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十幾分鐘后,季常明帶著小揚走出了診所,他手里還拿著幾包治療失眠的藥。 走出去不遠,小楊說:“師父,你不是一直想再找個徒弟嗎?我看這人行?!?/br> 季常明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說:“你說行就行?。磕銌枂柸送獠??” 小楊抓了抓頭發(fā):“也是啊,她自己開診所,現(xiàn)在診所人不少,干一天賺的錢能頂上咱們上班干十天八天的,換我也不給你當徒弟了……” 說到這里,他自覺失言,連忙往回圓:“不是,老師,我不是說不想給你當?shù)茏?。是說要是這種情況,我一定舍不得離開診所?!?/br> 季常明被他氣笑了:“根本原因不是錢不錢的事,是因為水平?!?/br> “她現(xiàn)在的醫(yī)術(shù)很可能已自成體系,獨立行醫(yī)完全沒問題。這樣的水平,我可教不了她,給我我也不敢收?!?/br> 小楊說:“那怎么辦?” “能怎么辦?先這樣吧。就咱醫(yī)院那點工資,對她也沒什么吸引力。除非是院長要搞的特聘中醫(yī)專家的事能成,并且聘請她當這個特聘專家?!奔境C髡f。 小楊驚訝地說:“特聘專家?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當?shù)?,得由上級考核,老師你都不一定夠格?!?/br> 季常明又被自己學生扎了一刀,已經(jīng)無力吐嘈。 他懶得跟小楊計較,只道:“這事還沒譜,先撂著吧,以后再看?!?/br> 接下來的幾天,診所里的人氣仍然不錯,每天都陸續(xù)有病人過來找羅裳。 梁喬也來過,跟羅裳匯報她mama服藥的情況,其實就是恢復得很好。但她表姐的事,還在查。 轉(zhuǎn)眼到了周日,羅裳家里正式搬家。一大早,很多鄰居都來幫忙,人多搬得自然很快。沒過多長時間,羅家的家具就都被搬到了幾輛推車上,再由一幫年輕小伙幫忙,往新住址光明小區(qū)那邊拉。 羅裳表弟郭毅提前一天去了陶大勇家里住,早上搬家的時候他也在幫忙。因為一直忙著,他沒時間跟羅裳單獨說話。直等到十一點左右,家具全都被抬上了光明小區(qū)一號樓四樓,他才抽空問羅裳:“姐,你還在八院上班嗎?” 羅裳心里清楚,他會這么問,一定是那兩個處突隊員回去后跟郭毅說過,他們在山河路診所碰到了一個跟他姐長得很像的大夫。 估計這時候郭毅還以為她們是兩個人呢。 這事說起來話長,羅裳暫時不想跟他單獨解釋,就道:“在不在的,你一會兒就知道了?!?/br> 郭毅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這有什么不能說的?這是在還是不在呢? 不對呀,他姐要是還在八院上班,直接說還在不就行了,為什么要賣個關(guān)子? 那是因為她已經(jīng)不在八院了吧? 郭毅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不然怎么可能出現(xiàn)兩個長得幾乎一樣的年輕女大夫,還都是中醫(yī)?哪就那么巧了? 考慮到這種可能,郭毅就有點懵了。 他之前一直以為羅裳就在八院上班,突然聽說她不在了,他難免會想想背后的原因。這么大的事,她又為什么不跟家里人說呢? 要是說了,昨天晚上陶大勇和羅惠就會告訴他了。這就說明,他們倆也不知道,這件事羅裳沒跟家里任何人說,自己悄沒聲地在他們隊長家租了房子開起了診所。 這…… 這事難度是不是太大了點,她自己是怎么辦到的? 是不是因為覺得家里人幫不上忙,所以連說都沒說??? 郭毅腦補了一大堆想法,可就是沒找到機會再跟羅裳聊幾句。 這時候家具和各種生活用品都被人抬進屋了,羅爸和羅裳哥哥羅騰正在招呼鄰居和親朋下去吃飯。他們家在樓下支起了棚子,開了席。 送走所有賓客回到新家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四點多鐘。郭毅原計劃下午走的,但他暫時推遲了歸隊的時間,打算留下來,聽聽羅裳怎么說。 “小毅,愣著干什么?忙半天了,坐下來歇會。”羅爸陪人喝了半斤白的,臉色脹紅,他給自己倒了杯溫水,順手又給郭毅遞過去一杯。 郭毅苦笑,心知羅家人真是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羅裳瞧了他一眼,見家里人都在,就拍了拍手,說:“我有件事要跟大家說一下,大家先別忙了。” 