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心有些滑膩，摸過來那一刻，羅裳感覺心里非常不適。

    這男人見她抿著唇瞪過來，居然大著膽子再次伸手，試圖再一次往羅裳手上摸。

    他臉上甚至露出笑嘻嘻的神情，這種神情在羅裳看來，就是在挑釁。

    羅裳當(dāng)即把手撤到一邊，抓起桌上壓著便箋的硬木，往這人手上重重打了幾下，斥道：“你干什么？你再亂動一個試試？”

    她沒有刻意提高音量，但離得近一點(diǎn)的人都聽到了。

    程釗明一下子站了起來，往這邊瞧過來。

    這時，羅裳手上仍拿著那塊長形硬木，擺出了防御的姿態(tài)。而那男人，竟然還笑嘻嘻地坐在她對面，用另一手扶著被打的手掌，流里流氣地說：“怎么了，我干什么了，你就打我？你不怕我告你?。俊?/br>
    “怎么回事？”季常明率先過來，往那男人臉上一看，就看明白了，感情這小子耍流氓耍到這兒來了。

    這人膽子還真是肥，現(xiàn)場有這么大夫在，還有警察在巡邏，這種情況下，他都敢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來，還真有點(diǎn)有恃無恐的架勢。

    面對季常明的質(zhì)疑，那男的居然觍著臉說：“我沒干什么啊，就是不小心碰了下她的手。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會少塊rou。”

    季常明：……突然很想把一個人的臉打歪是怎么回事？

    韓沉一直在注意這邊的情況，沖突剛出現(xiàn)，他就發(fā)現(xiàn)了。他趕過來時，正好聽到這個男人說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來。

    韓沉伸手就把那男人從羅裳對面的椅子上提起來，小謝等人也過來將那人按住，冷笑著對他說：“耍流氓耍到這兒來了是吧？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

    周圍來看病的人不由得議論出聲，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人腦子有病。就算有這種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沒必要在這種大庭廣眾下鬧吧？

    讓他們意外的是，這個男人剛被制服，不遠(yuǎn)處就有個五六十歲的婦女沖了過來，要把這個男人從警察手中拉走。

    羅裳看著這種亂象，微微皺了皺眉。她也不理解，這人為什么會這么做？這么多警察在這兒守著，他圖什么？

    真的是除非腦子有病，才能干出這種事。

    這時那個老婦居然吼出聲：“你們把我兒子放了，他是精神病，你們抓他干什么？”

    “別說他摸摸手，就算干了再過分的事，他也不犯法?！?/br>
    “這人居然是精神病？”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周圍的群眾都很驚訝。

    要是這樣的話，似乎就能解釋，為什么此人剛才會做出如此荒唐沒腦子的行為來。

    精神病?。∵€有什么事做不出來呢？

    眼見周圍的人都被這個事實給驚住了，老婦面露得意，又要動手把他兒子從警察手里扯下來。

    韓沉并沒有讓人放手，所以小謝等人也沒有放開這個人的意思。老婦沒辦法得手，就道：“你們就算抓著他又能怎么著？就算他今天殺人了，你們照樣得放人?！?/br>
    她這番話幾乎惹了眾怒，都知道精神病殺人不用負(fù)責(zé)，用這個理由逃脫罪責(zé)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普通老百姓想到這種事哪有不氣的？

    季常明臉色不好，卻有些無奈。因為他們拿精神病也沒辦法。

    這樣一來，羅裳今天這個虧大概就白吃了，真是讓人心里堵得慌。

    韓沉一直沒說話，這時他突然問那老婦：“你這么了解，難道說你們以前經(jīng)歷過這種事？還是說，你兒子真的殺過人？”

    他這么說，主要是想詐一詐對方。

    所以他說完之后，就注意觀察著這對母子的臉。

    沒想到，聽到他說的話，那老婦的臉竟然變了下，并沒有第一時間提出反駁。這個遲疑的瞬間，對于韓沉來說，其實已經(jīng)夠了。

    這時，羅裳卻出乎眾人意料地道：“他們母子倆在說謊，剛才我給那個人把過脈，他沒有精神病。我不會看錯。”

    男人母親終于反應(yīng)過來，反駁道：“誰說沒有？我兒子是在市精神病醫(yī)院開的證明，白紙黑字還蓋著戳，還能有假？”

    她說話時，程釗明已經(jīng)往這邊走過來，他三根手指迅速搭在那男人手腕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周圍的人在好奇地張望著，片刻后，程釗明放下手，斷然說道：“這個人確實沒有精神病?！?/br>
    “我有理由懷疑，你們所謂的精神病證明，是有問題的?！?/br>
    “鑒于這件事的管轄權(quán)在青州市，我建議，相關(guān)部門要就此事展開進(jìn)一步調(diào)查，看看到底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問題?！?/br>
    “是精神病醫(yī)院開證明的大夫在造假作偽證？還是這對母子在說謊？”

    “對此，我要一個答案！”

