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古怪的嗡鳴。

    冷得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回音。

    戰(zhàn)栗一波一波躥過骨頭，神經(jīng)末梢像蛇一樣扭動。

    忽然，一股強(qiáng)烈的注視感傳來，伊薇爾猛然驚醒，扭頭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她下意識喊道：“指揮官大人？”

    那一聲“指揮官大人”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微瀾，卻瞬間被更加徹骨的寒意凍結(jié)。

    疏導(dǎo)區(qū)大廳里原本因那場青澀告白而略顯躁動的空氣，在桑德羅出現(xiàn)的剎那，驟然凝固，溫度仿佛憑空下降了十幾度。

    無形的、屬于S級哨兵的強(qiáng)大氣場如同深海寒流般彌漫開來，帶著凜冽的肅殺和不容置疑的威壓，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那個剛剛鼓起勇氣告白的年輕哨兵，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驚恐的蒼白。

    他手里那束用紙折成的藍(lán)色小花似乎變得有千斤重，燙得他幾乎要拿不住，身體不受控制地繃緊，挺直脊背，卻又在指揮官那冰冷目光的掃視下微微發(fā)抖，像一株在暴風(fēng)雪中搖搖欲墜的幼苗。

    周圍其他幾個原本帶著看熱鬧心態(tài)、或者同樣心思浮動的哨兵，也都瞬間收斂了所有表情，垂下頭，大氣都不敢喘，只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墻壁上的一塊金屬板。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空氣進(jìn)化系統(tǒng)默默運(yùn)轉(zhuǎn)的低微嗡鳴聲，襯得這片空間越發(fā)壓抑。

    桑德羅的目光甚至沒有在那個告白的哨兵身上停留超過一秒，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兩口幽深的寒潭，聲音低沉，不帶任何情緒，卻像裹著冰碴的寒風(fēng)，刮過每個人的耳膜：“這里是黑鐵號，你們是聯(lián)邦的士兵。”

    簡單的一句話，卻蘊(yùn)含著絕對的權(quán)威和不容置辯的警告。

    幾個哨兵嚇得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立正敬禮，然后如同得到赦令般，以最快的速度、近乎狼狽地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連告別的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清場完畢，桑德羅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站在原地的伊薇爾，她微微仰著那張精致白皙的小臉，銀色的眸子平靜地回望著他，里面不帶半點情緒，只剩下一種近乎空茫的、對指令的等待。

    “過來。”桑德羅言簡意賅，聲音依舊冷硬。

    伊薇爾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任何疑問，只是安靜地、順從地邁開腳步，朝著他走去，淺灰色制服裙勾勒出她纖細(xì)的身形，銀色的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像一彎流淌的月光。

    桑德羅轉(zhuǎn)身，帶著她穿過疏導(dǎo)區(qū)的大廳，走向旁邊一間小型辦公室。

    金屬門在身后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辦公室不大，陳設(shè)簡單，只有一張金屬辦公桌和兩把椅子，充滿了黑鐵號特有的冷硬與肅穆，頭頂柔和卻冰冷的白光，將一切都照得清晰而缺乏溫度。

    桑德羅在辦公桌前站定，沒有坐下，也沒有立刻開口，挺拔冷硬的背影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強(qiáng)大氣場。

    伊薇爾安靜地站在原地，她甚至不敢想剛才為什么會聽到惡魔的呼喚。

    過了片刻，見他不說話，她試探性地靠近了一步，輕聲問道：“指揮官大人？”

    幾乎在她靠近的瞬間，桑德羅寬闊平直的肩膀幾不可察地緊繃起來。

    一股極淡、卻純凈得驚人的向?qū)畔⑺?，如同無聲的溪流，悄然彌漫開來，帶著某種治愈而安撫人心的特質(zhì)，卻也像最細(xì)微的羽毛，搔刮著哨兵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經(jīng)。

    桑德羅轉(zhuǎn)過身，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下。

    他看著她，黑眸深邃，里面翻涌著某種晦暗不明的情緒，像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壓抑的海面。

    “離我遠(yuǎn)點。”他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加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克制。

    “是，指揮官大人。”伊薇爾立刻依言后退了兩步，重新站定在安全距離之外，銀色的眸子空空茫茫，在燈光下似乎沒有聚焦，機(jī)器人一樣，順從地等待著下一個指令。

    桑德羅看著她這副全然順從、甚至帶著點茫然的樣子，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壓抑著什么，然后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冷硬：“你不是遠(yuǎn)征軍的正式成員，不需要用這種稱呼?！?/br>
    伊薇爾歪了歪頭，像是在快速處理這個新的信息，然后從善如流地改口：“……蘭開斯特大人?！?/br>
    這個稱呼也并沒有讓桑德羅的臉色緩和下來。

    他盯著她那張過分精致、缺乏生氣的臉，口吻帶上一種刻意的、公事公辦的訓(xùn)導(dǎo)：“工作中，不應(yīng)該摻雜私人感情?！?/br>
    伊薇爾眨了眨眼，因為話題跳躍太快，沒有反應(yīng)過，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好的。”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流露，仿佛只是接收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指令。

    桑德羅看著她這副樣子，眸色似乎更沉了幾分，像是對她這種“絕對理性”的反應(yīng)感到某種難以言喻的不滿。

    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另一句帶著告誡意味的話語：“哨兵在接受精神疏導(dǎo)后，很容易對向?qū)Мa(chǎn)生依賴，甚至混淆依賴與感情，你要學(xué)會拒絕?！?/br>
    “好的，蘭開斯特大人?！币赁睜栐俅吸c頭，仍然是那副認(rèn)真聽取指令的模樣。

    她的反應(yīng)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讓桑德羅準(zhǔn)備好的、可能更嚴(yán)厲的后續(xù)話語都梗在了喉嚨里，他看著她，想說什么，嘴唇微動，在脫口而出的瞬間又換了個話題，語氣依舊淡漠，卻顯得有些突兀：“你的精神疏導(dǎo)能力……還不錯?！?/br>
    伊薇爾平靜地聽著，等待他的下文。

    桑德羅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以你的能力，去M34星云實屬浪費，要不要去中央星1號白塔工作？”

    與此同時，遠(yuǎn)在監(jiān)控室的吉塞拉，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屏幕上這“雞同鴨講”的畫面，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肩膀抖動著，用手肘撞了撞旁邊裝瞎的同僚，模仿著桑德羅的語氣，壓低聲音，惟妙惟肖地重復(fù)道：“‘工作中，不應(yīng)該摻雜私人感情’……哈哈哈哈?。?！老房子著火就是可怕哈？三分鐘不到就打臉了，他不覺得自己搞笑嗎？”

    同僚只覺得心驚膽戰(zhàn)，哭喪著臉：“你看夠沒有啊？看夠了就趕緊關(guān)掉，我好不容易從異形手里活下來了，真不想死！?。　?/br>
    吉塞拉沒理她，摸著下巴思考：“1號白塔可是聯(lián)邦各方白塔的圣地，又在聯(lián)邦最繁華最安全的中央星，小家伙應(yīng)該不會拒絕吧？”

    剎那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伊薇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