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這些漂亮話不過都是煙霧彈而已,興源廠要是沒問題,檢查第一站未必就會設(shè)在這個廠家了。 剛才大家差點一起見了閻王爺,這時候正是同仇敵愾之時。所以在進入廠區(qū)后,眾人穿上鞋套和罩衣,就開始在廠區(qū)里搜尋容易出問題的地方。 廠區(qū)正常運轉(zhuǎn)的一共有五條生產(chǎn)線,眾人一一查看過后,暫時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原料庫里存放的藥材沒問題,生產(chǎn)流程暫時也沒看出有什么不妥之處。 “咱們廠建成的時間不長,目前生產(chǎn)品類有限,基本就這些了,幾位還有什么地方要看嗎?”眾人從三號原料庫里出來,負責接待的中年人笑盈盈地瞧著他們說道。 省里要派人檢查的事他們早就通過某些渠道了解到了,還知道這次檢查是來真的,檢查人員不會在廠區(qū)里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就走的。 所以他們早就有準備,特意進了一批合格原料藥材,放到平時存放原料的幾個庫里,制藥流程也做了修正,用來應(yīng)付下檢查,他覺得不會有問題。 盧隊沒看他,也沒有答他的話,反倒背著手走到倉庫門口不遠處的一排工人面前,盯著那十幾個人的眼睛,看完一圈之后,他突然問這些人:“原料庫里就只有那些東西嗎?” “誰敢說‘是’,就得負法律責任,不是就不用吱聲?!?/br> 他這話一說出來,那中年人終于顯出了緊張的神色,他趕緊過來說:“同志,他們這些人都沒見過世面,看見大人物和警察就害怕,連話都說不利索的?!?/br> 盧隊用手把他扒開,冷聲道:“沒問你的時候你不要回答,上一邊待著去?!?/br> 中年人吃了憋,不免有些擔心,眼睛就在那些人臉上暗暗掃了一遍,不無警告之意。 但他這些把戲?qū)τ诒R隊這樣的老警察沒多大作用,盧隊抬手一指,便指定了一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年輕人:“廠里平時用的原料放哪了,你一定知道,是嗎?” “知道的話,現(xiàn)在就帶我們?nèi)?。如果你不說,事后又讓我們查出來了,那就是包庇罪。想一下,要不要說?” “其他人也是一樣,知情不報的話,我們一旦查出真相,接下來還會找你們的。不過下回再找你們,在不在這個廠子可就不好說了,說不定是在看守所呢?!?/br> 說完這些帶有心理戰(zhàn)色彩的話,盧隊看向那年輕人,倒沒有催促他馬上就做決定。 在場的人注意到,那些工人都沒了主意,有些慌了,露出一副六神無主的模在,有幾個人卻下意識偷偷看向那年輕人。 那年輕人甩掉掛在耳垂上的煙,轉(zhuǎn)身就走,他這一轉(zhuǎn)身,那經(jīng)理就慌了,在他身后徒勞地呼喊著:“姓丁的,你想干嘛,你瘋了嗎?” 年輕人回頭瞧了他一眼,眼里不無譏誚之意,竟出言諷刺道:“你喊什么喊?您愿意給人當狗你就當,別在這兒對我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呢?” “你……”他這番話將那經(jīng)理氣得呼吸聲都變粗了,顯然氣得不輕。 羅裳一行人隨著年輕人七拐八繞,走了大概七八分鐘,終于到了一個角落里的鋼板房門前。 那門上掛著鎖,鎖很大,用蠻力拆的話會比較吃力。 年輕人竟拿出自帶的鑰匙串,找到一個鑰匙,吱扭一聲開了門。 室內(nèi)比較空曠,在水泥地和木板上擺著一個個裝藥材的袋子,郭老不禁驚呼道:“這個地方才是他們平時真正用的原材料吧?” “剛才那幾個庫里的東西,怕是他們臨時搶購來糊弄人的?!?/br> 眾人深以為然,都很認可他這個說法。 