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裳立刻走到門口，剛好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在彎腰往外吐水，吐了幾口就站了起來。

    “她怎么了？”羅裳今天其實想把門診往后推一推，但這個孩子明顯在生病，所以她也不好不問。

    老岳連忙站出來，告訴羅裳：“這是我侄女和她女兒，他倆是外地人，在這邊才住了三天。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小藝這兩天動不動就吐?！?/br>
    “哦，外地的？先過來我看一下?！绷_裳說著，招手叫小藝過來。

    她情緒很平穩(wěn)，這一點在場的街坊都看在了眼里。

    這讓他們都覺得，羅裳年紀(jì)雖輕，控場能力卻強(qiáng)得很，碰到這么大的事都如此淡定，這絕對是個能扛事的人啊。

    經(jīng)此一事，眾街坊們對羅裳的信心反倒更強(qiáng)了。也對她產(chǎn)生了一些憐愛的心思。

    有幾個人小聲議論起來，紛紛在罵曹治平他們不是人。醫(yī)術(shù)打不過一個年輕姑娘就夠丟人了，還要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當(dāng)然，敢公開議論曹治平的人還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還是挺忌憚他的。

    主要是因為，曹治平的師傅是氣功大師關(guān)一賀。

    青州市很多人都聽說過，有個賓館起了大火，是關(guān)一賀發(fā)功給滅掉的。這件事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但不管信還是不信，大家明面上都不太敢得罪關(guān)一賀和他的徒弟。

    這時，羅裳已經(jīng)給小藝做完診斷，就跟老岳和英子說：“小藝這病不嚴(yán)重，有五苓散就能治。我這兒有現(xiàn)成的，磨成了粉，不用熬。要是愿意，現(xiàn)在就可以吃?！?/br>
    英子一直在觀察著她的舉動，見她始終神態(tài)自若，這位中年婦女對羅裳就更加欣賞了。

    “現(xiàn)在就能吃??？那大概多久能見效？”英子問道。

    “一天內(nèi)吧，短的話，更快。剛才說了，她病情不嚴(yán)重?！绷_裳說話間，已轉(zhuǎn)身回了室內(nèi)去取藥。

    她剛才忙著了解診所被砸的情況，忙著給小藝做診斷，所以沒注意到，在人群外圍，還站著兩個人。

    這兩個人中，有個人正是四院中醫(yī)科的季常明。另一位，則是四院的副院長。

    季常明這次之所以能把副院長請過來，是因為，有個得了肝硬化的老病號去四院復(fù)診時，醫(yī)院發(fā)現(xiàn)，這個病人病情大為好轉(zhuǎn)。

    季常明一打聽，就聽說這病人曾找羅裳治過病。羅裳不僅給他開了藥，還給他做了針刺和艾灸治療。幾種治療方法疊加之下，這個患者的病情在很短的時間里就有了改善。

    羅裳給那個病人開的藥方里，就有針對腹水的一些藥物，包括五苓散和其他藥方。這個方子季常明沒有拿到，因為病人沒帶。

    但他很想跟羅裳聊一聊。因為四院這邊，最近正要展開一個項目，就是研究各種水腫病的綜合治療方案。

    在臨床上，像心衰、慢性腎病、肝硬化等疾病，多見水腫這種癥狀。四院西醫(yī)常用利尿劑或者擴(kuò)血管的藥物來治療這些病，但長期應(yīng)用，效果并不理想，還會有各種副作用。

    抽水的話，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現(xiàn)在四院打算組成攻堅小組，研究出一系列方案，針對各種情況，制定相應(yīng)的中醫(yī)配方。在應(yīng)用時，稍加調(diào)整就可以直接用在病人身上了。

    在治療各種水腫的藥方中，五苓散就是常用的一種，當(dāng)然在復(fù)雜疾病中，這個方子并不單獨使用，通常需要合并其他藥方。

    之前接受過羅裳治療的肝硬化病人，他的療效就十分顯著，正是因為這個例子，四院副院長才愿意跟著季常明走這一遭。

    這時羅裳已拿著一包藥過來了，“先吃這一包的三分之一，一會兒看看她還吐不？對癥的話，吃完很快就不吐了。”

    羅裳遞過一碗很稀的清粥，粥是請老韓頭幫忙盛的，可以幫助小藝把藥粉咽下去。

    小藝服完藥后，并沒有像平時一樣吐出來。看著她順利地把藥和稀粥咽下去，英子在旁邊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樣？還想吐嗎？”

    “還行?！毙∷囘@幾天喝什么吐什么，幾天時間里就瘦了好幾斤。像現(xiàn)在這樣順利地把藥物和粥咽下去，已經(jīng)好幾不曾出現(xiàn)了。

    英子便猜測，應(yīng)該是大夫給的藥管用。她連忙向羅裳道謝，羅裳隨意地擺擺手，說：“這是小毛病，挺好治的?！?/br>
    幾個人正說著話，這時有個五十多歲的婦女被人攙扶著奔這邊來了。她一到地方，就試圖抓住羅裳。羅裳見勢不對，連忙往后退了兩步，責(zé)問道：“你要干什么？”

