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羅裳卻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我?guī)湍愦蚵犨^了,美院那邊,有個面向社會招生的培訓班,學費不多,屬于半公益性的。授課老師有些名氣。你要是想去的話,我可以先幫你報下名,你覺得合適再留下學習?!?/br> 這件事,是羅裳向袁程打聽的,比羅騰自己能找到的班要強不少,因為授課的老師都是美院的在職教師。 在這年頭,襯會上雖然亂一些,有些人還是講情懷的。他們出來給社會人員講課,主要還是為了挖掘培養(yǎng)一些專業(yè)人才。 羅騰很是意外,羅媽卻道:“那敢情好,你自己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識,找的老師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平。小裳既然幫你找了,你就去看看?!?/br> 羅騰明白這是羅裳一片好意,就算她找的班不好,他也得領(lǐng)這個情。 他就道:“行,只要是晚上上課,我就能去?!?/br> “那行,到時候你去了,可以直接聯(lián)系袁程。他是我病人,見過幾次了,人還挺好的?!?/br> 羅騰聽到這里,頓時怔住了,追問道:“你說誰,袁程?是哪個程?” 羅裳不懂他為什么要這么激動:“方程的程唄,他怎么了?” 袁程啊,那可是袁程??! 看著羅裳理所當然的模樣,羅騰只好說道:“袁程是咱們省里最有名氣的青年畫家之一,在繪畫上特別有天分,算了……我說再多你也不清楚,反正你只要知道,他在繪畫方面很厲害就是了?!?/br> 羅裳有些意外,平時她見到袁程時,感覺他還是蠻低調(diào)隨和的,竟然沒想到他有這么大的本事。這么有名氣的話,那人家賣一幅畫可能就要頂她忙大半年,甚至好幾年的了。 羅媽驚訝地說:“小裳,你怎么會認識這么厲害的人?” 羅裳攤了攤手:“碰巧吧,碰巧他來了我診所,碰巧我會治他的病,就這么簡單?!?/br> “哥,記得準時去。”羅裳把開班時間和地點告訴羅騰,就回了房間休息。 羅騰看著關(guān)緊的房門,小聲問他媽:“你有沒有覺得,小裳跟以前不一樣了?” 羅媽白了他一眼:“不一樣不正常嗎?誰長大了還能跟小時候一樣了。你媽不也是?沒你們幾個的時候,我也是個小姑娘呢?!?/br> 羅騰:…他媽這話他可沒法接… 第二天上午,羅裳照常開診,到十點來鐘,就接待了一個自稱得了肝硬化的重病號。 看到這個病人,候診的人就小聲議論起來:“這病可不好治??!” 另一個人也說:“這人我見過,他去過十號街那邊,就是曹記診所……” 先前那人立刻示意他小聲點,免得被羅裳聽到了。 這兩個患者都住在這一帶,清楚羅裳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曹治平那個診所對上了。 這陣子,去曹治平那里去看病的人不是沒有,而且也不算太少。但那些人大都不在山河路住,有的來自其他區(qū),有的甚至是外地人,不清楚這里邊的門道。 但山河路本地的病人現(xiàn)在愿意去曹記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那邊又貴,療效還不好,誰也不傻,一比較就知道去哪更劃得來了。 出了這種事,曹治平那邊怎么可能不急?這是普通百姓也能料得到的事情。 去過他那里的重病號出現(xiàn)在羅裳這邊,這就不能不讓人深想了。而且這種事在最近幾天時間里,已經(jīng)被街坊鄰居們發(fā)現(xiàn)好幾回了。 一來二去,周邊的人也就弄清楚了,曹治平那邊現(xiàn)在一定在出招對付羅裳。 這兩天來的病人病情越來越重,這些病人說不定都是被曹記給攛掇來的。 也不知道這個肝硬化的患者羅裳到底會不會治,有幾個人不由得為這個年輕的女大夫捏了把汗,都感覺這事兒挺棘手的。 但羅裳其實沒少治這種病,所以在面對這個病人的時候,她并沒有什么壓力。 “住過院嗎?”診脈過后,羅裳問道。 “沒有,住院花銷太大,家里拿不出這么多錢。”生病的男人實話實說。這時候醫(yī)保還是少數(shù)人享有的福利,普通人看大病,只能想辦法籌錢,報銷是不可能報銷的。 