隨著真正的庫門開啟,興源藥廠原材料的事也就瞞不住了。 羅裳隨機挑選了五個袋子進行檢查,就被檢查結(jié)果給驚到了。 到下午四點左右,原料庫所有藥材的情況都做了檢查和統(tǒng)計,用便宜藥代替昂貴藥材的情況真不少,這樣一來,他們藥廠的藥物質(zhì)量自然沒辦法保證了。 羅裳彎下腰,伸手從這個袋子里抓起一把青色麻黃,神情不明地跟郭老和另一位老大夫說:“出問題的藥材不少,假藥就不說了,確實有些是真品,但真品里也有不少是便宜的次品,問題很大,這些藥就算做好了,效果也好不到哪兒去?!绷_裳忍不住吐槽著。 說到這兒,她把手上的麻黃舉高了一些,給郭老等人看:“但這個麻黃就比較特殊,它的質(zhì)量非常好,一看這個顏色,就知道它是在室內(nèi)陰干的,不是曬的。陰干時也沒有捂在一起,要不然它這個色不會這么好?!?/br> 郭老隱約懂得她要說什么,就道:“何止是好?它這個量還特別大,相對于其他藥材來講,真的量大。” “他們廠產(chǎn)的藥里,用得上麻/黃的,沒有幾種吧?原料屯得這么多,這個不太合理?!?/br> 盧隊手下的中隊長當即說道:“如果是煉制某種違法物資的話,那就說得通了,照這么說,那這個廠就是踢到鐵板上了?!?/br> “廠子里肯定有人知道,安排人手對廠里的人進行排查訊問吧。” 盧隊點頭,當即讓人把工人都帶到幾個房間里,還由專人看守,不讓這些人交頭結(jié)耳的亂說話。 羅裳沒有參與這些事,有了盧隊等人在,這種事還輪不上她。這世界又不是離了她就玩不轉(zhuǎn),所以不需要她摻合的話,羅裳一般不會主動插手。 這一次也是如此,從進廠檢查開始,她就默默地站在人群中間或者人群后,除了鑒定藥材時提供意見,其他的話她說得并不多。 至于這么多麻/黃在這廠里的用途,對于在場的人來說,就算不明講,大家也都能想明白。 如果鄒興源真沾上這種事了,那他這個廠子是肯定要被封的,他自己這個牢也是坐定了。 難怪,有些人甚至想要他們這些人死,就是不希望他們按計劃去檢查吧?要是他們真出事了,恐怕沒幾個專家敢再接下這個任務(wù)吧? 隨同檢查組前來的,還有匯川這邊大媒體的記者,他這一路也拍了不少素材。 拍到這些麻/黃時,這記者找了個機會悄悄跟盧隊說:“這廠子絕對是暴利,也不知道老板不知跑哪去了?能不能抓到?要是哪天有消息了,你一定得提前點跟我講。” 記者一心想得到第一手消息,所以他打算跟盧隊說一下,免得哪天真找到鄒興源了,沒人通知他。 盧隊卻道:“不一定用我們抓,相關(guān)部門會出面處理的?!?/br> “有些人靠法律或者行政手段不好對付,那就得用些不尋常的手段。用魔法對抗魔法都是有可能的?!?/br> 盧隊說得比較隱晦,有些隱情這記者并不知道,所以他沒聽懂盧隊真正的意思。 羅裳和郭老等人沒聽到盧隊說的這番話,他們是在五點半左右收隊上車返回的,車開到半路時,高緯問起了羅裳這幾天的安排:“小羅,晚上有安排嗎?沒安排的話,我想請你吃頓飯,順便請你給我女兒看一下?!?/br> “這孩子今年十七歲,年年冬天都凍手凍腳的,戴棉手套都沒用,現(xiàn)在還腫著呢,也不知道這個能治不?” 羅裳聽了,心想這種情況,一般用當歸四逆湯之類的藥就有效。原來的藥方里含有木通,但現(xiàn)在木通一般不允許用。所以她現(xiàn)在常用通草來代替,效果也是不錯的。 所謂四逆,指的就是四肢冷涼,跟正常狀態(tài)下的溫熱不同,所以就叫四逆。 造成四逆的情況常見的有幾種,老年人常為陽虛。另一種就是年輕女孩常見的四逆散證,常伴有乳/房脹痛、脅肋疼痛、脾氣暴易生氣、心情郁悶、壓力大或者面部痤瘡等情況,這是陽郁。 像高緯女兒這種情況,可能是血虛為主導(dǎo)致的,這種病羅裳處理過很多例了,多是以當歸四逆湯加減來治,效果是靠得住的。 但她沒見到人,并不好現(xiàn)在就下定論。 她略想了下,就跟高緯說:“高組長,晚上大家一起簡單吃點就可以了。