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晨笑著坐下，跟羅裳說：“羅大夫，剛才你跟患者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覺得，上次采訪你的時候，我提的幾個問題實在太淺了，配不上你這身醫(yī)術(shù)?！?/br>
    “不知道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給你做個專題采訪？”

    羅裳略想了想，并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有全盤接受：“我這邊患者已經(jīng)很多了，最近于哥還抓了好幾個倒號的黃牛，差點打起來。”

    “我覺得你想采訪的話，主題要換一下，不要聚焦在我這個人身上，最好聚焦在中醫(yī)方面。如果你同意，這個采訪我就愿意接受?！?/br>
    “可以啊，沒問題，主題你來選。”

    “還有一件事，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應(yīng)驗了，昨天晚上我遇險了，還好有心理準備，我同學(xué)薛熾也在旁邊，不然我現(xiàn)在可能就死了?！?/br>
    “沒事沒事，應(yīng)驗了是吧？回頭把卦金結(jié)一下就成，感謝的話就不用提了，五十元一位，童叟無欺?！?/br>
    聽了羅裳這番話，汪晨不由得笑了下，他準備的一堆感謝話竟用不上了。

    至于羅裳說的價位，對于她這種級別的高人來說，真的少了。汪晨是懂行的，也知道羅裳輕易不給人算。

    他滿肚子的感激被羅裳這一說，那些話就說不出口了，當即答應(yīng)道：“行，都按你說的辦?！?/br>
    “我今天沒帶那么多，改天給你送來?！?/br>
    羅裳點了下頭，看了眼薛熾，突然問他：“薛先生，你從小江身上看到了什么？”

    “你透過小江，有沒有想到別的人？”

    薛熾本來不想現(xiàn)在就說的，但羅裳的話卻很明顯，她什么都看出來了。

    他張了張嘴，片刻后承認了：“我?guī)煾甘掷镉袕埶氖嗄昵暗睦险掌?，是四個人的合影，照片上有個人跟小江長得極為神似。我透過小江，確實在想這個人?！?/br>
    江少華：……

    第99章 專家

    “照片有嗎？我能不能看看？”薛熾所說的情況與羅裳的猜測大致吻合。她以前就挺疑惑的, 江少華身邊怎么一個親人和長輩都沒有？

    是真的沒有，還是因為某種原因，雙方?jīng)]了聯(lián)系？

    人都是有來處的, 江家也不會例外。但江少華爺爺和父親走得都早，他母親又沒有跟他講以前的事，所以這些事江少華也不清楚。

    “照片有, 碰巧我今天帶了。不信你們看看, 我說的可不是假話?！毖胝f。

    他還真帶了, 他知道他師父有心結(jié)，想找到那幾個照片上的人，所以這幾年他每次出門都會帶上那張照片, 他有一種預(yù)感, 說不定哪天這照片會派上用場。

    說話間，薛熾拉開了公文包拉鏈, 從夾層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他把包夾回腋下，隨即從信封里抽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遞給了羅裳。

    “喏，就是這個, 你自己看看。”薛熾把照片遞給羅裳, 示意江少華也過去看看。

    羅裳把照片放在自己和江少華之間，兩人都湊近了點, 仔細辨認著照片上的人物。

    照片背景是冬季, 這些人身后是道觀大門。四個人有兩種裝扮，左邊三個人都穿著藍色的道士袍，頭上扎成了髻。因為袍子里面還有棉衣棉褲, 身形略顯臃腫。

    但這三個人長得都瘦，臉上看不到多少rou。

    最左邊那位最年輕, 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挨著他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這人拍照時神情嚴肅，緊抿著唇，雖然瘦，精神卻是極好的。

    看清那人的臉，江少華捏著照片的手都有些抖。他見過他爺爺三十多歲時的照片，比這張年紀大一些，但相貌是一樣的。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他爺爺。

    看到這里，羅裳也清楚，薛熾沒說謊。

    照片上還有個人，他的裝束與另外三人截然不同，因為他穿的是一身西裝，頭發(fā)還抹了發(fā)蠟，他臉上露出微笑，身體也比較放松。

    這時薛熾在旁邊跟羅裳介紹道：“最左邊的道士就是我?guī)煾?，照片背景就是嘉春市郊外的道觀。”

