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呢？”趙茹萍問。

    陳小慧朝售票處看去，耿致曄剛剛轉(zhuǎn)過身，對上幾人的視線，抬抬手示意他們過去。陳小慧立刻拉住趙茹萍的胳膊：“時間不早了，上車再說。”

    到車上耿致曄拿出可樂，一人一瓶。

    陳寬仁接過去一臉嫌棄：“烏漆墨黑，什么東西？”

    陳小慧頓時覺著眼前發(fā)黑：“爸，可樂。”小聲說，“洋汽水。”

    陳寬仁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對耿致曄說：“還是你會買?！?/br>
    耿致曄：“煩煩買的?！?/br>
    陳寬仁立即閉嘴。

    耿致曄著急回家沒等到臥鋪，歇一晚上還覺著腰背難受：“媽，嫂子，我去門口透透氣?！?/br>
    陳寬仁見他面無表情，不禁嘀咕：“不愧是軍爺，脾氣真大！”

    部隊(duì)文職李明月身體繃緊，眼看要炸毛，陶春蘭搶先說：“小慧，你身體不舒服睡一會兒吧?！?/br>
    陳小慧下意識說她不困，到嘴邊隱約明白什么，叫陳寬仁和趙茹萍睡一會，醒來再吃東西喝可樂。

    醒來趙茹萍也沒喝，她把自己和陳寬仁的洋汽水塞包里。陶春蘭遞給她一盒餅干她也沒吃，吃葉煩早上做的蔥油烙餅。

    耿致曄用軍用水壺給丈母娘打壺?zé)崴貋恚藦埨语炛皇０霃?，他差點(diǎn)暈厥。那半張明顯是陳小慧掰的，耿致曄不想碰，打開可樂移到車門處望著遠(yuǎn)方，思緒飄回葉家小院。

    葉煩叫她爸盡管去忙，她慢慢收拾。

    葉父來前交代過這幾天有什么事打他電話：“爸沒事。是不是把床搬出來？”

    葉煩：“那您先把小東西拿過去，我把床單被單拆下來?！?/br>
    葉父收拾外孫和外孫女的玩具：“煩煩，就咱爺倆，爸跟你說實(shí)話，那個小慧，爸真不喜歡?！?/br>
    “什么那個這個的?！比~煩笑道，“以后不能這樣說。小慧二十五歲了，知道自己在干嘛。”

    葉父眉頭緊鎖：“可陳寬仁是個什么東西?！焙鋈幌氲疥悓捜适撬福骸鞍帧?/br>
    “確實(shí)不是東西。”葉煩打斷，“趙茹萍也不是省油的燈?！?/br>
    葉父一見她不在意，嚴(yán)肅的臉上露出笑意：“那你說她怎么就，她跟你一樣上過高中，也不是眼里只有一畝三分地的農(nóng)民。就是老家親戚也知道當(dāng)斷則斷?！?/br>
    陳小慧讓葉煩想到前世一同事，二十六七歲，能力出眾，就算不像她一心撲在事業(yè)上也能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伤迋€不務(wù)正業(yè)的男人，對方還喜歡拈花惹草。

    葉煩問過她圖什么，她說，葉姐，你不懂他的好。

    “可能平時對她挺好，她一時難以割舍?！比~煩道，“大哥快四十了還不要孩子，你都管不了，小慧剛回來，你想那么多干嘛？不給你不惹麻煩就行了。”

    葉父：“話是這樣說，可爸心里堵得慌?！?/br>
    “也許因?yàn)殚L在普通家庭不敢惹事，怕連累家人，時間一長就忍習(xí)慣了。也不能怪她?！比~煩道，“何況這次還不是反抗外人。您和媽憑著一腔熱血就敢鬧革命。不是每個人都有您的勇氣。我生在那時候可不敢。我怕死的很?！?/br>
    葉父一聽閨女夸他，心氣又順了：“她給我的感覺還有點(diǎn)是非不分?！?/br>
    “也有可能優(yōu)柔寡斷。”

    葉父搖頭：“她看起來像個有主意的。”

    “大寶和二寶也有自己的喜好啊。有喜好不等于有勇氣?！?/br>
    葉父本想找認(rèn)同，眼看自己要被她說服，煩躁的擺手：“不說她。致曄回來我問問他怎么看。他當(dāng)過偵察兵，這一路上肯定比咱爺倆了解?！?/br>
    耿致曄的看法跟葉煩一樣。

