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突然,臺下觀眾開始激烈的鼓起掌來,羅裳順著這些人的視線看向臺上,便看到一個身穿灰色唐裝的男子出現在臺上。這人臉型瘦削,腳步還算穩(wěn)健,走路時不疾不徐的,一出現在主席臺上,就有許多觀眾喊他關大師。 羅裳忽略那些呼喊聲,眼睛緊盯著臺上的人,觀察著這個人的步態(tài)和身體語言。等那人走到主席臺中間,拱手說了幾句話之后,羅裳已有了結論。 韓沉之前的猜疑是對的,這就是個西貝貨,是包裝營銷出來的所謂大師。之所以被吹捧成這樣,是因為這時候的信息渠道太不發(fā)達了,老百姓知道的事情少,比較容易受騙。再加上這人敢吹會忽悠,這才導致,很多大商人和知名人士也跟著上當。 但羅裳覺得,這人應該還會點絕活,有可能就是不容易被揭穿的魔術,憑這個,就足以糊弄很多人了。 這時臺上的關一賀已經跟他幾個徒弟開始了表演,第一項表演就是兩個徒弟帶著幾個年輕人圍攻關一賀,關一賀以靈活的身法在這些人中間閃展騰挪,過了一會兒,有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朝他攻擊,他雙掌稍微用力一推,那年輕人就被撞飛出去,撞到了臺子邊上的木柱上,看上去撞得不輕。 隨著一個接一個徒弟和年輕人或被撞飛或被拍飛,臺下觀眾不斷大聲叫好。羅裳無語地連著翻了好幾個白眼,心道這些人都不用培訓,直接就可以拉到劇組組臺拍戲了。一個比一個能演。 真是太癲了!這么明顯的把戲,在這個時代就是這么堂皇的存在著,還受著這么多人的追捧。 她心里冷笑,但她至少沒有冷笑出聲??蓜隼镉袀€人跟她就不一樣了,這人比她直接,竟然在小聲嘟囔著:“這也太假了…唔唔…” 這句話說完就沒了聲息,估計這位仁兄是被人捂住了嘴。 羅裳沒聽出來這人是誰,韓沉卻聽出來了,剛才說話的家伙,極有可能就是程嚴,也就是那位曾經自稱十一路小霸王的家伙。 他也來了? 羅裳注意到,她身邊那位大姐就很激動。這位大姐還特意囑咐自家孩子:“一會兒大師發(fā)功,你一定要老老實實的,不許鬧。心里要信大師?!?/br> 她說得苦口婆心,孩子能不能聽進去,這就不好說了。 距離發(fā)功大會結束只剩二十分鐘的時候,關一賀終于走到臺前站好,至于他那幾個徒弟,都已規(guī)矩地站在他身后。 多次參加過發(fā)功大會的人便知道,關大師終于要給劇場里的人送福利,給他們發(fā)功了。 果不其然,關一賀開始運轉雙掌,作了一番花里胡哨且緩慢的準備動作后,他就用雙掌對著現場觀眾,自己則靜默地立在主席臺上。 看來,這就是他們所宣揚的發(fā)功了。 看著有人因為激動流下的淚水,羅裳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心想這個關大師對人洗腦洗得太厲害了。 這么多病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有些人明明有機會得到及時治療的,卻拖著不治,想讓他發(fā)功治病。這樣一來,說不定哪個人會因此錯失治療的時機呢。 從這一點來看,關一賀這個事的性質就惡劣了。 “你有什么感覺沒有?”羅裳轉過頭來,再次對著韓沉耳語。 韓沉離她很近,能聞到她身上清淺的味道。那味道很淡,說不清像什么,就是很好聞。 “沒什么感覺。要真說感覺的話,就是覺得劇場里很悶熱。” 韓沉衣服后背都已被汗水溻透,一半是因為熱,一半則是因為與羅裳距離太近,身體熱度上升,讓汗又多了幾成。 羅裳以手作扇,環(huán)視四周:“嗯,確實很熱。我跟你一樣,也沒什么感覺?!?/br> 她能這么說,其實已經相當于把答案告訴韓沉了。 韓沉懂了,看來,羅裳也覺得關大師的本事是假的,這人可能懂點氣功,懂點醫(yī)理,這樣騙起人來,也能說得像那么回事。 快要散場的時候,羅裳也熱得開始出汗,她穿的是的確良短袖襯衫,后背的衣服同樣貼在身上,像有蟲子在爬一樣,也不舒服。 韓沉看出來她有點待煩了,就看了下表,隨后湊過來,跟她說:“再有三分鐘就散場了。” 羅裳點頭,開始收拾東西,已經準備離開了。 片刻后,發(fā)功大會果然結束了。關一賀被幾個弟子扶到后門。至于去了哪里,羅裳不知道。但羅裳卻知道,事后一定會有一些土豪帶著重禮登門向他討教的。 主持人宣布會議結束,有兩個徒弟還在臺上收拾東西,并沒有走。 曹治平的診所最近效益很差,全靠之前的收入撐著,這導致他最近一個月給師父的上供都少了。 因為這件事,他在師父面前挺沒臉的,擔心自己失去以前的地位,所以這次發(fā)功大會,他很賣力,都開始散場了,他還在幫幾個年輕人收拾主席臺上的東西。 此時現場觀眾正在陸續(xù)退場,他無意中往臺下看去,竟看到了韓沉。但他重點關注的不是韓沉,卻是韓沉身邊那個年輕姑娘。 