大焲jian細勾搭在一起，怎么向族人交代！”

    穆眠眠又問：“你怎么知道他是大焲人？”

    掣風面有怒容，道：“那只黑鳥，是大焲的鷹。大焲的鷹怎么會跑來我們這里？我聽說鷹認主，而我親眼看見，那只鷹站在過他的肩膀上。”

    穆眠眠盯著掣風身后，道：“你說的是它嗎？”

    掣風莫名一驚，立馬回頭看去，就看見身后的架子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蹲著一抹黑影。

    它渾身透黑，唯獨一雙眼睛冷銳發(fā)亮。

    它也不吭聲，就直勾勾地看著掣風。

    掣風心下一沉，“它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穆眠眠又問：“你說的是這樣嗎？”

    她朝黑虎一招手，黑虎振翅飛來，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掣風見狀，神色大變，道：“這大焲的鷹怎么會這么溫馴聽你的話？”

    穆眠眠道：“它叫黑虎，是看著我們從小長大的?！?/br>
    “你不是月牙，你到底是誰！”

    掣風意識到這一點，當即轉(zhuǎn)身兩步就抽出架子上掛著的自己的武器，直接朝穆眠眠砍來。

    她這個人向來是殺伐果決，能第一時間做出最快的反應和決斷。

    她心里頓時敞亮，鏡花和那座礦殿被毀，定是拜眼前這人所賜！

    不管她是誰，也不管是死是活，必須要把她拿下！

    第1936章 本就是來殺她的

    然，那刀刃將將離穆眠眠的面門咫尺之距，掣風卻發(fā)現(xiàn)自己使再大的勁兒，刀卻無法再往下落半分。

    穆眠眠抬手接住了她的刃，兩指捻著。

    倏而她手上一用力，刀刃砰地斷成兩截，她拈著刀刃往掣風手腕一晃而過。

    掣風手里的武器鏗鏘落地，鮮血頓時涌了出來，手腕筋脈被挑斷，手不可抑制地劇烈顫抖。

    這時，營帳外面響起了里三重外三重的兵甲聲，正是掣風讓自己部將做的準備。

    掣風心驚大喊：“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