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魔族和修士還是一言不合便會動手，相互追殺。

    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傳出任何魔族肆意虐殺凡界之人的消息。

    毫無疑問，這一切對修仙界和人界皆是百利而無一害。

    不少人都知曉，若沈泱泱真的回到了魔界，又是魔主，那這些變化都必然是因她而有。

    了悟也終于意識到，在他被送回云禪寺，清醒過來之后，為何佛子會對他說，一切皆只因他和段黎一葉障目。

    想到這里，他苦笑一聲。

    “沈真君，執(zhí)迷不悟的，的確從來都不是你，而是貧僧?！?/br>
    “是貧僧從始至終都對魔界心有偏見，認(rèn)定只要是魔界之人，就必定十惡不赦，并且生來即帶著罪惡?！?/br>
    過去近一萬年，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曾經(jīng)的魔界與仙界，從來沒有極惡極善之分，只有修煉本源的差異。

    泱泱收回視線，望向映于窗外那道朦朦朧朧的剪影。

    見那人微微垂頭的弧度清晰可見，泱泱揚(yáng)了揚(yáng)眼尾，輕啟紅唇：“你等我數(shù)年，只是為了對我說這些嗎？”

    了悟搖了搖頭。

    說出方才的話之后，他的目光倏然變得十分平靜。

    他雙手合十，對著身前之人微垂下頭。

    “貧僧慚愧，等待數(shù)年，只愿能還沈真君一果?！?/br>
    “以解因貧僧而起的孽緣?！?/br>
    說罷，他便閉上了雙目。

    臨到十年前沈泱泱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了悟才終于參透了些佛道。

    他清晰地看到那少女的周身，都環(huán)繞著諸多孽怨。

    而那其中，就有屬于他了悟種下的惡果。

    執(zhí)著如淵，漸入則亡，執(zhí)著如塵，徒勞破妄。

    如他這般偏執(zhí)之人，本就與佛道無緣。

    只是他的心脈已損，佛心已亂。

    走向湮滅，歸于世間，才是他應(yīng)得的結(jié)局。

    泱泱就這樣看著了悟的眉心逐漸泛起青色，直到周身再也沒有一絲氣息的波動。

    他坐化了。

    屋內(nèi)陷入一片沉寂。

    意識中的小肥貓?zhí)嵝雁筱?，就在剛剛，世界修?fù)度達(dá)到了百分之七十。

    良久，泱泱只心中輕應(yīng)一聲，而后推開門。

    然而就在她準(zhǔn)備直接離開之際，身側(cè)忽然傳來男人溫潤如玉石般的聲音。

    “沈真君?！?/br>
    泱泱眼尾輕撩，緩緩側(cè)過身，望向聲源處。

    釋生此時(shí)已經(jīng)站起了身，如松柏一般長身玉立，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問：“何事？”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看到那雙本該滿目慈悲的雙眸，染了一絲紅塵之色。

    他說：“沈真君，可否容釋生同行？”

    同行？

    泱泱眉心一動，忽而想到了什么。

    “因?yàn)榉鹱拥慕倬?？?/br>
    釋生微微頷首。

    泱泱卻忽而來了興趣。

    她輕抬蓮步，走到釋生身前，男人身上微不可聞的檀香便襲入鼻尖，莫名地讓人心神放松。

    “到底是什么劫緣，佛子可否告知我？”

    這個世界有太多難以言明之事，無論是段黎的預(yù)知，還是容奚的命定之人俞青姝，亦或是此時(shí)釋生所言的劫緣。

    當(dāng)真有這樣的因緣，能讓一人的修煉一途與另一人息息相關(guān)嗎？

    看著身前人如在須彌山界內(nèi)那般朝他走了過來，還傾了傾身，淺淡的馨香就這樣縈繞在鼻尖。

    釋生的身體越發(fā)僵硬，面色就越發(fā)莊嚴(yán)。

    若能忽視他耳尖那抹那抹艷色，倒確實(shí)與真佛別無二般。

    釋生罕見地沒有如先前那般有問必答。

    泱泱卻忽而頓悟了。

    她退開一步，不動聲色地?cái)苛藥追中σ?，有些遲疑地啟唇：“這樣的劫緣，該如何才能渡？”

    釋生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長睫輕顫了顫，心頭難以抑制地泛起幾分無措。

    幾息之后，他才輕抿唇角，低聲道：“釋生，亦不知曉?！?/br>
    他并不知曉，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情劫。

    只因?yàn)?，從未有佛子的劫緣，是情劫?/br>
    不知曉？

    泱泱明眸微動，若有所思，目光忽而落在男人手中所纏繞的佛珠上，又抬眼瞧他。

    “為何佛子手中總是纏著佛珠？只作靜心之用嗎？”

    女人抬眸時(shí)，眉骨微凸，少了幾分嬌靨，卻多了不自知的清媚，越發(fā)叫人挪不開視線。

    釋生眼神不著痕跡地沉了沉，聲音忽而低了些。

    “除靜心之外，有助修行，消除妄念?！?/br>
    “妄念……”

    泱泱望著男人低眉避開的目光，低聲呢喃，眸中忽而多了一縷意味深長。

    “或許，佛子的劫緣，便是勿生妄念呢？”

    說罷，她轉(zhuǎn)過身，似乎輕笑了一聲，而后低聲道：“泱泱始終覺得，這世間并無全然命中注定之事。劫緣或許無法免除，但一切，皆掌握在自己手中?！?/br>
    “佛子這樣通透，應(yīng)當(dāng)知曉，或許和我同行，反而并不利于佛子渡過此劫?！?/br>
    “佛子不應(yīng)當(dāng)問我，應(yīng)當(dāng)問自己。對你而言，究竟如何才是對?！?/br>
    “又或者，究竟如何才是佛子心中所愿。”

    眼前的身影已然消失，獨(dú)留下神色有些沉寂的釋生。

    他閉上眸，撥動了一顆佛珠，然而下一瞬，指骨忽而頓住了。

    許久之后，男人才睜開雙眼，終究還是邁出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