    要說陳小慧是非不分，她知道在陳寬仁搞事的時候攔一把。要說她兩邊都想抓住，手續(xù)辦好耿致曄要回來，陳小慧也沒勸阻，反而提醒趙茹萍和陳寬仁耿致曄還沒回過家。

    在月臺上趙茹萍哭哭啼啼說著不舍得的話，陳小慧就說當(dāng)她嫁去首都，或著還在農(nóng)村。

    要說一直忍著陳寬仁和趙茹萍只是不想跟陳家撕破臉，耿致曄又看到她給趙茹萍錢。

    陳小慧沒有工作身上沒錢。

    葉煩給陳小慧收拾房間間接提醒陶春蘭該給陳小慧置辦衣服鞋襪。想到這點(diǎn)，陶春蘭又想到她可能沒錢，就給陳小慧十塊錢。

    來回車票是陶春蘭掏的錢，可樂餅干還有送給陳家小孩的東西是葉煩買的，沒花李明月的錢，李明月給陳小慧十塊。陳小慧不敢收，怕李明月認(rèn)為她見錢眼開。李明月塞給她，說是見面禮。

    陳小慧把這二十塊錢給趙茹萍了。

    趙茹萍每月退休金才這么多，她立刻止住眼淚。

    耿致曄冷眼旁觀，大概可以理解陳小慧為什么這么做。可他不能理解陳小慧難道不明白她沒必要這么做嗎。

    一路風(fēng)塵，幾個人都餿了。耿致曄洗澡快，他到家陶春蘭、李明月和陳小慧還沒回來。葉父趁這個機(jī)會問他怎么看。耿致曄簡單兩個字概括：“懦弱！”

    葉父沉吟片刻：“觀其行，懦弱最精準(zhǔn)?！?/br>
    可是他女兒怎能懦弱。葉父無法接受：“煩煩，你這一走不會一去不回吧？”說著就看耿致曄，你敢由著她，老子剝了你的皮。

    耿致曄很無語，這一天天的就會嚇唬我！

    葉煩側(cè)身擋住她爸的視線：“您能不能別瞎擔(dān)心。我又不是你們拐買的。哪有養(yǎng)女不認(rèn)養(yǎng)父母的?！?/br>
    葉父恍然大悟，閨女不是他親生的，還是他養(yǎng)大的啊。

    “放心了？”葉煩無奈，“我跟主任說好了，明天小慧就可以跟我過去。先當(dāng)臨時工，表現(xiàn)好跟我一樣一個月轉(zhuǎn)正。我?guī)齼商欤人鲜治揖腿ノ夜偶?。以后她早出晚歸，你想見她一面也難。要愁也該我媽發(fā)愁?！?/br>
    葉父：“你媽，你媽比我愁。不是小孩子，打不得罵不得，輕不得重不得，你媽都不知道怎么跟她相處?！?/br>
    “您太小心了。該怎樣就怎樣?！比~煩道。

    耿致曄搖頭。葉父見狀叫女婿先說。耿致曄：“據(jù)我觀察，陳小慧愛思考——”

    葉煩白了他一眼：“難怪首長敢叫你守島。真會說話。”

    耿致曄沒理會她的嘲諷：“爸罵你混賬，你不痛不癢一笑而過。她得琢磨爸什么意思。嫌她不如你聰明懂事，還是本身就不喜歡她，等等這些，爸見她笑容勉強(qiáng)或悶悶不樂，還敢批評她？”

    葉煩：“她都二十五了，能分不清玩笑氣話？”

    “打個賭？”耿致曄道。

    葉煩懷疑耿致曄趁機(jī)給她挖坑。他不是沒干過。葉煩轉(zhuǎn)向她爸：“那就關(guān)心她餓不餓渴不渴冷不冷熱不熱累不累。農(nóng)村是個大熔爐，她的性子也定了，她認(rèn)定的人情世故，您不贊同也沒用。我還是那句話，不犯法連累你們就行了?！?/br>
    葉父嘆氣：“只能這樣?！睋沃ドw：“這叫什么事！”