    那婦女一臉焦急，質(zhì)問道：“你給我兒子下了什么藥，他一直癢一直癢，聽人說皮都撓破了，全都是紅疹子，你快點把藥拿出來，給我兒子送去?？禳c??！”

    她急得直跺腳，羅裳卻聽出來了，昨晚闖進(jìn)她診所那三個歹徒中，有個家伙是她兒子。

    可真是夠溺愛孩子的，兒子跑別人家打砸搞破壞，這個女人居然還好意思跑她這兒討藥？

    羅裳便道：“昨天晚上那三個人，有個人就是你兒子？”

    “跟我討藥？我還要找他要賠償呢。”羅裳毫不客氣地道。

    “你，你是大夫，你怎么能下藥害人呢？你趕緊把藥拿出來啊，再這樣下去，孩子命都能丟一半?！?/br>
    羅裳不屑地道：“我什么時候下藥害人了？是我讓他們砸窗戶跳進(jìn)去搶東西嗎？你自己沒教好孩子，倒怪到別人頭上了，真是稀奇。”

    說到這里，羅裳斷然道：“沒有藥。你不如去找曹大夫問問，他說不定有藥呢?！?/br>
    “你……你怎么能這樣？”這個婦女不甘心，總覺得羅裳應(yīng)該有解藥。

    她賴著不走，羅裳也沒有松口的打算。姜燦就是這個時候來的，方遠(yuǎn)扶著他，兩個人走近時，能看到姜燦身體都是抖，估計是癢得實在難受。

    他沒見過羅裳，但這次看到羅裳時，卻感到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也顧不得兩個人根本就不熟，過來就道：“羅大夫，救命啊，太癢了。”

    眾人頓時驚訝地看向姜燦，離他近一些的人便看到姜燦兩只手上已經(jīng)出了不少紅疹，還有撓出來的一道道痕跡。

    有個街坊擔(dān)心地道：“你怎么也成這樣了，剛才羅大夫說她沒藥……”

    他剛說到這里，羅裳就淡定地回了屋，等她重新出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個小小的圓形塑料盒。

    她把那盒子往方遠(yuǎn)手上一遞，告訴他：“給他抹上試試，或許有用。”

    方遠(yuǎn)二話不說，拽著姜燦就去了院子里。

    “哎哎，你不是說你沒藥嗎？那這個藥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有？”那五十多歲的婦女急了。

    周圍的街坊們?nèi)寄乜粗_裳，眾人都看得明白，羅裳不是沒有藥，她就是不想給那幾個歹徒。

    換成是他們，誰又愿意把藥給這種人呢？

    眾目睽睽之下，羅裳攤了攤手，說：“沒了，就那一點。你要是想要，得等我重新做?！?/br>
    “那你趕緊做??！”婦女又焦急地跺了下腳。

    羅裳卻道：“我診所讓人砸了，現(xiàn)在心情不好，想不起來藥方。想不起來藥方，我就做不出來藥。所以你等著吧，十天半月后，等我心情好了，說不定就想起來了?！?/br>
    “你！”那個婦女聽得出來，羅裳這是成心在氣她，就是不想給藥。

    她想打人，這時韓沉卻站了出來，冷淡地瞧了她一眼，說：“你兒子伙同另外兩個同伙，砸窗進(jìn)入診所，口口聲聲要往藥柜里撒尿，剩下的藥也要往里灌水，這事你怎么說？沒想過替你兒子道個歉嗎？”

    “就是，兒子干出這種事，她還有臉在這兒要這要那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周圍的人開始議論起來。

    那婦女也清楚現(xiàn)在情勢不對，她咽了咽唾沫，只好不情愿地向羅裳道了歉，隨后就道：“你到底要什么條件才肯給藥？我兒子在所里都快癢死了，抓的皮膚上都是血??！”

    聽到這番對話，四院的季常明和副院長也不禁暗暗稱奇，他們最好奇的是羅裳用的到底是什么東西，后勁這么大？

    兩人誰都沒吱聲，像眾街坊一樣，都在觀望著事態(tài)進(jìn)展。

    羅裳也不想再跟這個女人磨下去，就道：“什么時候他們招出真正的原因，什么時候我就給藥。你把這話帶過去，就說是我說的。不說實話，就算把我診所拆了，我也不會讓你們拿到一點藥渣?！?/br>
    那女人其實知道一些事情，但這種事怎么能說實話呢，說了實話，不就把關(guān)大師給得罪了。

    可這大夫咬死了這事，不說就不給藥。

    想著兒子被抓成一道道的皮膚，她陷入兩個難之中：“你，你就非得這樣？”

