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對李塵印象很好，在場賓客也都印象很好，唯一的例外是鄭學(xué)愷。

    “你外甥女婿看起來蠻穩(wěn)重的，對蕾蕾很上心，眼睛一直在蕾蕾身上。你有什么不滿意的？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跟你媽當(dāng)年對我一模一樣?！?/br>
    “這怎么好一樣……”

    鄭學(xué)愷對著馬桶說，“我從小皮到大的，沒什么要緊，蕾蕾不一樣，是家里的寶貝女兒”

    “怎么不一樣了？”

    小夏嘲他，“你家三代單傳，不知道的以為你家資產(chǎn)起碼十個億?！?/br>
    鄭學(xué)愷笑，笑得馬桶里都有回音，“蕾蕾小我一輩，但跟我一起長大，這種感情不是別人可以比的，我說給你聽啊...”

    小夏又撕了一張紙巾給他，“說歸說，頭能不能抬起來，我又不在馬桶里?！?/br>
    鄭學(xué)愷擦干凈嘴，干脆盤腿坐在地上。

    “蕾蕾小時候的功課都是我補(bǔ)習(xí)的，她不用補(bǔ)習(xí)，其實是很省心的一個小孩子……她一直跟我像，腦子活絡(luò)，就是不用功，跟我也像。那時候她的寒暑假作業(yè)都是最后三天哭著做完的，哭完下次還一樣，我一面幫她寫作文一面笑她。但別看她這樣，考試班上總能進(jìn)前五，努力一把年級前二十，沒什么可以cao心的。初中以后他爸媽怕她早戀，因為老是跟男孩子玩到一起。可她跟男孩子玩到一起也沒談成，她那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小赤佬，但人家就喜歡皮膚白白的小姑娘，還叫她小黑皮。當(dāng)時蕾蕾就哭了，來跟我講。我說不要緊的。其實她也不黑，就是比白皮膚小姑娘黑一點。但人家要那么叫她怎么辦？小黑皮就小黑皮，我也是黑皮。對了，我們兩個初中同班，別人也叫過我黑皮，叫我黑皮的人里頭還有你，你也叫我黑皮……”

    “你是黑，好了，繼續(xù)...”

    “說完了啊，后來蕾蕾就不哭了，說不要嫁給別人，要嫁給舅舅當(dāng)舅媽。你說這小姑娘多好玩？”

    說到這里，鄭老師笑得不行。小夏跟他一起笑，但笑的是他。小夏笑完了，抬起腳按了按腳，一按一個窩，腫得厲害。

    她看看時間，深夜 11 點 45 分，“你好了就洗把澡睡?！彼f。

    鄭學(xué)愷恢復(fù)了一些力氣，嗯了一聲。

    他站起來去拿了個腳盆，又倒了一些熱水，放在小夏的腳前，蹲下來，把她襪子脫了，讓她試了試水溫。

    “燙不燙？”

    “還可以?！毙∠挠媚_尖點了兩下，把腳泡進(jìn)去了。

    “那泡一會兒，你泡完我再洗澡?！?/br>
    鄭學(xué)愷把馬桶蓋翻下來，坐在馬桶上看小夏。

    “后來你不是出去了嗎？”小夏說。

    “嗯，她初三我就出去了，當(dāng)時小姑娘哭死了。我有點心軟，跟jiejie姐夫說讓她出去留學(xué)，我在的城市也有很好的學(xué)校，直接出去念美高也是很好的。結(jié)果jiejie姐夫沒舍得，還是讓她在國內(nèi)中考高考，后來我研究生回來，她已經(jīng)變成大姑娘了，我真的也是擔(dān)心了。正好他們學(xué)校有個分院招聘，我就去了。”

    “聽你說過，不過你們學(xué)校也不錯……”小夏說。她和鄭老師算是同行。

    “蕾蕾大學(xué)時候真的很好看了，雖然也沒變白。老實講，她初中除了黑，還是個小胖妹，當(dāng)時我真怕她長成十八銅人，但大學(xué)里一下子苗條了，就很好看了。不過國內(nèi)男孩子終究不太一樣，從小到大都喜歡白白的小姑娘。什么眼光...”

    “你也喜歡白皮膚的，小姜很白的。”

    “說蕾蕾……”

    小夏笑，兩只光腳在盆里相互搓了搓。

    “我姐怕她亂談戀愛，我倒希望她能談一談，但她機(jī)會少，喜歡她的男孩子也少。要么沒眼光，要么沒膽量，最后蕾蕾大學(xué)不是跟小姜去學(xué)生會，就是找我去吃小吃逛夜市，她的香煙也是我教的。這小姑娘看我抽煙居然一幅饞老呸樣，你說好玩不好玩？我沒辦法，只能限定她每次半根。后來我們兩個在學(xué)校樹叢里抽煙，還被保安把電筒照在臉上，鬧到教務(wù)處，我被教導(dǎo)主任叫去訓(xùn)話，以為我搞師生戀……”

    “這個你也講過，但我覺得你們兩個蠻像的?！?/br>
    “我也覺得像。后來蕾蕾工作后更順利了，工作沒兩年工資比我還高，自己買了房子，不過感情方面還是吃虧。實話說，她那些對象我一個都看不上。這小姑娘看男人眼光一直不行，包括現(xiàn)在這個姓李的。一想到那個人叫我“舅舅”我就受不了?！?/br>
    “人家叫你鄭老師...你啊，就沒一個滿意的?！?/br>
    “我就沒一個是滿意的，沒一個我看上的。”

    兩個人接著都不說話了，只有腳盆里的水聲。

    “你是舍不得，我知道……”小夏說。

    “你怎么老是知道?！?/br>
    鄭老師看了看妻子的表情，發(fā)現(xiàn)她在笑，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如果我們生個女兒，我也會是這樣舍不得的?！?/br>
    “那兒子呢？”小夏摸肚子。

    “不聽話就揍??！”

    “就跟你爸對你一樣？”

    “那怎么能一樣呢，我家三代單傳！”

    兩個人又笑。

    鄭學(xué)愷幫太太洗完腳，擦干，扶她回床上，自己才進(jìn)浴室洗澡。沖掉了一聲酒氣，又把吐臟的衣服手搓了一下晾好才準(zhǔn)備睡覺。

    等他吹干頭發(fā)爬到床上，小夏還沒睡，在想心事。

    “問你啊……”

    小夏側(cè)過頭看他，“初二的時候，你坐我后頭老拉我辮子，把我的蝴蝶結(jié)拉下來，又說幫我綁上去，結(jié)果幫我打個死結(jié)。你干嘛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