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宜根本沒打車，但實(shí)在想不出來話搪塞，木木地和三號站在馬路邊上，沉默著等一輛并不存在的車。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十秒。三號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是你打的車嗎？”

    褚宜疲憊地掀起眼皮，一道光閃過她的眼睛。黑色的車打著雙閃向她的位置?？窟^來。車緩緩?fù)Ｏ拢粡埵煜び帜吧哪橂S著搖下的車窗逐漸顯露，記憶中的面孔與眼前這張臉融合，重新變得清晰。

    車窗里的人開口，帶著低沉的暖流：“尾號 7798 的乘客？”

    “是?！瘪乙算蹲?，腦子在看到車窗里的那張臉時就全然宕機(jī)。那之后，怎么和三號告別，怎么坐進(jìn)車?yán)铮趺聪瞪习踩珟?，這些她都不記得了。

    她頭腦空空，只記得抬頭看的時候，后視鏡里李霧山也在抬眼看她。但她不用絞盡腦汁去想一個既得體又輕松的開場白，因?yàn)槔铎F山先開了口。

    他對著鏡子里的褚宜露出一個久別重逢的笑容，說：“好久不見，褚老師?！?/br>
    第02章 光榮道路與路癡

    五年前，褚宜還是個腦子缺根弦的中二少女，正行走在通往陽光下最偉大的職業(yè)——人民教師的光榮道路上。

    雖然是實(shí)習(xí)教師。

    卻沒料到光榮大道沒有想象中暢通，尤其她還是個路癡。

    余城一中的教學(xué)樓似乎沒有在外墻上掛標(biāo)識牌的習(xí)慣，一樣的漆得雪白的墻面，一樣的紅框玻璃窗。樓前的低矮花壇種著一樣的梅樹，飄散一樣的冷香。

    在幾棟一樣的教學(xué)樓之間繞了五圈，褚宜終于認(rèn)命了。

    她掏出手機(jī)，第八次逐字閱讀屏幕上的短信。

    【請于 2 月 17 日上午 9:30，前往學(xué)校二號樓三樓年級主任辦公室找王駿主任辦理入職和交接事宜?！?/br>
    現(xiàn)在是 9:25，距離她的入職時間還差五分鐘，地圖顯示她所在的位置位于一中的東北角。她的面前是一堵墻，左右兩側(cè)是兩棟四合院式包圍的教學(xué)樓，身后是她繞了五圈走回原點(diǎn)的方向。

    褚宜的目光凝視在“二號樓”這三個字上。二號樓！二號樓到底在哪兒？

    想找個人問問路，環(huán)顧四周，別說人影，連鳥影都看不到。正是大冷天，花壇上的雪還沒化干凈，什么缺心眼兒才會在上課時間頂著寒風(fēng)往外溜達(dá)。

    褚宜深吸一口氣，攏了攏脖子上掛著的羊絨圍巾，決定鼓起勇氣，直接右拐進(jìn)教學(xué)樓找個老師問路。剛打定主意要轉(zhuǎn)身，抬頭就看到了一個缺心眼兒，哦不……一個從圍墻上探出來的圓寸頭。

    圓寸頭兩手撐著圍墻邊緣，胳膊不費(fèi)力地一抬，整個軀干猛地從墻外躍到墻內(nèi)，從三米高的墻上輕盈落地，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落地后男孩瀟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扯了一下翻墻時拉歪的衣領(lǐng)。

    歸置整齊后，他眼皮一掀，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一個姑娘，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了半晌。

    褚宜剛在心里贊嘆了一番他矯健的身手，這一抬頭看清了他的面孔，心臟追隨著生理的本能猛跳了一下。

    眼前的男孩，短短幾毫米的發(fā)絲像鋼針一樣立在頭皮上，劃出一道流暢的發(fā)際線。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漂亮的杏眼，雙眼皮的褶皺刀削斧鑿。五官明朗，線條利落，帥得挺帶勁兒！

    褚宜興奮地走向這個天降的“救星”：“同學(xué)你好啊！請問你知道二號樓在哪兒嗎？”

    圓寸頭卻是一愣，眉頭跟著皺了起來：“二號樓？你找誰？”

    “王駿，王主任?！瘪乙舜鸬?。

    圓寸頭的視線忽地飄到褚宜頭頂上方，兩條濃密的眉毛不知為何擰在了一起。褚宜等了幾秒看他沒說話，剛要張口再問一遍，眼前的男孩突然撒腿就跑。

    褚宜嚇了一跳，心想怎么跟見著鬼似的，身后旋即傳來一聲怒吼。

    “哪個班的？站著別跑！”

    褚宜慢半拍地轉(zhuǎn)身，只見一顆稀疏的腦門兒躍動著靠近。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頭頂幾根獨(dú)苗在風(fēng)里狂亂地舞動。而剛剛“見著鬼”的圓寸頭已經(jīng)消失在一旁的教學(xué)樓，沒了影子。

    禿頭男一路跑過來帶著喘，吼人的聲量卻是一點(diǎn)不虛：“你哪個班的？”

    劈頭蓋臉的一聲吼，給褚宜吼愣了。

    “說話！哪個班的？”

    褚宜一個激靈，嘗試開口解釋：“老師，我……”

    話沒說完卻被打斷，“逃課早戀？學(xué)校是給你們談戀愛的地方嗎？跑了的那個叫什么？”

    這熟悉的威壓感迅速將褚宜帶回被老師教訓(xùn)的高中時代，不知怎么地聲音越說越低：“不知道啊，我就不認(rèn)識他?！?/br>
    “不認(rèn)識？不認(rèn)識他約著一起逃課是吧！遇到事兒扔下你就跑，就這你還嘴硬不說他的名字？”禿頭男恨鐵不成鋼地看向褚宜。

    “不是！您聽我解釋，”褚宜有點(diǎn)發(fā)懵，心里又有股沒來由的委屈，被當(dāng)做女高中生也就算了，怎么還是個戀愛腦？她憋了一股勁兒，抬高音量，“我不是學(xué)生啊！ 我是來實(shí)習(xí)的！ ”

    話音剛落，空氣倏忽陷入安靜。

    幾秒之后，褚宜從禿頭男的嘴里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褚宜？”

    不會吧！褚宜悚然一驚，試探地回道：“我是褚宜，您是？”

    “是你??！”禿頭男若無其事地收回剛才幾乎要指到褚宜頭上的手，“我是王駿，你今天找我辦入職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