羅裳翻了下病歷,又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筆跡,她心中冷笑,知道這又是曹記引過來的一個病號。 這幫人還真是不打垮她不肯罷休。羅裳抿唇,例行做過問診后,先給病人開了藥方,然后跟他說:“如果想要好得快一些,最好是針藥配合,還要做艾灸。同意的話,我現(xiàn)在就給你做針灸?!?/br> 這個病人是由他兒子陪著來的,這兒子跟人打聽過羅裳的醫(yī)術(shù),知道她水平不摻假。再加上他們也沒有更好的去處,所以他們只能選擇信任羅裳。 見病人家屬答應(yīng)了,羅裳就站起來,讓病人躺到診療床上,隨后她準備好針具,先在病人肝三針的位置尋找壓痛點,最后選擇兩個點位,用一寸半針刺入。 因為xue位下有動脈,她的針刺入并不深,得氣即停。 除了肝三針這種奇xue以及常規(guī)xue位外,因為病人有積水,羅裳又選擇了幾個消積水的xue位,比如水分、水道、陰陵泉以及三陰/交等xue進行針刺。 針刺全部結(jié)束后,診室里已經(jīng)有不少病人在候診了。但羅裳并沒有急于去處理其他人的疾病,因為她還得留下來給這個肝硬化的人用艾絨做艾灸。 艾灸她選擇的主要是兩套xue位,一套xue位集中在腹部關(guān)元和中脘xue,主要目的就是恢復病人的脾胃運轉(zhuǎn)。任何復雜的疾病都要重視脾胃功能的恢復,這是最重要的治療原則之一。 至于另一組選xue,其實只是一對,就是膏肓xue。古語有病入膏肓這個詞,但中醫(yī)都知道,這個xue位可治虛勞諸病。患病日久的人更適合在這里做艾灸。 整個cao作過程,羅裳都親力親為,所以她短時間內(nèi)顧不得其他患者。 隔著一層簾子,外邊的病人越來越多,有個別人挺著急的,就小聲詢問其他人,大夫怎么還不出來? 有人就勸道:“別催,里邊那個是重病號,跟普通病人不一樣。時間長點就長點,反正早晚能出來?!?/br> 羅裳終于出來了,這時候那小伙子也幫他爸穿好了衣服,扶著他下了地。 “爸,感覺怎么樣,舒服點沒?”年輕人感覺他爸面色變得舒緩了不少,沒有再像平時那么痛苦。 這個年近六旬的男人虛弱地點了點頭:“嗯,舒服不少,等回了家,一定要按大夫說的吃藥。” 小伙子能看出來他爸身上的變化,便高興地答應(yīng)了:“行,我回去幫你熬藥?!?/br> 這對父子倆愁眉苦臉的進診室,出診所的時候,卻帶著微笑,那種放松的感覺是裝不出來的。 一時間,診室里的人都知道了,這個年輕的女大夫好像連肝硬化這種嚴重的病都能治! 這些病人在幾個小時之內(nèi),陸續(xù)離開診所。離開之后,一些健談的人也會把今天看到的新鮮事講給自家親戚鄰居聽。 羅裳連續(xù)又忙了兩三天,眼看著這一星期就過完大半,只剩兩天的打折期了。 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里,羅裳的名氣越傳越廣,知道她的人已經(jīng)不只是周邊幾個街道的老百姓了。在一些機關(guān)、工廠和學校里,也慢慢有人聽說了山河路年輕女中醫(yī)的事。 所以,在最后兩天里,羅裳這里的病人有增無減。這些人在室內(nèi)坐不下,就在院外長椅上坐著排隊。 一個年輕人從十號街那邊過來,在這一帶蹓蹓跶跶地走過,一邊走一邊瞧著診所這邊的情況。他甚至還溜到診室門口,探頭往里邊張望 。 這時方遠出現(xiàn)了,問他是不是想掛號。 他連忙擺手否認:“不,不是,我就是過來看看?!?/br> 方遠打量了他一眼,覺得這人不是真的要看病。 但他看破不說破,讓這人隨便看。 這年輕人停留的時間并不長,待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走了。他匆匆回到十號街曹記診所,正準備進門時,差點跟一對母子撞上。 “你沒長眼睛???往哪兒撞?”那老太太看上去十分火大,指著小年輕就開罵。 小年輕也不是個好欺負的,回懟道:“你走路不看路,說別人不長眼睛,我看不長眼的人是你吧?” 老太太還要罵,卻被她兒子勸住了:“算了,出門在外,讓著點吧……” 他這一說,老太太更火大了:“我就看不起你這脾氣,剛才你跟他們客氣啥,也不看看他們開的啥破藥,吃完了連尿都快變紅了,一幫狗東西,啥也不是。還在這兒裝得人模狗樣的,騙誰呢?