如果方便,你可以帶你女兒去我住的賓館。我晚上有點事,不打算出門?!?/br> 早上韓沉特意來找她道別,說他要和薛熾一起出發(fā)去火車站接人。他們接的不是別人,正是薛熾師父。 羅裳知道,站在鄒興源背后的風水師年紀很大了,跟薛熾師父是同輩人,以前他跟薛熾師父說不定還認識,所以薛熾師父才會過來吧? 此時他們乘坐的考斯特離賓館只有十幾分鐘的路程,按照韓沉的說法,這時候他們早就接到人了,說不定已經(jīng)帶著人在匯川市內(nèi)轉(zhuǎn)了幾圈。 所以現(xiàn)在羅裳根本無心出去跟人吃飯,她也想早點看到回去看看。 高緯倒不清楚這些細節(jié),她覺得羅裳現(xiàn)在確實不宜外出,畢竟剛出了事,她就和氣地道:“那我回去問問我女兒,看她時間上能不能來得及?” “不行的話,就晚兩天再帶她去找你,咱們這個任務(wù)不是還得忙幾天嗎?” 羅裳點頭:“行,哪天方便你就帶她來找我吧?!?/br> 第126章 專家 羅裳等人回到酒店里, 韓沉和薛熾都沒在店里。經(jīng)過今天的事,大家都沒什么心思休息,所以在簡短的休整后, 羅裳和幾位老專家都去了郭老和他弟子所住的標間。 人到齊后,腦袋上包著紗布的吳老大夫第一個說道:“我聽說市里今天晚上會連夜開會,興源藥廠這個事比咱們事先預(yù)料得還要大, 他那廠子里運進去那么多麻黃, 他這是明顯涉毒了, 稍后相關(guān)部門都會介入的?!?/br> 吳老大夫跟程釗明一樣,都是匯川本地的大夫,人脈比較廣, 不知從哪聽到了一些風聲。 程釗明也點了點頭, 說:“咱們明天盡快把今天的檢查報告趕出來,報告交上去之后, 興源藥廠的事就要由其他部門接手了,咱們衛(wèi)生部門現(xiàn)在就是主要是協(xié)助調(diào)查。到了現(xiàn)在這程度, 藥品不合格已經(jīng)是小問題了?!?/br> 羅裳聽著幾位專家議論興源藥廠的事,沒怎么插嘴。但她知道, 這幾位大夫還不清楚, 興源藥廠的問題比他們現(xiàn)在所知道的還要嚴重。 之前韓沉和薛熾在工地門口救了一對母子,那個女人提供了一些工友的名單, 警方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一些人。 經(jīng)過反復(fù)調(diào)查和訊問, 目前警方已經(jīng)確認,打生樁的事是真的。 還有個五十多歲的工友反映,工地剛開工時, 有一天半夜他起夜去放水,曾看到有人趁著天黑往地基的大坑里埋下一個黑漆大棺。 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 他一心想走人。奈何工錢要到年底才結(jié),沒拿到錢他就沒法回家,所以才一直忍著,對誰都不敢亂說。要不是警方找上他,他可能會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一輩子。 想到這里,羅裳不禁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次派司機制造車禍,試圖害死他們這些人的主謀會是鄒興源還是那個風水師?還是說這件事是他們倆合謀的? “小羅,我前陣子跟老朋友見面,聽說你們青州市明年要改造老城區(qū)了。你診所那個位置好像也要動呢,這事兒你知道嗎?”郭老瞧見她在發(fā)呆,還很少說話,怕她受冷落,就叫了她一聲。 羅裳回過神來,搖了下頭:“沒聽說啊,回頭我打聽打聽吧,如果真要動那個地方,我也得早做打算?!?/br> 城區(qū)改造是早晚的事,羅裳倒是有思想準備,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開業(yè)半年,診所發(fā)展得很順利,可以用蒸蒸日上來形容了。 