這姑娘此時正往外走,他只能看出對方的后腦勺。但他之前曾偷偷來過山河路診所附近,還看到過羅裳的背影。所以,他一看,就感覺這姑娘跟羅裳很像。 好家伙,要真是她,這都要走了,那他今天不是錯失機會了? 去診所找她報仇,現在基本不可能??蛇@里是他們的地盤,也是他的主場啊。 看著羅裳還在往外走,再走十幾米就能出劇場了,曹治平不由得更加懊惱。 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推了誰一把,人群里開始出現sao亂。 韓沉聽到有人呼喊,就感到事情不妙。在這種場合,稍有不慎,就會發(fā)生踩踏事伯,這也是他擔心的原因之一。任何可能會帶來安全隱患的大型聚會場合,他們這些人都會持續(xù)關注的。 劇場外應該會有巡邏警察,但這次踩踏要是發(fā)生在過道狹窄、且有數級臺階的劇場內,那情況就有點糟了。 韓沉顧不得其他人,也顧不得羅裳會怎么想了,在這種危險關頭,生命安危絕對處于最先考慮的位置上。 所以韓沉一把將羅裳拉過來,一只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不讓她遠離自己身邊,另一只手則拉起了一個眼看要被人擠倒的婦女。 羅裳在剛才出事那一剎那,就被其他人擠得東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穩(wěn)。她也知道踩踏發(fā)生時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喪命。所以韓沉把她拉過去時,她并沒有反抗,反倒很配合的伸手挽住他的腰,很怕自己被身前身后的人擠倒。 一旦被擠倒在地,誰也不知道會被人踩成什么樣,就算不踩死,也是有可能踩到臟器損傷甚至破裂的。 臺上的曹治平本來要想法子整治羅裳的,但踩踏事件一發(fā)生,曹治平也有點慌,跟旁邊的師弟商量起來:“怎么辦?這事一發(fā)生,對師父是不是有點不好?” 他師弟比他有主意,說:“怕什么,要是有人把這事往師父身上推,就說這些觀眾中間有人心特別不誠,從而產生了反噬。理由還不好想啊,這太簡單了,怕什么?” “你說得有道理?!辈苤纹叫那榘捕ㄏ聛?。 臺下的情況卻更加不好,哭喊聲四起,好幾十個人擠在通向門口那一段臺階上,擠在中間的人前進不得,后退不能,個子高的還好點,個子稍矮的,只覺得胸口發(fā)悶。 韓沉感覺事態(tài)要失去控制,用一只手臂護住羅裳,同時對著前方人群喊話,讓他們不要慌,站在外圍的盡快出去,其他人不要亂動推搡。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踩踏不是很嚴重,在劇場外值勤的幾個警察也知道這里出現了意外。有人跟韓沉一樣,也跑到劇組門口,開始指揮路人按序往外撤。 十幾分鐘后,羅裳感覺身邊的壓力開始減輕,沒有那么擁擠了。她也不用再緊緊貼在韓沉身側,可以稍稍往后退一點。 羅裳肺間暢快了不少,她深吸了口氣,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韓沉感受到了她的動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只用手將她的襯衫下擺往下拽了拽。但他仍用手臂攬著她,并沒有放開的意思。 又過了一會,劇場里的人已走出大半,踩踏危機終于解除,雖然有人受了傷,但沒有一個人死亡。 就在羅裳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時,有個女人卻哭喊出聲:“我兒子呢?誰看到我兒子了?求求你們,幫我找找我兒子?!?/br> 羅裳認了出來,喊話的婦女正是剛才坐在她身邊那位大姐。 羅裳皺了皺眉,也顧不得別的,手指迅速開始掐算,不過片刻,便指著劇場東南方向的一排椅子喊道:“去那邊找找,看看椅子下邊有沒有人?” 第39章 揚帆 板狀腹 這時劇場大門內只是不那么擠了, 但還是有不少人在的。所以羅裳喊話時,大多數人只聽到了她說的話,并沒有看到喊話的人是誰。 在所有人都不知孩子在哪里的時候, 如果有人能明確指出方向,其他人下意識都會順著提示去做。 劇場內的人也是這么做的,很快, 就有人從一排座椅下找到了趴伏在椅子下邊的小男孩。 “找到了, 找到了, 人在這兒呢,孩子好像沒出大事?!弊钕劝l(fā)現他的一個中年婦女高興地喊出聲。 她長得結實,兩只手臂如同小棍子一樣, 輕易就將那小男孩從椅子下托起來, 抱在了懷里。 孩子掙扎了幾下,看著周圍的人, 露出一副迷茫的神情。 羅裳往那孩子身上看了看,感覺他精氣神還可以, 可能是在踩踏中受到了驚嚇,但沒出大問題。 他個子小, 在掙扎中從人縫里鉆到了椅子下邊, 不知怎么就爬到了那個位置。 