    羅裳驚訝地道：“你師父是道士？嘉春的？離這兒也不算太近，接近五百里地呢?！?/br>
    “對啊，那年代道士挺多的，我?guī)煾刚f當年光是嘉春一個地方就有五十來個道觀。現(xiàn)在就少了，幾十年的時間，道觀被拆的沒剩下幾個，人都不知道哪兒去了。”薛熾說。

    “小江爺爺也是道士，四一年的時候，觀里人有事下山。小江爺爺本來也要去，但他外出給人看病，走夜路摔斷了腿，沒走成，跟我?guī)煾妇褪チ寺?lián)系?！?/br>
    道士下山？還是在那個年份？

    就算薛熾沒有細說這件事，羅裳大概還是能猜出來那些人下山去干什么了。

    亂世出山者，十人九不歸，薛熾的師父應(yīng)該是位幸存者吧。

    她點了點頭：“小江爺爺是道士，這倒也能解釋他為什么會醫(yī)術(shù)了?！?/br>
    薛熾道：“是啊，觀里人多少都會點醫(yī)術(shù)，但我?guī)煾刚f，醫(yī)術(shù)最厲害的還要數(shù)小江爺爺，他在嘉春那邊挺有名的，大家都叫他江半神。”

    江少華一只手捂著嘴，吸了吸鼻子，強忍住眼眶里的淚，小岳扒著藥房的門框瞧見了，心里不落忍，抽出幾張紙給他遞了過去。

    羅裳輕拍了下江少華肩膀，勸慰道：“能知道你爺爺?shù)膩硖幰彩呛玫?，哪天我陪你去老人墳上燒點紙，告訴他老人家，他師弟還惦記他呢?！?/br>
    江少華嗚咽著點頭，怕當眾掉眼淚，他沒好意思抬頭。

    羅裳就道：“ 這么說，他們幾個師兄弟分散后，江爺爺都經(jīng)歷了什么你們也不知道吧？”

    薛熾其實是知道一點的，他師父通過自己的途徑查到了一些事。但江少華現(xiàn)在心情激動，不適合一下子告訴他這么多事情。

    再說那些事要不要說，還是得等他師父來決定為好。

    所以薛熾沒提，反倒跟羅裳說：“羅大夫，我看出來了，小江在你這兒過得很好。我?guī)煾敢侵懒?，一定會很高興?！?/br>
    羅裳擺了擺手，道：“小江能留在這兒，是他自己的緣法。很多事強求不來的，他能在這兒待久，就說明他適合這里?！?/br>
    “至于以后怎么樣，都要看他個人意愿。不出意外的話，他以后也會成為一個厲害的大夫?！?/br>
    薛熾：……

    他莫名地覺得羅裳這番話似乎有點弦外之音，但他不太確定。

    今天能碰上小江，實屬意外，也打亂了薛熾原來的計劃。他本來想旁敲側(cè)擊地試探下羅裳的心意，看她愿不愿意跟他們這樣的部門合作。

    但羅裳感覺很敏銳，現(xiàn)在又出了一些新情況，薛熾打算先回去，至少要跟師父聯(lián)系上，看看師父是什么意思再做決定。

    從眼前的情況能看出來，羅裳跟她徒弟小江關(guān)系很好，她甚至能左右小江的想法。這讓他在跟羅裳面對面相處的時候，不得不更加慎重了幾分。

    照片上另外兩人是什么身份，薛熾沒有講述的意思，羅裳也就沒問。

    時間不早了，江少華情緒又挺激動，薛熾就提出了告辭。

    離開診所不長時間，薛熾低聲問汪晨：“剛才羅大夫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有沒有聽出來點什么？”

    他復(fù)述了一遍剛才羅裳說過的話，汪晨也不是很確定，但他心思玲瓏，略一思考，就道：“你師父知道自己師兄還有后人，會不會過來找小江？”

    “當然會啊，不光要找，以我?guī)煾傅臑槿?，他還會想辦法為小江以后的生活好好打算一番，爭取為他謀劃一個好的未來?！?/br>
    汪晨笑了下：“問題就在這里啊，羅大夫的意思是希望你們以后能尊重江少華本人的意愿，就算你師父有這種好意，也要看看江小江愿不愿意接受。”

