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幾天前老媽發(fā)過來的那條莫名的消息。

    肖覃其實也不算特別清楚，回答道：“好像是他外婆出了點事？住院了之類的，他趕回去照顧?！?/br>
    第35章 一起看星空

    臨終關(guān)懷醫(yī)院的走廊里總是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

    即便墻面被涂成了溫馨的淺黃色，兩邊都張貼著病人們參加讀書會、看電影等等活動的照片，標(biāo)語也用可愛的圓體寫著溫馨鼓勵的話，甚至連醫(yī)護人員的白大褂都是淡淡的粉紅?？梢矡o法沖淡縈繞在病房周圍那層無孔不入的灰敗氣息，任何人第一次步入這里，都會汗毛倒豎，內(nèi)心震動，那是人類在嗅到同類死亡氣息時無可抑制的生理反應(yīng)。

    樊靈眼眶發(fā)紅，她哭了太久，腳下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

    林裕升扶著她，帶她到病房外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樊靈不停地擦著眼淚，林裕升耐心等她宣泄自己的情緒。

    終于等到樊靈的情緒沒那么激烈后，林裕升才開口說：“別太傷心了，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準(zhǔn)備，咱們得省著力氣?！?/br>
    樊靈點點頭，勉強收斂了情緒。

    大概一個月前，柳奶奶的情況惡化，不得不依靠止疼藥生活。但止疼藥是管制藥品，每次去拿藥都特別麻煩，所以林家夫婦倆和老太太商量還是住院好點兒。

    結(jié)果柳奶奶說她要去臨終醫(yī)院。

    林家夫婦倆覺得臨終醫(yī)院聽上去就像是放棄治療了似的，太不吉利，勸了幾回。柳奶奶卻很堅持，和他們說不是去了就會死，而且在普通醫(yī)院更折磨人。

    林家夫婦拗不過柳奶奶，只好把人送來了。

    還好這里環(huán)境不錯，比起醫(yī)院，更像是配備了專業(yè)醫(yī)護的養(yǎng)老院，他們總算放心了許多。

    不過柳奶奶還是不準(zhǔn)他們把自己搬進臨終醫(yī)院的事情告訴盛云闊。

    直到幾天前，醫(yī)院打來電話通知他們，說柳奶奶估計就這幾天了。讓他們把該準(zhǔn)備的準(zhǔn)備好。夫婦倆這才趕忙通知了盛云闊，讓他回來。

    “你說……”樊靈哽咽，“你說小盛以后可怎么辦？”

    林裕升一直表現(xiàn)得很平靜，但那是因為樊靈已經(jīng)傷心得亂了陣腳，他不得不穩(wěn)住情緒來主持局面，并不代表他真的沒有觸動。

    林裕升吸了吸鼻子，說話時差點破了音：“小盛、他已經(jīng)是個大人了。”

    “每一個人，都不可避免會經(jīng)歷這種事。”林裕升安慰道，“他不再是小孩子了，他會堅持過來的。”

    樊靈又哭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閨蜜，盛云闊的母親。

    當(dāng)初盛云闊的母親去世時，他還小，只有7歲出頭。但也已經(jīng)懵懂地明白了何為死亡。

    那段時間，盛云闊只要醒著就在哭，哭累了就開始發(fā)燒，迷迷糊糊燒了許多天，在醫(yī)院住了快兩周。

    樊靈還記得出院前一天，她去給小家伙送飯，卻忽然聽見盛云闊問自己。

    “樊阿姨，我mama呢，她什么時候可以來看我？”

    樊靈嚇了一跳，意識到盛云闊居然忘記了他母親已經(jīng)去世的事。

    樊靈手足無措，不敢告訴小家伙實情，怕又刺激了他，便含糊地騙他：“你mama去很遠的地方支援了，要過很久很久才會回來呢?！?/br>
    盛云闊低下了頭，懂事地“哦”了一聲，從此再也沒有吵著要過mama。

    后來樊靈也反應(yīng)過來，盛云闊應(yīng)該只是發(fā)燒醒來后迷糊了那么一小會兒，聽到自己的謊言后，他其實就已經(jīng)記起了母親去世的事實。

    但他知道，無論他怎么尋找，母親也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便也不再問了。

    樊靈想到了自己家，雖有些不合時宜，但她忍不住想說：“相比之下，我們家實在太幸運了，老林。”

    林裕升嘆氣：“是啊，起碼我們家，所有人都還在?！?/br>
    “嗯，只有一家人在一塊兒才是最重要的?！?/br>
    -

    病房內(nèi)。

    柳奶奶躺在床上，除了監(jiān)護儀，沒有再戴那些累贅繁瑣的管子與導(dǎo)線。

    這家醫(yī)院是臨終關(guān)懷醫(yī)院，治療方案以舒適、保守為主，宗旨是讓臨終病人體面平和地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所以不會再給病人上任何可能造成痛苦的儀器。

    短短三個月，柳奶奶比除夕的時候瘦了許多，臉頰都凹陷了下去。她側(cè)頭看向床邊的盛云闊，聲音略顯虛弱地說：“我想喝一杯奶茶?！?/br>
    柳奶奶平時生活挺時髦，會和老姐妹出去逛街，也不排斥嘗試年輕人的新鮮事物。她前幾年就喜歡上了奶茶這種甜甜的、喝了會讓人感到開心的飲料。

    盛云闊眼底生出了明顯的青黑，嘴角也冒出了點點胡茬，看上去相當(dāng)憔悴。

    事實上他已經(jīng)有30個小時沒有真正睡著過了。

    盛云闊嗓音有些沙?。骸包c了個外賣，馬上就能送到?！?/br>
    “嗯?！绷棠虧M意點頭，接著又想到，“我還想吃甜甜圈?！?/br>
    “知道?！笔⒃崎熑ププ∷氖?，“你剛才就說過一遍了，我已經(jīng)下單了，馬上就會送來?！?/br>
    “我怕你忘了嘛?！绷棠坛冻鲂δ?。

    “不會忘的?！笔⒃崎熣f，“還有什么想吃的？”

    他拼命裝作輕松平常的樣子，好似這不過是一次與外婆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對話。但可惜，無論他再怎么努力，胸中洶涌的情緒已越積越多，如同雨季的水壩上游，激蕩的洪水達到了堤壩能夠承載的最大限度，縱使不愿主動泄洪，洪水也會沖破大壩，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