我只讓他們賠我錢算是客氣的,沒讓他們賠償損失就不錯了。” 老太太說得正起勁時,被她兒子給拖走了。走到半路,老太太終于有些后悔了,她遠遠地看向羅裳的診所,小聲跟她兒子說:“大壯,要不,咱倆再去找那女大夫給你開方?!?/br> 她兒子卻難堪地說:“算了,上次她要開方你不讓開,現(xiàn)在去太難看了,再找個大夫吧,去崔家開的醫(yī)館也行?!?/br> 老太太有點不樂意,嘀咕著那里有點貴。但她最終還是怕這病再不好,一直沒法要孫子,兒子將來會恨她,所以她同意了。 他們倆一走,年輕人就進了診所。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呆了呆,不可置信地問道:“這誰干的啊,來咱們這兒砸場子來了?” 一個大夫正在收拾落滿一地的紙張和筆,幾個學徒也在收拾著地上丟得亂七八糟的東西。 曹治平正沉著臉坐在東南角的椅子上,牙齒死死地咬著,眼神直勾勾地,像是要殺人一樣。 年輕人看到他那模樣,不敢靠近,只能悄悄地把自己剛才看到的情景跟其他幾個大夫講了講。 這些大夫剛開始的時候,都挺樂觀的,覺得幾個回合下來,羅裳肯定會被整得很慘 。 可現(xiàn)在他們雙方來來去去已經(jīng)打了好幾回了,那姑娘非但沒有變慘,反而在短短的時間里打出了名氣。現(xiàn)在周邊幾條街上的人想看病,第一選擇就是羅裳的診所,而不是他們曹記。 這種變化目前還是剛開始,如果再趕不走羅裳,那這種意識就會固化下來。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周邊百姓會一直延續(xù)這個習慣,有病就直奔羅裳的診所。 習慣是可怕的,一旦養(yǎng)成,再想打破以至糾正過來,難度就太大了?,F(xiàn)在他們都不得不承認,羅裳一個人的能力比他們幾個人都強。 一個大夫沉默了一會兒,終于走過去問曹治平:“老板,這事兒怎么辦?再找人忽悠重病號去她那也沒用了,這么做反倒幫她揚了名,是我們想差了。” “你覺得該怎么辦?”曹治平猛吸了幾口煙,問道。 “辦法不多了,先來個釜底抽薪吧?!?/br> 午夜,天上烏云遮住了月亮,只有路燈的微光冷冷地照著路面。十二點半左右,在東屋睡覺的韓沉被一陣細碎的聲音吵醒。 他最近幾乎每天傍晚都回家,回家后也不回后邊的房子住,就住在與診所相隔一道走廊的東屋。 聽到聲音,韓沉穿著背心短褲坐起來,他掀開被子,又拿了一雙白手套,快速下地穿好了鞋,這才走到窗邊。 這時那些聲音已經(jīng)近了,聽起來,是有好幾個人走到了窗下。不過不是韓沉這邊的窗下,而是羅裳的診所那邊。 定位如此精準,可見這些人事先就應(yīng)該踩好了點,這才能一點不差地找到目標。 韓沉沒有急著走出去,他安靜地聽著門外的動靜,片刻后,便聽到咣啷一聲、窗玻璃被砸破了。 韓沉清楚,他預想中的暴力打砸應(yīng)該是開始了。 但他還是沒動,半邊身子斜倚著窗沿,打算再觀望一下,看看羅裳是不是事先就給這幫人準備了半夜登門大禮包。 他現(xiàn)在跟羅裳又見了兩次面,韓沉就感覺出來,羅裳在工作和私下是兩個面孔。平時給人看病時,她看上去又成熟又穩(wěn)重,能給病人和家屬們信心安全感。 但她在私下里,其實是有點促狹的,確切的講,是有點蔫壞。 現(xiàn)在既然有這么一伙人主動上門來,那韓沉就想看看,羅裳到底準備了什么。 “咣啷”一聲,又有人用木棒打破了一塊玻璃。 “進去看看,有什么好東西能拿都拿走,拿不走就給毀了。往藥里撒尿也行,往藥上潑水也行。走,跟我進去?!?/br> 兩條街對面而立,幾乎所有的房間都黑著,但連續(xù)兩個聲巨響,還是吵醒了離得近的幾家人。 有兩家亮了燈,但其中一家很快就關(guān)了。估計房主人知道外邊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想惹麻煩,所以把燈關(guān)了。 韓沉其實很想出去,用他自己的方法來對付這幫人。 但羅裳要是有計劃的話,他不想因為自己打擾了她的安排。所以韓沉仍然在等,只要這幫人還沒逃,就來得及。 片刻后,韓沉終于等來了一連串抽氣的聲音。 原以為只是一個人因為某些原因在哼哼。但這些聲音像能傳染一樣,很快把其他幾個人的抽氣聲也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