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就被寧氏賞了一個大巴掌，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在臉上。

    “再烏鴉嘴，高低把你嘴縫上?！?/br>
    四坤這才意識到說錯話了，又不想認錯，埋怨娘太狠，臉都打麻了，淚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梗著脖子不讓眼淚掉下來。

    三坤嚇的不敢吭聲，幫忙搬東西。

    寧氏忙忙碌碌，晚上就干糧咸菜對付一口。

    飯菜上桌，四坤還雙手插兜，歪著腦袋站在院子里，寧氏怒斥。

    “滾過來吃飯！”

    四坤舔了舔唇，歪著腦袋看天。

    “小臂崽子，再不過來我把你腦袋擰到那邊去，我讓你歪頭！”

    四坤仍舊不服氣，歪著腦袋斜著走過去吃飯。

    每天都在做準備，但是全村都盼著戰(zhàn)爭早點過去，能安守家園，不需要四處逃亡，朝不保夕。

    四坤沒有盼到從容有計劃的出發(fā)，而是等到了一枚炮彈從天而降，恰好落在爺爺家的房子里。

    只聽一聲巨響，比過年時候放的高升還響百倍，爺奶家，爹爹新修的屋頂被砸了個大窟窿，隨即整個屋子被炸的四分五裂，院子里留了個大坑。

    四坤第一次見到親爹哭，爺奶的身體已經(jīng)找不到了，倒是在外圍蹦出來的碎片里，找到一些猩紅的碎rou渣。

    全村都嘩然，有人已經(jīng)拖家?guī)Э诳钢馀堋?/br>
    四坤心想壞了壞了，他就說早點走，寧氏還打他嘴。

    轉(zhuǎn)頭要跟娘說話，就見寧氏一臉倉惶，手里肩上后背，疙疙瘩瘩掛滿了包裹，三坤也幫著拿，跟在她身邊，出來見著四坤就沖他招手。

    “四坤快來，幫咱娘拿行李?！?/br>
    孔林才悶不吭聲，去老屋那邊看一眼，扭頭就回來，接過寧氏背上最大的包袱，過來攙著四坤飛快跟著人流往后山跑。

    四坤覺得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他的鐵環(huán)，他枕頭里還藏著中圓一枚，想用來買炮仗來著，他一直盼著穿上爹下荷塘掏藕穿的膠皮衣裳的，怎么能就這么丟了呢？

    這一枚炮彈，像是在寧靜的小村莊潑上一瓢熱油。

    村民們嗚嗚喳喳往外跑，他們越亂，落下來的子彈炮彈越多。

    “娘！”

    四坤被大人們的屁股腿堵的嚴嚴實實，看不清前路，就聽見有鐵的聲音。

    循著聲音去找，只見有鐵娘正倒在地上，掙扎著朝有鐵伸手，嘴里大口大口吐著鮮血，把胸前全打濕了，四坤從未見過那么多血，都嚇傻了。

    他想去安慰一下有鐵，可是身體不聽使喚，兩條腿木然擺動著，手臂被爹拉的生疼，不由自主往前走。

    有鐵的爹和奶奶已經(jīng)顧不上，拉著有鐵要拽著他走。

    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眼睜睜看著親娘越來越遠，嚎哭的懷里揣著最愛吃的麥芽糖掉了都沒感覺。

    四坤板著臉，看著劃過眼前的一幕幕，有個碎花褂子的小媳婦，腿被炸斷一截，滿地爬把腿找回來，往斷口處按，她的家人已經(jīng)走了。

    寧氏前幾天還念叨，地瓜晾兩天給這個小媳婦賠幾個來著。

    飛機從頭嗚嗚飛過去，子彈噼里啪啦亂打一通，爹背著的被子都叫打了個窟窿，嚇的他趴在地上，四坤眼前一黑，險些被壓的背過氣去。

    眼瞅飛機要過去了，臨走又扔了個炸彈下來。

    爹還沒來得及起身，又聽見‘砰’的一聲爆炸。

    四坤被爹的棉襖捂住腦袋，遮的嚴嚴實實，就這，也差點被這么大動靜把耳朵震聾了。

    孔林才等爆炸聲過去，耳朵里冒出溫?zé)岬母杏X，提溜著四坤撒腿往前跑。

    四坤下意識的跟著擺動雙腿，像是水上漂似的，被孔林才帶著跑。

    寧氏抱著三坤的腦袋，張嘴大喊，但是四坤一點聲音也聽不見，耳朵像是被什么東西徹底蒙住了，只看見爹娘焦急的神情，一張一合的嘴。

    孔林才顧不得別的，拉一把寧氏，兩人依舊一人帶一個孩子，跟著人流朝著后山跑。

    第06章 1937烽火歸途06

    這時前頭有人往回跑，還有不是本村的陌生人，也不知道從哪里來。

    又有穿著軍裝扛著槍的，有的歪歪扭扭帶著鋼盔，有的什么也沒有，渾身臟污帶血，往江邊跑。

    有人跑就有人追。

    他們身后不僅有槍聲，天上還有飛機追著丟炸彈。

    孔林才帶著家人跟村里一波相熟的人跑到后山，站在高處才有空回頭看一眼。

    他引以為傲的磚瓦房，已經(jīng)塌了，遠處的江面上，他想傳宗接代一般，傳給四坤的烏篷船，正被那群丟盔棄甲的散兵解開繩索劃著往江上走。

    四坤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那群人搶了他家的船！

    他們根本不會劃，左邊比劃比劃，右邊格楞格楞，弄得船在江面上打轉(zhuǎn)。

    四坤氣的跳腳，他一點也不想去當(dāng)兵了，這些人搶了他家的船！

    好些人家的船都被搶走了，還有睡在船上不愿意往山里跑的人家，被掀翻掉進江水里，被驅(qū)趕下船，被打破頭扔下去的。

    那些黃衣服想要劃船渡江逃跑，可是江面這么大，這么平，他們就被暴露的一覽無余。

    天生的飛機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噼里啪啦爆豆子一般，把烏篷船打的稀巴爛。

    又時不時丟下一枚炸彈，整個江面上不是飄著人，就是被血染紅。

    昔日里烏篷船是村民最重要的財產(chǎn)，這會兒像是脆弱的玩具，一下子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