他自己沒怎么樣,倒是把他母親嚇個半死。剛才那凄慘的求救聲音, 好像還在羅裳耳邊響著一樣, 那是一種絕望恐慌至極的聲音。由此可見,她想一想都覺得瘆人。不管這孩子是什么樣的,他的母親卻是愛極了他。 “孩子他媽呢, 剛才不是還在找孩子呢嗎?”中年婦女懷抱孩子,踮起腳來向四周張望, 尋找著孩子的母親。 很多人剛才都聽到了孩子母親的求救聲,所以這中年婦女一問,就有人驚訝地指著自己腳下,高聲說道:“人在這兒呢,她怎么了,好像昏過去了?!?/br> 這時韓沉終于把手從羅裳腰上拿開,但他半邊身體仍然護在羅裳身后。羅裳剛才跟那大姐聊過幾句,這時候她突然昏過去,羅裳自然不放心。 “我想過去看看。”羅裳并沒有貿然上前,反倒先回頭征求了一下韓沉的意見。剛才護住她的人畢竟是韓沉,現在危機并不能說完全就解除了,所以她有什么想法還是會跟韓沉溝通下。 “一起過去吧?!闭f完這句話,韓沉就伸臂將其他人格開,讓周圍的人給羅裳騰出來一條路。 羅裳正要過去的時候,有個人急切地道:“孩子mama看著很不好,大師走了,可他弟子還在呢,請大師弟子幫忙看看吧?!?/br> “對,那位姓曹的自己剛才在臺上說他是大夫,不如讓他看?!?/br> 這兩個人的提議還真的得到了響應,人群中有不少人真的很信任關大師和他那幾個徒弟的能力,所以早有人跑向主席臺,揮手示意曹一平和他師弟稍等。 那位師弟像想起什么事一樣,突然說:“對了,師父吩咐我辦事,我得趕緊去,不能辦晚了?!?/br> 他說完這句話,幾步就走到后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于是,曹治平竟成了關氏門徒中唯一一個留在現場的,順理成章地,很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曹治平騎虎難下,他也不清楚那個昏倒的人是什么狀況。這時候又不能像他那個滑頭師弟一樣臨陣逃脫,他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片刻后,他被好幾個信徒前后簇擁著來到了離劇場門口不遠的地上?;璧沟暮⒆幽赣H仍躺在地上,在她身邊,則蹲著一個年輕女孩。 看著那女孩給昏倒的女人切脈,曹治平這次可以肯定,這個女的,一定是拖垮他診所的始作俑者羅裳。 曹治平心里恨得不行,面上卻不好表現出來。他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打算先給這個女人切下脈再說。 剛才羅裳在專心切脈,所以她并不知道曹治平也過來了。 她放下手指,眉心微擰,略微思考一下,就將手掌放到了昏迷女人的腹部,來回按了幾下。 片刻后,她站了起來,跟旁邊的人說:“她內臟很可能破裂穿孔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好幾個人噴了回來:“小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什么內臟破裂???開什么玩笑,她剛才還好好的……” “大師弟子來了,小姑娘,麻煩你讓一讓,先讓曹醫(yī)生看看。”說這句話的人看起來要比先前那人客氣些,但語氣里對羅裳的不以為然卻是再明顯不過。 這時,曹治平和氣地擺了擺手,說:“她一個小姑娘,你們跟她爭什么?算了,我先看看?!?/br> 羅裳看著他那不要臉的樣子,深深地體會到,一個人臉皮厚起來的時候,能厚到什么程度。 她看了下表,心里焦急,不等曹治平診斷結束,就揚聲道:“這位大姐內臟真的有破裂穿孔的跡象,初步斷定是小腸穿孔,不能再耽誤下去?!?/br> 她不說這句話還好,這一說,有的人竟然笑出聲來,指著羅裳說:“小姑娘,你是不是想出名?。肯氤雒膊皇沁@么出的啊,這不是玩呢嘛。人家都病成這樣了,可不能這么玩,這不厚道?!?/br> 曹治平也覺得羅裳這個說法可笑,他甚至以為自己終于抓到了羅裳的把柄,就跟周圍的人說:“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小姑娘也是大夫,就在山河路那邊開診所。小姑娘醫(yī)術是有一點的,就是還差了點火候歷練,假以時日就好了,大家不要這么針對她一個小姑娘?!?/br> 他這話說完,立刻迎來了不少人的贊許。 韓沉也被這老東西給氣著了。他心中暗想,是時候好好查查這老家伙背后都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了。 就在眾人都以為羅裳是在嘩眾取寵時,有個年輕人突然笑出聲,他的笑里滿是嘲弄,周圍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