羅媽正要把衣服從包裹里取出來,分門別類地放到衣柜里,聽到她這么說,便停了手上的動作問道:“什么事啊,小裳,你是不是有對象了?” 一聽羅裳有對象了,羅惠也好奇地望了過來。 羅裳無奈地道:“不是對象的事,那個不急?!?/br> 她看了眼郭毅,這才道:“爸,媽,我現(xiàn)在自己開了個診所,八院那邊的工作在半個多月前就黃了?!?/br> “什么?你說什么?八院的工作黃了?啥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羅媽丟下手上的衣服,沖到羅裳面前,滿臉急切地問道。 羅爸表現(xiàn)得雖然沒有她這么明顯,但臉上的焦急一點都不少。 就連陶大勇和羅惠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回不用羅裳解釋,郭毅就明白羅裳為什么沒跟家里人說她出來單干的事了。像羅家這種情況,如果他要出來單干,他也不愿意提前說。不說還好,自己還能悄悄把事干成。要是說了,家里人搞不好是最大的阻力。 他年紀不大,卻暗嘆了口氣,幫著羅裳跟羅家人解釋:“二姨,二姨父,你們別擔心,我姐那個診所現(xiàn)在開得很好,病人挺多的,真的。”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話羅家人就更不明白了,這么大的事為什么連郭毅都知道,他們自家人反倒不知道呢? 正疑惑著,就聽羅裳說:“八院要裁撤中醫(yī)科,只留下一個科室兩個大夫,其他人都要裁。我工作年限最短,想留下幾乎沒可能,所以我早早就計劃好開診所的事了?!?/br> 羅裳爸媽面面相覷,心情特別復雜。 他們最近一直沉浸在分房有新家的喜悅中,倒是把女兒的事忽略了,甚至沒注意到有沒有什么反常。 女兒每天早上照常出去,他們一直都以為她在上班,誰能想到,工作居然就這么沒了?;舜髢r錢托人找的工作,他們都以為是鐵飯碗,可這才工作一年,居然就被裁了,換誰不難受? 可最難受的,該是羅裳吧。 羅媽眼淚往外涌,在眼眶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憋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說:“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說?你自己開診所,這得過多少道關(guān)?哪有那么容易,干嘛不跟家里人說一聲,好叫大家伙一起幫你?” 郭毅怕夫妻倆再追問下去,連忙替羅裳說話:“二姨,話不是這么說的,你看看你們剛才的情緒,又著急又上火的。所以我姐連說都不敢跟你們說,就是怕你們上火。” “現(xiàn)在診所都開好了,病人也有了,事辦好了她才跟你們說,其實是怕你們?yōu)樗背霾?。?/br> 他這番話說得羅家夫妻倆啞口無言,他們倆也都想起來了,前一陣羅裳曾問過他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八院上班了,自己出來單干,他們會怎么想。 當時羅裳應(yīng)該就在試探他們,可他們倆那時候是怎么說的呢? 他們都斷然拒絕,不讓羅裳考慮離開八院的事,讓她好好干,可那是她愿不愿意干的事嗎?那是八院不要那么多中醫(yī)了? 想到這些,羅媽不由得捂嘴哭出聲,心里自責得不行。 羅爸煩躁地拿出煙袋,想用紙卷點散煙吸一吸,但他只聞了下,還是把煙袋收起來了。 羅惠咬了咬唇,她還是比較理解羅裳的,因為她當初要跟陶大勇開照相館的時候,她爸媽也不怎么支持,更希望她好好找個班上。 兩代人觀念不同,放到羅裳這里,分歧只會更強烈。因為羅裳跟她這個jiejie不一樣,羅裳念了這么多年的書,爸媽都認為最小的女兒應(yīng)該在大的事業(yè)單位工作,這才是正經(jīng)事。所以羅裳想來出單干,阻力肯定會更大。 她走過去,抱了下羅裳,只說了一句話:“還缺錢嗎?我最近又攢了點,能給你拿一百多。” 現(xiàn)場氣氛有點壓抑,陶大勇剛才陪客時喝了酒,有點惡心,感覺胃氣上涌。但他這時候硬生生把這股上涌的感覺壓下去。因為屋里氣氛有點沉悶,他不太敢出聲。 羅裳見狀,連忙說:“我開診所不是好事嗎?現(xiàn)在一天賺的錢跟我上班一個星期差不多,以后會更好,你們該為我高興才是。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回頭都準備一下,準備給我發(fā)個開業(yè)紅包。