    第63章 揚(yáng)帆

    省調(diào)查組成立

    青州市衛(wèi)健委那邊也派了位干事過來參加這次義診活動, 他甚至還帶了個衛(wèi)健委自己的宣傳員，讓這宣傳員拍下了不少照片，以便為日后的宣傳積累素材。

    作為組織單位之一, 他對于兩個市專家組成員的身份都是清楚的。所以他也認(rèn)識程釗明，知道這位雖然也是個大夫，但他跟普通的大夫不一樣。因為程釗明還有別的職務(wù), 他不僅是省人院中醫(yī)科主任, 還在省中醫(yī)研究院掛職。

    程釗明的地位, 決定了他認(rèn)識不少高層人士。像這樣的人，其影響力是絕對不能小覷的。

    沒事的時候，這個人可能就是個溫和無害的大夫, 可萬一要是有事, 你就不能再把他當(dāng)成一個普通大夫了。

    這次義診活動，進(jìn)行到這個時候, 一直都很順利。這位干事也不想橫生枝節(jié)，就想過來打圓場。

    但那個猥瑣男的母親卻被程釗明的話激怒了, 她平時跟人吵架就沒輸過，蠻橫無禮慣了。所以程釗明這邊話音剛落, 這個老婦就扒開身邊的兩個人, 擠到了程釗明面前，伸出帶著尖銳指甲的手, 看上去像是要撓人。

    “你誰??？我兒子明明就是精神病, 你說不是就不是？”

    程釗明猝不及防，手背竟真被她撓出了幾個劃痕，要不是周圍幾個大夫反應(yīng)得快, 匆忙把程釗明拖開，怕是要撓出血來了。

    這個老婦人, 可真是在下死手啊。難怪她會教養(yǎng)出這種兒子？周圍的人忍不住想著。

    這邊的鬧劇早就引起了幾個記者的注意，這些人對新聞和沖突一向是極為敏感的，這時他們也顧不上拍別的東西，全都扛著相機(jī)和攝像機(jī)，跑到這邊，迅速搶占有利方位，以便更好地拍到他們想要的畫面。

    程釗明是個文人，并沒有跟潑婦吵架的經(jīng)歷。他也實在拉不下這張臉跟一個潑婦對罵對打，所以他在被攻擊之后，身上雖氣得發(fā)抖，卻只能忍著。

    他忍著，韓沉等人卻不會慣著這種人。他們本來就經(jīng)常面對沖突，像今天這種，就是個小場面。

    他示意一下，小謝和另一位處突隊員就過來了，一個隊員隨手一擰，就將那老婦雙手反剪到背后，再壓到旁邊的桌子上。

    老婦這才知道怕，掙扎了兩下就不敢亂動了。前幾年嚴(yán)/打時，警察曾拉了不少人去槍斃，想到這些事，她還是怕的。

    衛(wèi)健委那位干事連忙過來，詢問程釗明的傷勢。程釗明淡淡地側(cè)開身子，跟身后那幾個匯川市來的中醫(yī)大夫說：“你們要不要也試著給那個自稱精神病的人把下脈，看看我是不是在說謊？”

    他這一說，有幾位大夫立刻上前，圍在那男人身邊，一個接一個地給他把脈。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早就超出了這個男人的預(yù)期，他現(xiàn)在連動都不敢亂動了。因為記者就在旁邊拍照，他怕自己的臉被人拍進(jìn)去，連忙抬起袖子遮住臉。

    周圍有不少人在圍觀，看到他的舉動，有個人不由得說：“哎，你們看，這人還知道害臊呢。他要真是精神病，能知道什么害臊不害臊的，說不定真是裝的？”

    “不好說，也許是間歇性的精神病，現(xiàn)在沒發(fā)作吧？”另一個人道。

    他這一說，先前說話的人就道：“他要是現(xiàn)在沒發(fā)作，那他剛才干嘛還去摸人大夫的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眾人議論的話傳到了那個男人的耳朵里，倉促間他把手從臉上拿開。一個記者借此機(jī)會上前一步，對著他的側(cè)臉拍下一張照片。他下意識往旁邊扭頭，試圖躲避的動作很是明顯。

    “都看到了吧？這人絕對是裝的。他要真是精神病，我敢給你們表演胸口碎大石。”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diǎn)，有個男人竟賭上了。

    這時匯川市那幾個大夫已經(jīng)排著隊給這男人診完了脈，青州衛(wèi)健委的干事客氣地走過來，問道：“幾位專家，你們是什么意見？”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隨后有個大夫說：“從脈像上看，這個人身體是比較健康的，沒有痰熱瘀互結(jié)的情況，連便秘都沒有，其他疑似精神病的癥狀都不存在，我們實在不能理解，這個精神病是怎么鑒定出來的？”

