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戶后第叁天，沉?xí)r安約了午飯。

    地點是地鐵站附近的一家泰餐廳，天氣冷，店里人不多。

    他說話依舊慢條斯理，末了忽然說：“我最近在看房子，想找個地方租下來住得久一點。jiejie在這邊有經(jīng)驗，要不要順路幫我看看？”

    沉紀(jì)雯點頭：“可以啊，在哪兒？”

    “格林街那邊，”他說，“樓剛開放沒多久，聽說位置不錯。”

    她跟著他一路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打量周邊環(huán)境。

    街道干凈，店鋪排列有序，附近還有一家花店，玻璃櫥窗里擺著整齊的雛菊和滿天星。

    她隨口問：“這區(qū)租金不便宜，你確定要長??？”

    “所以得選得仔細一點?！?/br>
    那棟樓外觀很新，前臺還擺著鮮花和歡迎卡片，一看就是才啟用不久的物業(yè)。

    “看著不錯。”她翻了翻宣傳冊，“你挑了哪一間？”

    “我還沒挑。”沉?xí)r安環(huán)視了一圈大堂，“整棟樓現(xiàn)在都空著。你覺得哪間合適就哪間。”

    她轉(zhuǎn)過頭看他，眉梢輕挑：“你沒要求？”

    “沒經(jīng)驗?！彼α诵?，“按你喜歡的挑就行?！?/br>
    他們從一樓看上去，逐層上去試光線、看朝向。

    沉紀(jì)雯很快篩掉了幾套設(shè)計雞肋的戶型，留下兩間南向的小一居說：“你是自己住，其實一居就夠了，簡單點也省事。這樓本身結(jié)構(gòu)沒問題，設(shè)備全，噪音也小，水壓正常，不像老樓有時候會出事。”

    他點頭，認真聽著。

    等她說完，他才看著宣傳冊上的租金報價，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像在心算。

    “怎么？”她問。

    他有點苦惱：”感覺有點超預(yù)算了?！?/br>
    她問：“你預(yù)算大概多少？”

    他像剛想起來：“八百左右吧?！?/br>
    “這片租不到這價格的吧？”她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說？”

    “看了才知道。”他低聲應(yīng)了一句。

    她停了一下，“那就換個地方？”

    沉?xí)r安應(yīng)聲同意，最后看了眼那張單子，眼神落在角落的總價上，很輕地笑了一聲：“一個人住……確實不劃算?！?/br>
    他起身把報價單收好說：“不過來都來了，順便上去看看他們的大戶型？看看這么貴的房子到底好在哪兒?！?/br>
    沉紀(jì)雯今天也沒有別的事，便點頭同意了。

    兩人上了高層，看了幾套叁居室，最后走進一套朝南，帶露臺的。

    陽光從落地窗傾進來，光影落在木地板上，干凈而安靜。

    她走了一圈，看著室內(nèi)：“這套看著不錯，采光比其他好些。其實這地段這裝修，這個價格算是很便宜了，我都懷疑是不是在做慈善?！?/br>
    沉?xí)r安笑了一下，沒作聲。

    隔了幾秒，他像隨口問：“jiejie現(xiàn)在房租多少？”

    “七百八?！?/br>
    “那也差不了多少?！彼犷^算了算，“這間兩千，如果我們合租，會比你現(xiàn)在的稍微貴點，但是環(huán)境好很多，也還在我預(yù)算范圍內(nèi)?！?/br>
    沉紀(jì)雯沒接話，只微微挑了下眉，目光落在他臉上，看得有些深。

    他神色平靜，語氣不緊不慢，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沉?xí)r安從容地接受她的注視，既不急著解釋，也不退。

    她平靜地說：“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其實沒有外面看起來那么差?！?/br>
    “我知道，但是就想著你住舒服點。這里離我們的學(xué)校都近?！?/br>
    他語氣溫和：“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要花那么多時間，不如省下來干點別的?！?/br>
    那是曾經(jīng)沉紀(jì)雯邀請他搬去中環(huán)時說的話。

    兩人視線始終交著，誰都沒先移開。

    下一秒，他們幾乎同時笑了一下。

    “好?！背良o(jì)雯沒多說，干脆地應(yīng)了下來。

    租房簽約得很快，兩天時間就能入住。

    沉紀(jì)雯接到他的電話時，有些意外：“怎么這么快？不是一般要審核？”