多了不用,十塊八塊的,總得有吧?!?/br> 郭毅也在旁邊幫腔:“二姨你放心,我姐診所租的是我們韓隊家的房子,他爺爺平時也在那邊住,聽說老頭挺好相處的?!?/br> 羅媽卻從中聽到了些不一樣的信息,她轉(zhuǎn)過頭來,問道:“小毅,你不是說,你們隊長特別兇嗎?對人狠。那他是不是很難相處???” 此時遠在處突大隊的韓沉還在辦公室里制定入秋時的訓練計劃,不經(jīng)意間他打了個噴嚏,想著可能是病還沒好利索,便披上了一件襯衫,免得再發(fā)病。 對于羅媽的腦回路,羅裳也有些無奈,連忙解釋道:“沒事的,他不怎么回家。再說他兇也是對手下兇,對別人不兇的。” “小毅,是這樣嗎?”羅爸也問道。 郭毅卻沒見過韓沉和氣是什么樣子,但他得配合羅裳,所以他只能說:“啊,是這樣,我們隊長就是訓練時兇,平時挺好的?!?/br> 此時他全然不知,他口中挺好的那位隊長已經(jīng)定好了接下來兩個月的新一輪嚴格的訓練計劃。 終于說服了羅家人,羅裳這才幫著羅媽收拾新房子。這個房子總面積不到八十平,但這時沒有公攤,所以屋子并不小。經(jīng)過仔細規(guī)劃,一家人都有各自的房間,連陶大勇和羅惠都有。 第二天一早,羅裳照常上班,當然她也收到了一家人給的紅包,小金庫又厚了不少。 但這些錢對于她來說,其實一點都不多,因為她最近在攢錢,打算趁著這個年代好藥多,盡量多屯一些珍稀藥材,留著以后用。這需要很多錢,她得慢慢攢。 整個上午都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情況,下午兩點左右,診所里來了兩個男青年。這兩個人穿得都很時髦,身上是這個時代時髦青年標志性的花襯衫、喇叭褲,燙的卷頭還染了黃色,脖子上的大金鏈子粗得快能當拴狗繩了。 這兩個人一進來,羅裳就把倚在辦公桌旁邊的一根木棍挪到手邊隨時可以夠到的地方,面上沒什么波動地按照順序叫號。 叫到下一個號的時候,那倆小青年卻把那人按回去,晃著膀子走到羅裳面前,其中一人大刺刺地坐下,伸出手,跟羅裳說:“聽說山河路來了個女神醫(yī),你給我看看唄,看我有什么?。俊?/br> 老韓頭這時候不在這兒,診室里只有兩個病人在,這倆人年齡還都不小了。他們見狀,都知道這倆小青年不是善茬。來這未必是要看病,說不定是要找麻煩。更有可能,是要對羅大夫耍流氓。 一個老頭悄悄起身,打算出去找人,但他剛要站起來,另一個站著的小青年就伸臂把他攔住了:“去哪兒啊,回去坐著,不是要看病嗎?” 老頭暗暗著急,但也只好坐了回去。 就在這時,另一個大金鏈子走了進來。只是此大金鏈非彼大金鏈。剛進來的人,老頭認識,知道這人是羅大夫的老病號。 老頭趕緊對剛進來的姚德勝使眼色,攔住他的小青年看到了,推了他一把,說:“你擠什么眼啊,跟誰擠呢?” 姚德勝把手包挾到腋下,沒進來,就站在門口,老頭有點失望,以為他怕了,只好老實地坐回去,暫時沒動。 這時,先前那小青年正在催促羅裳:“快給我把脈啊,發(fā)什么呆?” 羅裳淡淡地說:“你的病挺明顯的,不用把脈就能看。想知道嗎?” 第24章 揚帆 對家診所 “你就看看, 都沒把脈,就能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你糊弄誰呢?趕緊給我把脈, 別磨蹭。” 這小青年長得瘦,下巴尖削,流里流氣地。他自己也不打算遮掩什么, 仿佛在說老子就是要耍流氓, 你能怎么辦? 跟瘦子同來的人要壯實一些, 他看笑話似地坐在剛才要出去的老頭旁邊,二郎腿一架,擺明了接下去他要看熱鬧了。 老頭子心里慌得很, 生怕羅裳這個女娃子受了欺負。 這時羅裳卻跟那瘦子說:“耳鳴吧?身上總是熱烘烘的有沒有?尤其是下午?!?/br> 瘦子聽到這里一怔, 下意識說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你這病如果不盡早治, 時間長了,你想結(jié)婚, 都沒那能力了?!?/br> 瘦子嚇了一跳,卻聽懂了女大夫話里的含義。 他近一年來在小便時會有灼痛感, 陰/部常有撓癢, 跟女伴在一起時也總是匆匆就完事了。 聽了羅裳這番話,他很著急, 甚至忘了這次過來的目的了。追問道:“你真能看出來?那你會不會治?” 羅裳反問道:“你們是來干什么的, 來看病的?找人治病,有你們這種態(tài)度嗎?” 瘦子急于治病,就有些后悔剛才的行為, 因為這些病已經(jīng)成了他的心事,任何事都沒有治好病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