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她自作多情，臆想過度。

    顏妍倒是沒磨蹭，伸腳把另一只穿上了，然后彎腰伸手一撈，把簡默打橫抱起來，大衣像是一團綠葉，將人襯成嬌花一朵。她滿心不可言說的事，話說出口也都成了虎狼之詞。

    “也是，有我在你還穿什么鞋，過會兒上了床就別下來了?！?/br>
    簡默：……

    你最好是在說讓我上床好好睡覺。

    她被抱著放到沙發(fā)上，剛剛脫下來大衣，就看見顏妍把蛋糕放在了幾步之遙的餐桌上：“我這樣沒辦法切蛋糕了。”

    顏妍坐在餐邊椅上打開蛋糕盒子，這是個六寸小蛋糕，款式類似當(dāng)初她一年前在羅生街邊給簡默買的那款，外表不甚有新意，只勝在特別好吃。

    她起初有點排斥這一款，但夜來其他復(fù)雜款式也弄不及，簡默也毫無任何特殊反應(yīng)，揮揮手結(jié)了賬。顏妍就只好像是被成熟大人照顧的臭臉少女一樣，站在她身后也點了點頭，并露出了一點欲蓋彌彰的笑容。

    在遇見簡默之前，蛋糕，生日，奶油這些意象對于顏妍來說只是有點討厭，在遇見簡默之后，這些詞匯也沒有變好，甚至開始具備了一些審判意義。

    她每想起來一次就被審判一次。

    被狗吃了之后再度緩慢生長出來的良心在胸腔內(nèi)隱隱作痛。

    一邊痛一邊想：簡默真的毫不在意嗎？自古只有受害者產(chǎn)生ptsd，沒道理她未曾受害過，卻因此產(chǎn)生了心理陰影……

    一生中欲言又止的事情太多，原生家庭占一半，以后她們的初遇也可以占另一半了。顏妍為此感到尷尬，越跟簡默親密起來，尷尬就越濃郁。從前她只是想起來會覺得有些膈應(yīng)，后來變成只要想起來就會開始毫無指代地罵一句臟話，前幾天她凌晨醒來想起從前，尷尬得腳趾都想摳穿床板。

    那一刻，顏妍甚至絕望地想：大概億萬年后新人類發(fā)掘出一副遠古人類女性的骸骨，發(fā)現(xiàn)對方在臨死之際腳趾仍舊是蜷縮的，棺槨內(nèi)部有她詐尸爬起來寫下的一句話。

    內(nèi)容是：我真該死。

    真要她坦誠問簡默心中是否還有芥蒂，她又實在做不到，只好也若無其事插科打諢：“你是不是閑著就渾身難受？”

    簡默坐在沙發(fā)上，感覺自己像個等待仆人給她穿上水晶鞋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僅手無縛雞之力，甚至可能上三層樓都得停下來喘兩口氣的貴族公主。而顏妍拿著沾滿奶油的塑料刀，渾身有一種上趕著要給人當(dāng)奴才的欠了吧唧的美感。

    她這回是真不懂顏妍又在較什么勁兒了，這不是你生日嗎，要你伺候我，你也不樂意啊。話在嘴邊哽了半天，往后一靠，干脆做大爺。

    “行行行，你來干?！?/br>
    最后就演變成簡默坐在沙發(fā)上吃蛋糕喝蜂蜜檸檬水，顏妍在旁邊端茶遞水，吃完喝完默契洗澡上床，床跟云朵一軟，軟得簡默根本等不及顏妍洗完澡出來，就先睡著了。

    迷迷瞪瞪感覺不對啊……

    誰家就留一雙拖鞋但是其他東西都是兩份兒的？

    顏妍，你就是把我拖鞋藏起來看我光著腳的笑話是吧？

    *

    顏妍生日后一個月，六月夏至，高考已畢，簡默跟方雋坐在羅生二中外新開的小甜水鋪子里面坐著聊天。簡默在等白駱一起回學(xué)校拿報考資料，方雋則單純是想出來吃甜水。

    這會兒是羅生二中的學(xué)生多半在上課，學(xué)校外的店鋪略顯冷清，小店吧臺前面就坐了簡默跟方雋兩個人。

    “默默，你是不是明天生日？”

    簡默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不過我過生日很簡單，原本也只是吃個蛋糕?，F(xiàn)在蛋糕隨時都能吃，也沒那么稀罕了?！?/br>
    “蛋糕確實無所謂，但是顏妍都不回來陪你過，顯然是心里沒你。默默跟我混吧，我給你買好吃的?！?/br>
    簡默看了眼自己的小芋圓燒仙草：“挺好的，那你請我吃燒仙草。”

    她沒跟方雋解釋，她其實隱約能猜到顏妍不想回來的原因。白駱有跟她說過，她的生日跟顏爭聞的生日離得太近，要是回來了，難免要被抓去給老頭子祝壽。顏妍往年都是有多遠跑多遠，今年正大光明借口在外回不來，正好省事。

    只是她不明白顏妍為什么不直接說，何必呢？難道她會因為這種事情跟她撒潑打滾？

    顏妍像是一個占用太多內(nèi)存的大型軟件，每一次觸碰都要動動腦子，，需要拿著草稿紙一頁一頁演算推導(dǎo)，有時算錯了也不知道算錯了，繼續(xù)那樣寫下去，寫到最后才能對答案。

    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在一開始就代錯了數(shù)。

    比如這件事，顏妍有空但是沒回來，她總隱隱約約覺得這道題是從什么時候代錯了數(shù)。雖然有了個解，但到底在對方?jīng)]給正確答案之前，誰也說不準(zhǔn)這個解到底是真是假。

    可要再往前追溯步驟，又實在過于繁瑣了。畢竟在這短短一年時間里，她跟顏妍之間變化多端，每一個時刻都有可能是因由。

    還是跟方雋說話方便，整個人都閑適下來，對即將到來的填志愿和出分都憊懶起來。從高考考場走出來之后，她的腦子就很自覺地陷入省電模式，太深的問題一律不去思考。

    從前顏妍跟她幻想高考后的暑假要如何意氣風(fēng)發(fā)，要怎么放浪形骸。現(xiàn)在顏妍也沒提，簡默也沒問，倆人都把開車去看海的計劃當(dāng)做遠古時期的一次夢囈，發(fā)生了也當(dāng)沒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