    電話那頭沉?xí)r安語氣平靜：“說是因為我們是第一戶，不用排。”

    屋里還沒完全布置好，還能聞見新電器的味道。

    沉紀(jì)雯拎著行李進了主臥，自顧自把衣服掛進柜子，洗漱用品按順序擺進抽屜，連壓在最底下的文件也一迭一迭分類歸位。

    她做這些動作很利落，不拖泥帶水，一點不顯疲態(tài)。

    沉?xí)r安站在走廊，看著她蹲在地上，把一只備用吹風(fēng)機插進插座試電，然后拆了說明書，用指節(jié)輕輕壓平折痕。

    他沒出聲。

    說不上為什么，就是覺得不舒服。

    她本該在更大的場面里。坐在會議桌一側(cè)談判一場融資，在電話里定下幾千萬的走資路徑，或者像她當(dāng)初想要的，站在法庭中央光芒四射。

    她不是不該彎腰整理電線，而是不該把時間和注意力浪費在這類小事上。

    她的時間該值錢，該被人搶著用。

    可她現(xiàn)在安安靜靜地跪坐在地板上，把吹風(fēng)機的線圈得整整齊齊。她做得那么從容，像是根本不覺得這些事情和自己格格不入。

    他忽然覺得有點煩。她以前從來不cao心這些。

    “你晚上有空嗎？”他開口。

    她抬頭：“怎么？”

    “一起去趟超市，”他語氣平穩(wěn)，“我那邊什么都沒備?！?/br>
    她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確認他是不是認真。

    他低頭笑了一下：“真沒準(zhǔn)備。搬進來前只顧著把東西運來，沒時間置辦。”

    “你不是說這邊已經(jīng)弄好了？”

    “缺的家具是訂好了，”他頓了頓，“但冰箱里一片空白，連調(diào)味料都沒有?！?/br>
    她沒猶豫，點頭：“好?！?/br>
    “你那邊還有事要收拾？”

    “半小時內(nèi)能收完?！?/br>
    “那我先訂車?！彼呦螂娫?，語氣不急，“樓下不太好打，早點約一輛?！?/br>
    她“嗯”了一聲，沒再抬頭，繼續(xù)收拾。

    超市里，沉?xí)r安推著購物車，走在她左側(cè)半步的位置，步速跟她一致。貨架冷光打下來，把地磚照得有點滑。

    沉紀(jì)雯停下，選了一瓶中價位的橄欖油。

    他沒出聲，從旁邊拿了一瓶價格幾乎翻倍的放進車?yán)铩?/br>
    她瞥了一眼，很自然地換了回來：“這個就行?！?/br>
    “價格差不多?！彼f。

    她搖頭，“橄欖油都差不多。我們也不是做沙律?！?/br>
    語氣平平，眼神也未多停，繼續(xù)走向下一排。

    他沒說什么。

    手扣在購物車扶手上，指節(jié)微微收緊，連指尖的血色都淡了些。他把那瓶貴的油放回原處，動作極輕，像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她什么時候會比較這種零碎價格了？

    沉?xí)r安站了半秒，才推著車跟上。

    整家超市的燈都太亮，冷氣也開得太足。有人從對面走過，推著一車嬰兒用品和卷紙，男人手里還拿著一大束粉玫瑰。他收回視線，把車往她那個方向推了點。

    她還在挑東西，眉眼冷靜，動作一如既往地自律高效。

    他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清楚一切都不該屬于他。不該是他推著這輛車，不該是他走在她左邊，不該是他在她每一樣生活用品里留下痕跡。

    這些日常，是偷來的。

    不是“還不能說”，而是他早就知道，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告訴她。

    她的愛與歸屬，從來不可能落到他頭上。

    合租，是他算計來的唯一機會。是這輩子最后一次，能以一個家人的身份，與她共用一張餐桌。

    但她不知道。他也不能讓她知道。

    不能讓她知道，他早有能力眼都不眨地買下一整棟樓。

    更不能讓她知道，這段生活，是他愿意拿命交換的獎賞。

    在她遇到愛的人之前，先讓他……做段夢。

    這時，沉紀(jì)雯回頭喊了他一聲：“你要不要一起買洗衣液？”

    他收住思緒，往前一步，語氣平靜：“你選。”

    她挑眉：“你有喜歡的味道嗎？還要無香型。”

    他笑了笑：“現(xiàn)在共用一臺洗衣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