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學期很快進入尾聲。

    這天周五傍晚，廚房燈開著。

    沉時安剛從外面回來，外套搭在一側，手里拎著一沓大學資料，隨手擱在島臺上，轉身去倒水。

    沉紀雯正站在島臺另一邊削蘋果，果皮一圈圈繞得勻。她瞥了一眼那堆紙，隨口問：“你要申請大學了？”

    “嗯?！彼吐暣穑皩W校那邊發(fā)了資料。”

    “有目標了？”

    他手握在水壺柄上，平靜應了聲：“差不多?！?/br>
    她沒多問，只在轉身洗刀時順口一提：“我這個周末要去牛津一趟，約了敏君見面?！?/br>
    停了兩秒，又加了一句：“你要不要順便一起？去看看學校，參考一下?！?/br>
    他點點頭：“好啊?！?/br>
    周末的火車上人很少，車廂稀稀拉拉的。窗外是大片田野，偶有幾幢舊農舍掠過。

    天氣難得很好，陽光透過窗子打在車廂地面上，一小塊一小塊地跳動。

    沉紀雯靠著窗坐，手里捧著一杯熱咖啡。她沒喝，只是握著暖手。

    “這邊風景不錯?！彼鋈怀雎?，語氣懶懶的，“蠻適合度假?！?/br>
    沉時安坐她對面，手里拿了本車站順來的免費地圖冊隨意翻著。她說話時他抬了一下眼，看她片刻。

    “你以前不是說，想去牛津讀書？”

    語氣不帶探究，只是隨口接下去。

    “是嗎？”她有點漫不經心地反問，“我說過？”

    她確實不太記得了?？赡苁悄硞€周末，某場飯后的閑聊，某個不經意的念頭?？伤浀?。

    那些她隨口一提就丟在風里的話，他卻撿起來藏了這么久。

    她垂下眼睛，略感訝異，也有一點別的什么在心底輕輕劃過。

    列車晃了一下，廣播里響起即將?？康奶崾尽３良o雯換了只手拿咖啡，沉默幾秒，又道：“我以前是想學法律的?！?/br>
    他沒插嘴，只略微偏了偏頭，像是在認真聽。

    “但現(xiàn)在讀管理也還行?！彼Z氣平緩，像在給自己的選擇找個平衡，“沒有特別討厭?！?/br>
    沉時安點了點頭，沒有評論，只順著她話輕聲問：“如果以后還有機會的話，還會考慮回去嗎？”

    她轉頭看他一眼，神情沒什么波動：“你是說，回去讀法律？”

    “嗯?！彼f，“只是問問?！?/br>
    車廂里傳來一陣輕微的鋼軌震動聲，她沒有立刻回應，隔了幾秒才慢慢靠回椅背，聲音很低：“不知道。”

    又靜了一會，她開口：“如果不是現(xiàn)在這樣，也許會?！?/br>
    沉時安沒再追問，只是低頭翻了下地圖冊。

    幾分鐘后，他忽然輕聲說了一句：“不過你現(xiàn)在也做得很好?！?/br>
    她偏頭看他，沒說什么，只是輕輕把咖啡杯放在了小桌板上。

    窗外陽光照進來，在她掌心留下一道淺色的溫度。

    “謝謝。”

    她低聲說了句。

    學院門前的小廣場人不多，陽光斜著照在石柱上，一層溫暖的灰。

    沉紀雯剛準備打電話，遠處那頭戴鴨舌帽、穿著深藍牛仔外套的女生已經一邊招手一邊快步走了過來。

    “雯雯——這邊——”

    她話還沒說完，目光落在沉時安身上，頓了一秒，語氣陡然一變：

    “我靠，上次見你不還單身？什么時候交男朋友了？”

    沉紀雯一愣，轉頭看了一眼沉時安，隨即微微搖頭：“不是，他是沉時安?！?/br>
    陳敏君眨了一下眼：“……你說誰？”

    “沉時安?！?/br>
    陳敏君愣了五秒，才回憶起那個短暫出現(xiàn)過的、一直跟著沉紀雯的小男孩。她眼睛睜圓，隨即夸張地“哇”了一聲，幾乎是帶著笑地上下掃了沉時安兩圈。

    她邊說邊轉頭看沉紀雯，一臉八卦地挑了下眉：“你就說是不是帥得有點過分了？”

    沉紀雯掃了她一眼：“你聲音太大?！?/br>
    她語氣極冷靜，手卻微不可察地抬了下，似是想擋擋陽光。

    但沉時安注意到了，她耳尖紅了。

    不是因為他不識相、也不是因為他說了什么越界的話。

    只是因為那女人說他“帥得過分了”，她沒接話，卻下意識低頭。

    他站著不動，卻像是忽然感到陽光刺眼，抬手極自然地往下拉了拉袖口，又慢慢擰了一下指節(jié)。

    中午他們一起吃飯。

    餐廳不大，光線柔和，靠窗的位置看得見學校樓的石影投下來，斜斜落在白色桌布邊緣。

    等上菜的空隙，陳敏君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開口：“暑假我也回去了?！?/br>
    沉紀雯攪著杯里的檸檬片：“我記得，你說要待兩周?！?/br>
    “原計劃?！标惷艟财沧欤暗谝恢軇傔^去我就連夜逃回來了?！?/br>
    沉紀雯聞言抬眼：“怎么？”

    “太吵了?！标惷艟腴_玩笑地嘆氣，“我媽給我排了四個宴，五個飯局，連打牌的茶會都安排上了?！?/br>
    沉紀雯的手頓了一下：“嗯？”

    “沒辦法，”陳敏君用吸管戳著檸檬果rou，“你也知道，我們這出身的孩子，到了年紀，你就是資源?！?/br>
    這句話說得漫不經心，甚至帶著點戲謔，但語尾卻壓得極輕。

    沉紀雯輕輕放下杯，垂下眼，把餐布鋪平在腿上。

    陳敏君看了她一眼，語氣緩了一分：“但你不一樣，誰不知道歐太是什么人？誰敢拿你開口?！?/br>
    沉紀雯“嗯”了一聲，手指捏著那張布，慢慢收緊。

    布料被指節(jié)折出一道隱約的弧。

    陳敏君似乎意識到什么，話音停住，沒再往下說。

    兩人像是被什么輕輕勒住了喉口，桌面瞬間安靜下來。

    忽然，一道清潤的男聲插進來：

    “阿姨不會的?！?/br>
    是沉時安。他聲音不高，語氣卻格外清楚，沒有半點含糊。

    陳敏君偏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這么肯定？”

    沉時安沒急著回，只垂眼撥了撥盤邊的餐叉，片刻后才淡聲說：“她不會把jiejie送出去。”

    “她要輸，也只會自己輸?！?/br>
    陳敏君挑了下眉。

    但沒等她說什么，沉紀雯先低低一笑。

    “你怎么知道？”

    沉時安看她一眼，眼神平靜：“因為是你?！?/br>
    話出口后，他沒再繼續(xù)，只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動作一如既往地慢條斯理。

    陳敏君盯著他幾秒，咬了口面包，笑了：“還挺會說話的嘛，小時安?！?/br>
    沉紀雯回過頭，輕聲說：“別這么叫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