    那干事面帶窘迫地道：“這個，可能西醫(yī)和中醫(yī)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不一樣吧。具體的，得以精神病院那邊為主?！?/br>
    他這一說，先前那匯川來的大夫就不高興了：“同志，你這么說就不對了，這是歧視我們中醫(yī)啊?！?/br>
    “在幾千年前，中醫(yī)就對各種精神性疾病的癥狀和療法進(jìn)行過綜合性的總結(jié)和論述。我們幾個雖然不是精神病院的，但我們都是全科大夫，關(guān)于精神病，我們這些人也略通一二。您這意思，是說我們冤枉這個人嗎？”

    那干事感覺自己像捅了個火藥桶，連忙看向青州市的幾個大夫，看來是希望他們能幫忙解圍。

    但青州方面有位專家竟然也說道：“我覺得匯川市的同行所說的沒錯，中醫(yī)其實挺擅長治療精神性疾病的，診斷自然也不在話下。這個人的情況我們也看到了，如果他有精神病證明的話，那這個證明的真實性和專業(yè)性是值得商傕的。”

    他這話一說完，青州這邊也有兩個大夫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贊同。

    那位干事其實也認(rèn)可這些大夫的意見。但他心里清楚，事情再發(fā)展下去，那青州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也就是市精神病院只怕要牽連進(jìn)去了。

    哪怕這件事只涉及到精神病院的某個大夫，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鬧起來，在輿論上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倒是想私下解決這事兒，但很可惜，他級別不夠，更管不了匯川市的人。

    他心一橫，心想這些事也不是他鬧出來的，精神病院那邊要是有事，他也犯不上為那些人打掩護(hù)。

    于是他立刻道：“眾位大夫的意見我看到了，這樣吧，我馬上聯(lián)系領(lǐng)導(dǎo)……”

    他話還沒說完，程釗明就打斷他的話，說：“不必了，稍后我會親自跟省里聯(lián)系，這件事，由青州這邊調(diào)查可能不是很方便。具體的，我要視情況，跟省里相關(guān)部門確認(rèn)下?！?/br>
    “如果有人涉嫌偽造精神病證明，那這個人我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屆時，公安部門也是需要介入的?！?/br>
    此時的程釗明，看上去自有幾分氣勢，跟剛才那位和氣的大夫判若兩人。

    羅裳在旁邊也多瞧了他幾眼，心里多少有點(diǎn)奇怪，她感覺這事兒一出，這個大夫就一直在極力回護(hù)她。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程釗明竟然轉(zhuǎn)過頭來，和氣地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他再轉(zhuǎn)過頭去跟同來的大夫說話。

    羅裳：……

    衛(wèi)健委那位干事一下子就懵了。今天的義診活動，本來是一件大好事，是個值得宣傳的事件。

    但現(xiàn)在出的這事，卻有弄巧成拙的感覺。

    但他實在左右不了程釗明，以程釗明的態(tài)度來看，也沒有他同意不同意的份，所以他只能被動表態(tài)：“程大夫，您別急，這件事我馬上向領(lǐng)導(dǎo)匯報，稍后我們這邊也一定會拿出一個可行的處理方案來……”

    這時韓沉走到程釗明面前，跟他說：“我跟玉山區(qū)分局的同志商量了下，關(guān)于這件事，我們警方也會派人跟進(jìn)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們協(xié)助，您盡管說話?！?/br>
    韓沉的表態(tài)還是比較加分的，至少比那干事要強(qiáng)不少。在程釗明看來，這個小伙子絲毫沒有推諉的意思，程釗明就客氣地表示感謝，并說稍后可能真的要麻煩警方。

    此時那對母子哪里還敢說話？他們都聽得清楚，這件事已經(jīng)不是他們母子鬧事的小事了。

    聽那大夫的意思，他似乎要讓省里派人下來。

    要是這樣的話，那他們花了五百多□□的事不就要泄露了？那婁小五以前干過的那些事會不會露餡？

    母子倆悄悄對視一眼，誰都沒敢吭聲。

    要說婁小五今天為什么會這么膽大，其實挺簡單的。因為他干這種事不是一回兩回了。

    他哪回上醫(yī)院上街，不找機(jī)會偷偷摸下小護(hù)士和小姑娘？也不是沒挨過打，但得手的次數(shù)也不少，又有精神病證明這個牌子護(hù)體，時間長了，他的膽就壯了，這才有今天這膽大包天的舉動。

    母子倆屏著呼吸，盡力地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可他們所做的其實都是無用功，因為那些大夫們現(xiàn)在真的不怎么在意他們倆。

    程釗明所在意的是，這件事背后可能涉及到一些不可說的鏈條。

    作為知名中醫(yī)，他對于某些精神病院醫(yī)生私下里的cao作也是略有耳聞。哪怕只有一兩個醫(yī)生為了錢偷偷這么干，那受害者的數(shù)量也絕不會少。

    有的人可能因他們開出的證明而逃脫法律的懲罰，但也有個別人，明明沒病，卻因為這一紙證明，被親近的人借由個別醫(yī)生的手給送進(jìn)了精神病院里關(guān)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