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旋手中的手機(jī)響了，來電備注是他到桐縣大半年來，首響。他從地板上起身，簡短對他們撂了句走到陽臺去接這通電話。

    老爺子榮光了大半輩子，還是有一定的威嚴(yán)在身上的。江旋從小誰都不怕，就怕他爺，這通電話打來的時(shí)候還在他和江彧鬧僵過后，直覺不善，他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甚至隔著陽臺玻璃門看靠坐在沙發(fā)的花雅，才敢接通。

    花雅還在和他們聊天，笑得漂亮，只能看到他臉側(cè)的一個梨渦。

    “爺爺。”江旋率先對長輩講話，這是江家的規(guī)矩。

    “前幾天你去找你媽了？”老爺子開門見山地問。

    “嗯。”江旋說。

    “為什么？”

    “處理事兒?！?/br>
    “什么事兒？”

    江旋無聲地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穩(wěn)定嗓音說，“我爸要給我轉(zhuǎn)學(xué)?！?/br>
    “你租房了是么？”老爺子語調(diào)聽不清什么情緒，很平淡。

    “我爸給您說的么？”江旋問。

    “小旋，我是在問你?！崩蠣斪诱f。

    “是?！苯f。

    “你跟你爸鬧僵了？”

    “嗯?！?/br>
    “明天收拾東西回鞍城?！?/br>
    江旋有些慌，急促說，“明天？明天我回來干什么？”

    “明天，我要看到你人在大院，”老爺子說，“國慶節(jié)你回來鞍城了是吧，怎么，大院的門檻兒現(xiàn)在是高了么，你都不舍得踏進(jìn)來？”

    “不是.....”

    “父慈子孝了這么多年，我倒要看看什么原因讓你產(chǎn)生租房住的想法，”老爺子說，“明天你跟你爸一起回來?！?/br>
    還不等他回答，老爺子直接掛掉了電話。

    -你是想成為第二個江楓嗎？

    江旋緊緊捏著手機(jī)，像是要把手機(jī)捏爆的節(jié)奏，他盯著客廳里的花雅，將少年的容貌印進(jìn)腦海里，而后被冬夜涼風(fēng)吹得偏頭咳嗽了聲。

    “明天你就要回鞍城了？”花雅驚訝道。

    “嗯，”江旋替他理好后背的衛(wèi)衣帽子，“我爺親自打的電話，估計(jì)是聽到一些耳風(fēng)了?！?/br>
    “會有事兒么？”花雅停頓片刻，問。

    “不會，”江旋說，“就看江彧嘴嚴(yán)不嚴(yán)了?！?/br>
    “他也要回去么？”花雅說。

    “對?！苯f。

    “你倆回去還是.....”花雅看著他，“好好說，大過年的，別吵。”

    “好?！苯匦?。

    “陽子下來了，”于佳闊的聲音驚動樓道里的聲控?zé)?，“走吧小椰?！?/br>
    這片學(xué)區(qū)房雖說環(huán)境好，但是年代久遠(yuǎn)了些，看上去老破舊，建筑風(fēng)格是那種筒子樓，樓道還貼著各類補(bǔ)習(xí)班的廣告，不隔音，這么晚了，還能聽見家長輔導(dǎo)孩子作業(yè)的聲音。

    樓盤底下有條暗黑的小巷，安裝的不是聲控?zé)?，是個昏黃的小路燈，照在小巷通道里，很有故事感。

    顧嘉陽剛拉肚子，等于說吃完還要拉完才走，這會兒和黨郝從江旋家里出來，“我們就走了啊江旋，謝謝你的竄稀火鍋?！?/br>
    “毛?。俊苯αR。

    “開玩笑噠，”顧嘉陽揮手，“過幾天我爸趕?；貋砹?，你們過來搭把手搬一下喔?！?/br>
    “得，放假老師不給我找事兒你給我找事兒?！秉h郝嘖了聲。

    “幫啊，”花雅說，“幫。”

    “陽總發(fā)話能不幫嗎？”于佳闊笑著說。

    “你呢江旋？”顧嘉陽問。

    “嗯。”江旋單手插兜應(yīng)。

    “耿直！”顧嘉陽拍拍胸脯，“都是我的好哥們兒！”

    “走了江旋，”于佳闊揮手，搭上花雅的肩，“拜拜，過幾天見?！?/br>
    “拜拜?！苯驹谠?，一直看著四個少年勾肩搭背遠(yuǎn)去。

    花雅回頭看了江旋一眼，少爺又朝他揮揮手。

    他們剛好趕上桐縣最后一班公交車。

    車上沒有多少人，花雅一眼就注意到坐在前排的白裙子女人，這么冷的天，她只單穿了一件薄紗連衣裙，他喉嚨一緊，猛掐自己的腿rou。

    疼痛喚醒意識，那個女人消失不見。

    手機(jī)備忘錄停止在一個月前，周海軍再次出現(xiàn)他面前的日子。

    那段時(shí)間他幾乎天天都能看見老媽，他就忍著，誰也沒有說。這玩意兒好像是因?yàn)榍榫w引起的，每當(dāng)他比較消極時(shí)，老媽就會出現(xiàn)，這一個多月倒是正常了些。

    剛剛他又看見了，可他現(xiàn)在也不消極啊。

    于佳闊在旁邊兒悶覺，他眼神就一直盯著前排的那個空座位，直到下車，老媽沒有出現(xiàn)。

    不，老媽在他前面走著。

    “小椰，小椰？”于佳闊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老媽回頭朝他溫柔地笑了笑，隨后如風(fēng)沙一般飄渺消散。

    “嗯？”花雅側(cè)頭看了眼于佳闊回，視線逐漸清明。

    “前面是有什么嗎？你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的?！庇诩验熞苫笳f。

    “沒什么，”花雅斂定心緒，“你剛說江旋咋了？”

    “噢，我說江旋來這邊適應(yīng)的還挺快......”于佳闊重復(fù)了一遍。

    回到了家洗漱完，花雅心神不定，又好像是某種驅(qū)使，翻出老媽的那堆書找照片，沒有來得及吹干的發(fā)梢還在往下滴著水，在泛著書塵味兒的書頁中留下深色的痕跡。

    終于在包著紅紙書皮的舊版詞典里，找到了那張照片。

    他緩緩地拾起照片，看清楚里面的人時(shí)，瞬間不可置信地緊擰著眉頭，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