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裳沒有答應(yīng)，這時走廊上有人經(jīng)過，聽到這邊有人說話，不由停了下來，站在不遠(yuǎn)處安靜地聽著。

    被羅裳斷然拒絕，那男人臉色微變，但笑意還掛在臉上，還帶上幾分卑微，懇求道：“羅大夫，我父親都八十多歲了，癱著呢，一身病不說，最近還得了感冒。這么晚了你讓他到這兒來，我覺得挺難的?！?/br>
    “我也不讓您白跑一趟，規(guī)矩我懂，像你這樣的名醫(yī)輕易不會出診，我肯定不會讓您白忙的?！?/br>
    說著，他掏出支票本，拿筆快速寫了一串?dāng)?shù)字，爽快地撕下來要遞給羅裳。

    羅裳瞥了一眼，沒接。圍觀中有好事的人湊上前瞧了一眼，看到那張支票時，不禁愕然地張開嘴：“哇，五萬，看個病給五萬，太多了！”

    聽著那些人的低呼聲，羅裳下巴輕抬，抱臂環(huán)胸地站在門口，而色轉(zhuǎn)淡，質(zhì)問道：“什么意思啊，拿錢砸人？少來這套，你這樣我還不給看了呢。”

    她一副不為金錢所動的模樣讓周圍的人不禁動容，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錢，是整整五萬??！

    現(xiàn)在普通人月工資普遍不足一百塊，一年就千把塊錢，五萬真的太多了！換別的人就算半夜被人叫起來，外邊還在下刀子，也得去吧……

    這回那男人終于有點(diǎn)破防了，他面色沉了沉，就算勉強(qiáng)變回剛剛的模樣，面上還是出現(xiàn)了不自然的僵硬。

    “羅大夫，我這樣做，只是因為擔(dān)心我父親的病。如果哪里做得不對，您可以提意見，但你不要拒絕得這么徹底可以嗎？”

    “我也是實(shí)在沒辦法了，求你幫個忙。我車就在外邊，開車帶你過去，用不了多長時間的?！?/br>
    旁邊的人聽見了，有人覺得羅裳的心有點(diǎn)硬，人都這么懇求了，幫個忙怎么了？

    有個人就道：“小姑娘，你要是大夫的話，就去看看唄，醫(yī)者仁心，大夫不就是救死扶傷的嗎？”

    “是啊，要不就去看看，不行再回來?！?/br>
    汪晨聽了，皺眉制止了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話， “大晚上的，讓個小姑娘跟不認(rèn)識的人出去，出事了你們負(fù)責(zé)怎么著？”

    “你們誰愿意讓自家女孩這么晚跟人出去？一個個什么都不知道，跟這兒摻乎什么?！?/br>
    他這一頓輸出即刻生效，圍觀的幾個人都被他噴啞火了。

    聽到汪晨的說法，那男人咬了咬牙，面色在一瞬間顯得猙獰。雖然他很快變回原來的樣子，汪晨還是注意到了。

    他更覺得這男人不懷好意，天都黑了，干嘛非得把羅裳叫到別的地方？他剛見到這人時，就沒什么好印象，現(xiàn)在看來，這人果真沒憋著什么好屁。

    他摸清了羅裳的意思，就站出來，擋在羅裳面前，跟那男人說：“小羅說了不去，你非得逼人去，她又不欠你的，這么晚了，你讓她去哪她就得去啊？”

    “你父親要真病得這么嚴(yán)重，行動不方便，怎么不送他進(jìn)醫(yī)院，反倒送他去對面賓館住著?！?/br>
    “大晚上的，非得讓個小姑娘跟你出去，還坐你的車，你想干嘛？你再不走我報警啊！”