她心里清楚,診所能順利發(fā)展,主要靠的當然是她個人的能力,但韓沉身份有一定的威懾作用,有他的身份加持,敢來診所鬧事的地痞和二流子就少了一大半。除此之外,山河路周邊居民的素質(zhì)普遍也不錯。所以她并不是很想離開山河路,另外再找地方開業(yè)。 但城市建設(shè)一般都是由上級相關(guān)部門來規(guī)劃的,這種事別說是她,就連韓沉本人,恐怕都沒有置喙的余地。所以這件事她就算是不希望發(fā)生,可能也不得不接受。 韓沉沒跟她提過這事,她也不清楚,韓沉自己知不知道城市改造可能要改到他家的事。 郭老只是臨時想起,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羅裳心里對于那個地方特別喜愛,所以他說完后就轉(zhuǎn)而問羅裳:“小羅,明年六月有個中醫(yī)大會就在京市辦,你師父老孟不也在那兒,我希望你也能去,像你這樣的青年中醫(yī)太少見了,你要是不去,別的年輕中醫(yī)就更沒資格去了?!?/br> 羅裳聽了,連忙擺手:“目前還沒接到相關(guān)通知。郭老,這話您可千萬不要再說第二遍。您這么說,就是把我架到梯子上了,看著是高,哪天要是站不穩(wěn)了,摔下來很疼的。” 她這一副惶恐的樣子把幾位專家都給逗笑了,之前在車上她倒是沉穩(wěn)有度,可不是這樣,這是真怕郭老給她拉仇恨啊。 郭老剛剛也算是有感而發(fā),聞言笑著說自己以后會注意。 幾位專家水平差距不大,又都沒有過于嚴重的門戶之見,所以聊起來挺投機的,正聊著,高緯竟帶著她女兒來了。 “幾位專家都在???”高緯先去了羅裳房間,房間內(nèi)沒人,打聽過后,才找到郭老的房間。 這么多專家都在,高緯挺高興,轉(zhuǎn)身把女兒拉到羅裳面前,跟在場的人說:“白天我跟小羅聊得挺投機的,跟她說好了,想請她給我女兒看看她這手。這么晚了還來打擾大家,怪不好意思的,改天大家有空,我請幾位去我哥的飯店吃頓飯吧。” 幾位專家連說不用,大家都那么忙,辦完這事就打算走人的,再說他們這個級別的專家,還真不差那一頓飯。 羅裳沒怎么去聽這些客套話,請高緯和她女兒坐下后,就看向坐在高緯身邊的女孩子。 看完后,她怔了下,這個女孩子情緒內(nèi)斂之中,隱隱帶著些郁氣。只是她從小教養(yǎng)得好,表現(xiàn)得不明顯而已。 羅裳面上神色不變,和氣地跟那十六歲的女孩說:“我給你診診脈吧。” 女孩子長得挺白,身形清瘦,但手背膚色不均,有的地方膚色呈現(xiàn)青紫色,還腫了起來,左手背上還有一塊凍瘡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羅裳這一個冬天給好幾個生了凍瘡的患者治過病,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女孩子從進來就在刻意用袖子遮掩著自己的手,似乎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手上的異常。 等羅裳診完脈,就跟郭老等人說:“她這個細脈非常明顯,到了脈細欲絕的地步,血虛挺嚴重。除了血虛,還有情志不暢的問題,不過時間好像不太久,尚未達到化火的地步?!?/br> 幾位老專家沒給小姑娘診脈,但大家看病久了,望望氣色,就能看出很多東西來。所以,幾位大夫都點頭稱是,吳老大夫以前就認識高緯,還讓她抽空跟女兒聊聊。 高緯面帶疑惑地看向她女兒,“不會吧,這孩子學(xué)習(xí)挺好的,還是班長,老師對她挺好的,學(xué)習(xí)上也沒什么問題,能有什么事?” 女孩子垂著眼皮,沒說話,但她也沒否認。這其實已經(jīng)相當于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