    羅裳沒理她，轉(zhuǎn)身回了診所，“哐啷”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周圍有幾個街坊就勸那女人：“你趕緊去跟你兒子談吧，我看羅大夫這邊不會改主意的?！?/br>
    第32章 揚(yáng)帆

    一念生

    房門緊閉, 那名婦女眼見羅裳這里沒有半分回旋的余地，只好恨恨地離開了診所?？礃幼铀]有死心，可能是去想別的辦法了。

    診所地面上仍是一片狼藉, 地上、桌上和窗臺上都是碎玻璃片，稍不注意就會扎到手腳。派出所那邊已經(jīng)拍照取證，不需要再維持現(xiàn)場了, 羅裳就去拿了笤帚和撮子, 準(zhǔn)備把屋子清掃一番。

    汪翠在窗口看到了, 連忙招呼幾個街坊進(jìn)去幫忙。

    方遠(yuǎn)站在門外，看著洞開的窗戶，問韓沉：“窗戶你打算怎么辦, 里邊的木頭格子也壞了, 是不是都得修？”

    “嗯，得修回原樣。這窗戶原來是紀(jì)師傅修的, 重修的話，還得找他?！?/br>
    兩人商量了幾句修窗戶的事, 因為韓沉還得趕去處突大隊，就把這件事交給了方遠(yuǎn)。

    “今天還開診嗎？”方遠(yuǎn)問道。

    屋子很快就收拾完了, 只有窗戶暫時還沒修。但這時是夏天, 即使沒有窗戶也不會冷。

    “開吧，照常放號?！绷_裳說。

    昨晚的事發(fā)生得很突然, 沒有多少人知道, 所以有些病人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診所。只是他們都沒進(jìn)來，全都站在路邊觀望。

    人都來了，羅裳自然不好讓這些人白跑一趟。

    第一位患者很快就走了進(jìn)來, 羅裳瞧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人她認(rèn)識。

    這位女患者是前幾天來過的老病號, 當(dāng)時她情緒波動大，一會哭一會笑，曾被人誤會成精神上有問題。經(jīng)過羅裳確診，她患的是婦人臟燥，是可以治療的。

    這次也是她丈夫陪她過來的，兩人拿著號碼牌，一過來，那位丈夫就跟羅裳說：“羅大夫，你給我老婆開的藥真的很好，她現(xiàn)在情緒穩(wěn)定多了。上次拿的藥吃完了，你再給看看，要不要再拿點？”

    羅裳觀察了下，明顯能看出來，這個女子情緒確實穩(wěn)定多了，雖然比常人狀態(tài)還差一點，相對于她自己，已有了很大進(jìn)步。

    “再服用一個療程的藥吧，如果二便暢通、睡眠安好、情緒和食欲也正常的話，暫時就不用服藥了。我這里不贊成長期服藥，中病即止。”

    羅裳說完，寫好了一張新的藥方，遞給這個女子的丈夫。

    “行行，都聽大夫的?！蹦悄腥烁卸鞔鞯碌亟舆^藥方。

    “嗯，去找方遠(yuǎn)，讓他給你抓藥。抓完后拿過來給我瞧一下?！?/br>
    方遠(yu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手了抓藥的活，這樣羅裳可以專心看病，能夠節(jié)省不少時間。他抓藥的速度還不算快，但準(zhǔn)確度已經(jīng)沒問題了。

    羅裳本來想叫下一位病人過來，但她抬頭時，看到了季常明。她對這人還有印象，記得他是四院的中醫(yī)科大夫。

    上次他過來的時候，羅裳就曾懷疑過他的用意并不是看病，這次季常明再次到診所，羅裳就更加確信，這位季大夫找到她這里，并不是為了看病。

    這時病人不多，羅裳就示意病人稍等，隨后她客氣地問季常明：“季大夫，找我是不是有事？”

    診室里的人聽了，全都朝著季常明看了過去。季常明原以為羅裳已經(jīng)把他忘了呢，沒想到她還記得。

    他便笑了下，客氣地道：“是有些事想跟羅大夫談?wù)??！?/br>
    這次他沒再謊稱要看病，而是直說要談?wù)劇?/br>
    羅裳想了下，道：“大概要多長時間？”

    季常明看了眼副院長，隨后道：“十分鐘以內(nèi)應(yīng)該可以?！?/br>
    羅裳點了點頭，本來想繼續(xù)叫號，等病人看得差不多了，再問一下季常明的來意。但她叫下一位病人時，那位病人卻主動說道：“要不，你先去談事吧，我的病不要緊，早一點晚一點看沒什么?！?/br>
    其他幾位病人也都知道，羅裳這里剛被砸過，這些人年紀(jì)都比羅裳要大，在這種情境下，多多少少對這個年輕的女大夫產(chǎn)生了一些憐愛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