    這時住在對門的警察也出來了，剛才他把羅裳送回房間后去洗漱了，從洗手間出來聽到門口有動靜，就走了出來。

    “怎么回事？”出門時他順手帶上了手/槍，那槍別在腰間，普通人注意不到，但那男人注意到了。

    他當(dāng)即擺了擺手，客氣地跟羅裳說：“算了算了，是我考慮不周，改天吧，改天我?guī)野秩デ嘀菽沁吙纯础！闭f完他匆匆走到樓梯口，麻利地下了樓。

    羅裳靜靜地看著他走開，并沒有攔著對方。

    “羅大夫，你沒事吧？”這位警察負(fù)責(zé)羅裳此行的安全，只要韓沉不在羅裳身邊，他就得陪著。

    “沒事，有汪記者在這兒，沒出什么事?！?/br>
    看著羅裳重新回到房間，那警察不放心，就在走廊盡頭窗邊站著。

    “小羅，警覺性還不錯，你這樣我就放心了?！蓖舫繉τ诹_裳的果斷表示欣賞。

    羅裳卻俏皮地道：“萬一是真的呢，我要是答應(yīng)了，那五萬說不定就是我的了?！?/br>
    汪晨立刻擺手，露出一副驚恐的神色：“小羅，我承認(rèn)你醫(yī)術(shù)水平很高，但你水平就算再高，治一次病也賺不到五萬吧？這就是個套，你可不興往里鉆啊?！?/br>
    羅裳笑了下，說：“這人為了把我糊弄過去，還挺舍得下血本的。其實(shí)我也想跟過去看看那邊到底有什么人在等著我，不過我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算了。”

    “你這樣想就對了，你的命金貴，可不能以身犯險。”對羅裳的決定，汪晨表示贊成。

    羅裳卻道：“我當(dāng)然惜命，不過我沒去的主要原因是沒有合適的人陪著。你武力值太差，讓你陪我，我怕我跑了你都跑不掉。”

    汪晨明晃晃地被鄙視了，他瞪著羅裳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羅裳看著他憋悶的樣子，笑著擺擺手：“汪大哥，跟你開個玩笑。放心吧，我可不會以身犯險。不過說實(shí)話，這些人怕是有后招，你我后邊都得小心點(diǎn)?！?/br>
    “明天你去調(diào)查也要注意點(diǎn)，別暴露身份，也別讓人發(fā)現(xiàn)你手里的相機(jī)，否則我怕你挨打?！?/br>
    對羅裳的提醒，汪晨聽是聽了，但他還是說：“這方面我有經(jīng)驗，我就是干這個的，放心吧。診所又不是煤礦、磚窯和黑工廠，還不至于困住我?！?/br>
    羅裳：……

    她想說人就怕在小水坑里摔跤，但汪晨比較自信，所以她不好說太多。

    又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郭老和另外幾位專家一起乘坐上級派過去接他們的考斯特到了賓館，韓沉和邢隊比他們回來得稍晚一點(diǎn)。

    薛熾沒回來，不知道干嘛去了。

    倆人回來時，羅裳正和幾位專家在說話，邢隊和韓沉先從那警察嘴里了解到了羅裳回到賓館后的遭遇。

    “小韓，看來你的擔(dān)心是對的，羅大夫那邊確實(shí)要加強(qiáng)警戒，今天來找她的人來意不善，這次沒得懲，說不定這幫人會有后招?！?/br>
    韓沉點(diǎn)頭：“我們?nèi)松伲@件事得跟匯川這邊的盧隊溝通下，請他出點(diǎn)人，明后天專家組出行，得有人跟著。”

    專家們都上了年紀(jì)，在郭老的房間聊了下這幾天的安排就散了。郭老把這些人送走，特意留下羅裳。

    專家們一走，郭老的房間里除了他就只剩羅裳和郭老那位徒弟。

    羅裳清楚地記得，她頭一次見郭老徒弟時，他手上提著一個古樸的藥箱，用的針也是特制的針具。等這次她再見到這年輕人時，他帶的藥箱居然換成了普通的箱子，跟她平時用的差不多，都是那種普通大夫用的藥箱。

    羅裳心想這倒是大可不必，但人家都換了，她也不好特意提起來。所以她只當(dāng)什么都沒看見。

    “小羅，剛才有人來請你，你沒去就對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就算你有思想準(zhǔn)備，真到了別人的地盤，恐怕也脫不了身。”

    “現(xiàn)在這個關(guān)口，來找人拉關(guān)系走后門的可不少。我這邊還算清凈點(diǎn)，咱們組另外幾個人也跟你一樣，都有人找。這幾天他們幾個連家都不回，都跟我一起住的?！?/br>
    羅裳清楚，郭老是南方人，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主要在南方和京市，以他的地位，也不需要在意這邊某些人的面子。所以他這邊倒是清凈些。