    “你也看到了，他在這兒待得又舒心又有前途，有人培養(yǎng)又有人護著。這樣的日子，給我都不愿意換?！?/br>
    “你師父現(xiàn)在的位置肯定高，但他要是把小江接過去，給他重新安排生活，小江不一定能適應(yīng)啊?！?/br>
    “當然了，如果你師父愿意給小江撐腰，對他又不過多干涉的話，那就是皆大歡喜了?！?/br>
    薛熾這回懂了：“羅大夫真是個聰明人啊，又會算，說不定已經(jīng)預(yù)測到后續(xù)的一些發(fā)展?！?/br>
    “但我了解我?guī)煾福侵烙行〗@個人，他說不定會安排小江讀大學(xué)，給他找最好的師父，甚至安排他進京。”

    “羅大夫這邊他肯定會另外表示，但羅大夫的意見他能不能聽進去，這就不太好說。”

    說到這里，薛熾竟有點擔心起來。

    本來是件天大的好事，卻有點躊躇，怕哪天自家?guī)煾父_裳出現(xiàn)分歧。

    到時候，他該幫誰？

    他們走后，羅裳讓小岳打了點水，她在旁邊看著江少華洗了洗臉，等他平靜下來，就跟他說：“這是好事，哪天看到這位老先生了，你也可以向他打聽打聽你爺爺當年的事。”

    江少華卻搖了搖頭：“我只要知道我爺爺是從哪里來就行。我從記事起就在青州，一直不知道自己家是哪里的。現(xiàn)在知道了，感覺有了根，挺好的。別的我也不是很想知道?！?/br>
    羅裳感覺江少華越來越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她沒必要說太多，就讓江少華先回宿舍。

    江少華走后，小岳悄悄問羅裳：“羅大夫，小江以后會不會離開這兒？”

    她面帶不舍，看得出來，她并不希望江少華走。

    從她到診所上班，一直是江少華帶她。這么長時間，她已經(jīng)習慣了每天一到診所就能看到江少華笑著跟她打招呼了。

    當然，她比江少華大一點，在心里也只把他當成弟弟，倒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大概不會吧?！绷_裳把桌面上的雜物歸攏好，鎖上抽屜，跟小岳一起離開了診所。

    羅裳到家時，已經(jīng)是六點二十了，這個點她媽一般會在家。以前她爸也經(jīng)常在，自從開了店，她爸羅劍回來得就晚了。

    羅裳照舊先敲了敲門，門內(nèi)很快傳來腳步聲。當門打開的時候，羅裳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口的人，意外地道：“韓沉，怎么是你？”

    “什么時候來的?。俊?/br>
    韓沉反客為主，彎腰幫她拿了雙拖鞋，抿唇笑道：“剛到不一會兒?！?/br>
    這時羅劍也拿著一把芹菜走了出來，再看看韓沉手里的芹菜，羅裳無奈地道：“你連芹菜都摘上了?！?/br>
    羅劍瞪了她一眼，說：“怎么說話呢？小韓今天下午幫我拉貨了，我讓他來家吃飯不行？”

    羅劍發(fā)話，羅裳連忙道：“行，當然行，我看看還有什么活，我也搭把手。”

    韓沉往桌上指了指：“沒什么了，一會兒包餃子幫下忙就行。”

    羅裳聽著廚房里叮咚的剁rou聲，就知道她媽在剁rou餡。這時代一家人能坐下來吃一頓帶rou的餃子，就堪比過年了。

    羅裳現(xiàn)在的生活條件好了不少，不缺餃子吃，但她媽做的餡料很合她胃口，她還是挺愿意吃的。

    羅劍夫妻倆都在，韓沉跟羅裳也不好有什么親近的舉動。他又不想給羅劍留下輕佻的印象，所以包餃子的時候，他一直認真地、目不斜視地搟皮。

    他搟皮又快又漂亮，搟面杖動幾下，一個圓而光滑的皮就被他甩了出來。

    羅劍悄悄觀察著未來女婿，即使他在用挑剔的眼光來看韓沉，這時他也挑不出錯來。

    小伙子這一手搟皮的功力，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干出來的?？礃幼樱@孩子是干慣家務(wù)活的……

    飯后羅裳送韓沉下樓，走到門外，羅裳沒看到韓沉的車，就道：“沒開車嗎？”

    “開時間長了，出了點毛病，送單位去了，回頭有空了得修一下?！?/br>
    走到黑暗無人的地方，韓沉拉住羅裳的手，看了她一眼，小聲說：“好幾天沒看到你了?！?/br>
    羅裳故意逗他：“想我沒？”

    韓沉臉一下子紅了，也就是晚上比較黑，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