    “來了！”耿致曄朝外看一眼。

    葉父猛然坐直。

    葉煩皺眉：“您太明顯了。自然點(diǎn)。別跟如臨大敵似的?！?/br>
    葉父輕咳一聲，擠出笑：“洗好了？小慧，三天一個來回很累吧？歇會去吧?！?/br>
    陳小慧擔(dān)心遲則生變，在陳家的最后一晚都沒敢合眼。剛才在澡堂里她差點(diǎn)暈過去：“那做飯的時候叫我?！?/br>
    李明月點(diǎn)頭。等陳小慧進(jìn)屋，她才長嘆一聲：“跟小性子打交道真累！”

    耿致曄扭頭看葉煩，聽見了吧？你嫂子也這么說。

    葉煩：“那就把她當(dāng)新同事?！?/br>
    李明月點(diǎn)頭：“只能這樣。幸好我明兒回單位，沒有十天半月回不來。”

    葉煩見她媽愁眉不展：“媽，您該高興，兩個女兒啊?！?/br>
    “你不知道這里面的事?！碧沾禾m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想說她的發(fā)現(xiàn)，“我和你嫂子給她的錢沒了。我猜肯定給趙茹萍了。她不管怎么說都是我生的。我養(yǎng)她是應(yīng)該的?？晌覒{什么養(yǎng)那兩口子！”

    好不容易勸好爸，她媽又來，葉煩腦殼疼：“你又沒看到——”

    “我看見了?！惫⒅聲系?。

    葉煩噎了一下：“ ……原來耿團(tuán)長不止情商高?。俊?/br>
    “真的！”耿致曄道，“趙茹萍在月臺上抱著她不撒手的時候。她可能想用錢把人打發(fā)了?！?/br>
    葉煩皺眉，哪能用錢打發(fā)。離開陳家給錢，逢年過節(jié)給不給？一次沒如愿，趙茹萍會自己買車票，她到供銷社門口一站，誰能怎么著她。

    “你怎么不攔著點(diǎn)？”

    李明月：“致曄當(dāng)時在車上看行李?！?/br>
    耿致曄點(diǎn)頭：“我透過車窗看到的?！?/br>
    葉煩頭大：“我找她聊聊？”

    耿致曄一把拉住她：“優(yōu)柔寡斷又懦弱沒法教，除非她自己立起來?！?/br>
    “可是——”

    “沒有可是?！惫⒅聲洗驍?，“大寶和二寶回去七八天了吧？你也別過幾天，跟我回家。”

    葉父點(diǎn)頭：“回去吧。否則老耿回頭見著我又該提醒我他兒子不是上門女婿?！?/br>
    耿致曄拉著葉煩起來：“正好回去吃午飯。”

    “那我明早過來？”葉煩道。

    李明月：“我騎車帶她去供銷社，你和小勤從那邊過去?！?/br>
    耿致曄拽著她出去：“大寶和二寶該不認(rèn)識我了?！?/br>
    陳小慧還沒睡著，聽到聲音盯著墻上新貼的報(bào)紙猶豫許久，打開門看到耿致曄拎著包：“出去？”

    耿致曄嚇一跳：“還沒睡？大寶二寶沒離開過煩煩，再不回去該鬧了?！?/br>
    “那——”陳小慧不知道說什么，“那他倆知道我住這里嗎？”

    葉煩：“一個四歲一個兩歲，什么都不懂。你放心吧。要不是嫌我妨礙他倆玩，還跟我睡呢?！辈幌敫苄?，“媽，爸，嫂子，走了啊?！?/br>
    李明月從屋里出來：“快下班了，致曄，騎車慢點(diǎn)。小慧，下午去百貨商店買幾身衣服，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兒一早去供銷社。煩煩跟主任說好了。”

    陳小慧震驚：“就——這么快？”

    葉煩：“我在的那個供銷社福利好，不知道多少人盯著。”

    其中就有耿致曄的后娘于文桃。

    昨兒葉煩把該添置的毛巾水杯牙刷牙膏都收拾好，到供銷社跟主任詳談，包括陳小慧是葉家女兒。主任跟聽?wèi)蛩频?，直呼怎么可能?/br>
    耿致勤雖然不知道這事，但見她嫂子幾次三番找主任，大概猜到她要走。

    供銷社上到主任下到售貨員，因?yàn)槿~煩的關(guān)系都很照顧她，耿致勤沒有因此慌亂不安，反倒認(rèn)為哥嫂總算不用一直分居。

    耿致勤到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媽，葉煩和耿致曄剛一進(jìn)家，于文桃就說：“煩煩，別怪我倚老賣老數(shù)落你，小勤是你親小姑子，你怎么——”

    “媽！”耿致勤打斷，“做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