    其他幾位老專家都是本省的大夫，多少還是像羅裳一樣受到了影響。

    次日一早，羅裳和幾位專家統(tǒng)一乘坐考斯特去開會。會議舉辦地點(diǎn)在省衛(wèi)生部門的一個會議廳里，參加會議的，除了他們幾位中醫(yī)專家，還有一些財務(wù)審核和食品藥品檢測部門的人。

    羅裳清楚，這次藥企大檢查，需要多個部門配合，他們只需要負(fù)責(zé)一部分工作即可。

    會議開了兩個小時，結(jié)束后大家一起到餐廳吃了飯，不時有熟人打招呼。羅裳年輕，資歷尚淺，認(rèn)識她的人很少，她也樂得清靜，在餐廳找了個人少的角落，默默地看著別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

    “羅大夫，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一個女子走過來時，羅裳正慢條斯理地吃著一塊松軟的小蛋糕。

    “哦，你是萌萌mama吧？”羅裳認(rèn)出來了，這個身穿淺藍(lán)色工作服的年輕女子是大畫家袁程一個同事的妻子。她女兒萌萌曾到她那里看過鼻炎。

    “對對，是我，這次開會，我負(fù)責(zé)招待工作。能見到羅大夫，太高興了。 ”婦女對羅裳的態(tài)度很熱情。

    羅裳客氣地應(yīng)著，這時一位中年婦女走了過來，羅裳對這人有印象，剛剛開會時，她還代表審計組上臺發(fā)言了，應(yīng)該是此次負(fù)責(zé)財務(wù)審核的組長。

    這人顯然跟萌萌mama是認(rèn)識的，看到萌萌媽在這兒，她特意過來說話：“鳳英，忙什么呢？剛才沒找著你，以為你今天不上班呢?！?/br>
    “我跟羅大夫打招呼呢，我們家萌萌鼻炎就是她給治好的?！泵让葖専崆榈叵蛩榻B著。

    “哦，是嗎？”審核組組長看了眼羅裳，雖然客氣地點(diǎn)了下頭，但也沒有想太多。

    萌萌媽發(fā)覺她對羅裳態(tài)度有點(diǎn)淡，怕羅裳不高興，連忙跟她解釋道：“緯姐，羅大夫真的很厲害，袁程有個親戚，精神上出了點(diǎn)問題，胖得都快一百五十斤了，鬧著要自殺，也是羅大夫給治好的。那姑娘我親眼見過，不光人正常了，還瘦了，重新變漂亮了，服藥前后差異大著呢。”

    高緯驚訝地看著羅裳，一下子來了興趣。能把精神有問題的胖子調(diào)理成正常狀態(tài)，這個醫(yī)術(shù)就有點(diǎn)不同尋常了啊！

    幾個女人湊到一起聊天，倒是把周邊幾個閑聊的人給吸引過來了。

    中醫(yī)在這宴會廳里只是一個小群體，更多的人都不認(rèn)識羅裳。羅裳并不想引人注意，連忙跟萌萌媽說：“這不算什么，姐你要是有工作就先去忙著，我診所安電話了，給你個名片，需要買藥或者看診，可以電話聯(lián)系我。”

    萌萌媽確實(shí)還有工作在身，宴會廳的接待工作是由她負(fù)責(zé)的，所以她不可能一直在羅裳身邊陪著。

    她便接過羅裳遞過去的名片，這才離開。

    羅裳原以為可以清靜下來了，那位叫高緯的審核組長居然坐到她身邊，微笑著道：“這邊挺清靜，我坐這兒沒關(guān)系吧？”

    “沒關(guān)系，您盡管坐。”羅裳把自己的杯子和碗挪了挪，給高緯騰出空來。

    “下午就開始檢查工作，咱們先認(rèn)識認(rèn)識，我叫高緯。”

    高緯順勢把手腕放到羅裳面前，客氣地道：“我聽說咱們這個檢查小組有幾位中醫(yī)專家，你這么年輕，原先我還以為你是哪個專家的徒弟呢?，F(xiàn)在看來，我弄錯了。那幾位都忙著呢，要不，羅大夫你幫我瞧瞧我這病是怎么回事吧，我開過兩回藥，一直沒好?！?/br>
    在場的人大都不認(rèn)識羅裳，但上午開會時，高緯上臺發(fā)言了，所以誰都知道她負(fù)責(zé)財務(wù)方面的審核工作。

    所以她這一過來，羅裳這邊就熱鬧起來。再一聽說，高緯想請羅裳給她看病，圍過來的人更不想走了，都想看看這個年輕女孩會如何應(yīng)對。

    這時有兩位專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也停止了談話，往這邊瞧過來。

    “她也是中醫(yī)專家組的？”有人小聲議論。

    “是吧，剛才宣布名單我聽了，有個女專家，姓羅，就是她吧，可真年輕啊?！?/br>
    聽著一連串的議論聲，羅裳只當(dāng)沒聽見。

    但她卻清楚，如果她今天看不明白高緯這個病，這些人對她的權(quán)威性怕是要起疑的。

    高緯本意倒不是要考校羅裳，剛才她是單獨(dú)過來的，人這么快就聚過來，她也有點(diǎn)始料未及。

    但她來都來了，也不好半路撤回去。

    “行，暫時沒什么事，我看看也可以。如果看不明白，高組長可以再請別人瞧瞧?！?/br>
    羅裳話說得客氣，手倒是及時搭到了高緯的手腕上。

    高緯說話的聲音比較清亮，聽起來力氣還是比較足的。從身形上看，是偏胖的體形，但羅裳卻又從她身上感覺到一些虛像，她上午在臺上講話時，講到快結(jié)束時，氣息就比剛開始弱了一些。剛才她在宴會廳上跟人說話時，羅裳也聽到了，感覺她有一點(diǎn)喘。

    “容易出汗嗎？”診完脈后，羅裳放下手指，伸手去摸高緯的手。這一碰，就感覺到她手上比較涼。

    “汗挺多的，上半身容易出汗。手是挺涼的，主要是這兩年，以前還行，不這么涼?！?/br>
    “你說我是不是得補(bǔ)一補(bǔ)？最近半年容易胸悶，感覺憋得慌，說話多了還有點(diǎn)喘?！备呔暱瓷先ゲ⒉慌聞e人知道她的身體狀況，說話時帶有明顯的松弛感。

    “補(bǔ)不補(bǔ)得等診斷結(jié)束才能說?！绷_裳說完，又問了下高緯冷熱的問題。

    如她所料，高緯沒有明顯的寒熱表現(xiàn)，只是手腳涼，兼有胸脅不適等癥狀。

    “這疼嗎？”羅裳伸手在高緯胃脘部按了按。

    “嗯，不按不疼，這一按就疼了?！备呔朁c(diǎn)頭道。

    羅裳這時也意識到了她這個病到底復(fù)雜在哪里了。高緯沒有明顯的寒熱傾向，她四肢末端涼，但并不是陽虛，屬于陽郁，兼有脅肋疼痛的癥狀。

    羅裳放下手指，又看了高緯的舌苔，隨后告訴她：“你這種病是虛實(shí)兼有，不是嚴(yán)重的大病，但是癥狀比較多，需要用合方，可以多管齊下一起調(diào)理，這樣方子就要大一些，大概二十味藥吧?！?/br>
    高緯興味十足地道：“哪幾個方面？你說來聽聽。”

    羅裳倒也不含糊，這種場合她沒必要藏拙，不然別人反倒容易懷疑他們這個中醫(yī)專家小組的權(quán)威性了。

    她就道：“你聲音洪亮、舌紅出汗多，憋喘且睡眠不安，考慮你這是黃芩黃連體質(zhì)，治療時用大柴胡合桂枝茯苓丸為好。大柴胡也可以用四逆散來替換。這個四逆散主治陽郁，像一些年輕女孩本身并沒有陽虛，但她四肢還會冷涼，同時伴有脅肋脹痛，□□有腫塊、心情郁悶等癥狀，就用這類藥。”

    黃芩黃連體質(zhì)？這個名詞在場的人可沒聽過，難免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