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地形與關(guān)中平原以及草原大漠不同，沒有一望無垠的視野。

    山巒河谷縱橫的隴右高原，就是如此。

    想將一支千余人的騎兵隱匿，簡直不要太容易。

    因而，華雄繞道再度回隴西郡襲擊狄道，選擇的路線就是沿著秦昭襄王長城故址的東段（平襄-首陽-狄道）山脈而行。

    這個選擇，剛提出來，就被熟悉地形的杜縣尉稱贊不已。

    其一，這一帶是金城郡的渝中、隴西郡的狄道、武威郡的祖厲和漢陽郡的平襄，這四個縣城圍合起來的區(qū)域（就是以如今甘肅定西市為中心方圓百里）。關(guān)川河及祖厲河從平襄縣北部的山脈發(fā)源，左右貫穿而過，于祖厲縣匯流，注入鹯陰河（黃河的一段）。

    由于祖厲河的水苦澀無比，含沙量又高，人馬鳥獸都無法飲用的關(guān)系，無論羌人還是漢家子，都鮮有人選擇于此定居。大漢朝廷曾經(jīng)在這一帶養(yǎng)馬而設(shè)置的牧苑，也是靠近金城郡，依托蜿蜒而過的湟水來供人馬飲用。

    這就給了漢軍提供了便利。

    無論襲擊，還是得手后的遠遁，都無需擔(dān)憂被人發(fā)現(xiàn)行蹤。

    其二，則是這片區(qū)域，是王國、馬騰和韓遂三方大勢力所預(yù)留的緩沖地。

    不管是誰率軍進來了，另外兩人都會心生忌諱，擔(dān)憂自己勢力范圍內(nèi)的部落會被侵犯。

    畢竟托詞馬賊的言辭，是百試不爽的。

    又或者說，在西北高原上生存的部落，都有客串馬賊身份的習(xí)慣。

    只不過，華雄千算萬算，都漏算了一點。

    有一個人很早之前，就對他忌諱莫深，列入了此生必殺之的名單。

    他就是成公英。

    作為韓遂倚為臂膀的心腹，留守大本營金城郡的重任，自然是非他莫屬。

    胸有韜略的他，得知華雄連續(xù)劫掠鄣縣、五溪聚，又在平襄城下耀武揚威一番才離去的消息后，便昂頭看著墻上掛著的輿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一天一夜。

    他在換位思考。

    如果自己是華雄的話，接下來該如何行軍。

    以及襲擊哪里，才是最安全的、最出其不意的。

    對，無需韓遂傳令戒備和派兵馬回援，他就已經(jīng)在著手，如何截殺華雄這支孤軍了。

    他也猜到了，華雄會進入人煙稀少的祖厲河上游一帶。

    只是對于華雄是襲擊金城郡的渝中，還是隴西郡的狄道，卻不敢輕易下定論。

    對，成公英根本沒有考慮，這支孤軍會去找馬騰的麻煩。

    整個西涼叛軍的主力，都在右扶風(fēng)的汧縣落下營寨，和馬騰的地盤幾乎接壤著。華雄若是膽敢去找馬騰的麻煩，那是找死。

    以騎兵的速度，急馳半天便可以把他華雄困死，變成甕中之鱉。

    沒什么意外的話，就是狄道了！

    眼睛里布滿血絲的成公英，將手指重重敲在輿圖上，臉上露出了笑容。

    恩，手指的落點，正好是洮水的下游。

    因為洮水從狄道輾轉(zhuǎn)向北，匯入黃河后，蜿蜒向湟水，金城郡枝陽和允吾交接處。

    如果他是華雄，他也會選擇先攻擊狄道，然后在從金城郡的腹地殺出，再度沖進叛軍三方勢力交界處。

    這才是最出其不意的作戰(zhàn)計劃。

    也是身為孤軍，盡力保存勢力的最佳方案。

    不過呢，他為了謹慎起見，還是讓麾下將佐，率領(lǐng)了不少兵馬前去榆中縣守備。

    自己只帶著兩千步騎，倍道前往狄道的上方。

    這兩千步騎，是他親自訓(xùn)練出來的精銳。

    都是從當(dāng)年涼州大饑時，官府沒有賑災(zāi)，無奈逃荒而來的漢家黔首中挑選出來的。忠心度極高，且沒有如今叛軍陣營中最大的劣勢：號令不一。

    以有心算無心，此番應(yīng)該可以拿到華雄的首級了吧？

    成公英顛簸在馬背上，心頭上默默來了一句。

    有心，是指他打算先隱蔽行蹤，等華雄襲擊狄道得手后，再率軍殺出。

    無心，則是考慮到了行軍布陣的正常流程。

    一支軍隊，在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戰(zhàn)事后，肯定會稍微做歇息修整，讓兵卒們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一下。就算是兵卒們無需修整，也要緩解緩解戰(zhàn)馬疾馳的疲勞。

    到了那個時候，他再率軍突然殺出，勝算就會提升很多。

    騎戰(zhàn)，速度就是先機。

    戰(zhàn)馬從小跑到馳騁的加速，是需要時間和距離的。

    成公英就是想用這段時間差，給華雄來個突襲。只要鑿穿了陣列，便可以肆意殺戮鎖定勝局！

    至于狄道被劫王國損失慘重，他才不會去關(guān)心。

    有了華雄的陪葬，王國應(yīng)該是喜聞樂見的。

    只是，事情的發(fā)展，真如他所愿嗎？

    成公英覺得會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話說華雄率領(lǐng)千余騎的身影，繞道秦昭襄王長城故址山脈，再度出現(xiàn)在狄道境內(nèi)的時候，從叛軍的羌人們都驚恐萬狀，面如土色。

    官兵不是在馬騰勢力里襄平縣內(nèi)嗎？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們想不通。

    加上王國各地戒備的傳令還在路上，這些守備松懈的羌人們，也組織不起抵抗。

    為了避免被馬蹄踐踏而過命運，他們也只好往城池內(nèi)洶涌而去，然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牧場上空濃煙滾滾，一臉悲戚。

    而一擊得手的華雄，也不敢久留。

    只是在肆虐了一個時辰，就匆匆離去。

    反正就是來打王國臉的，讓他怒火中燒不顧一切從關(guān)中引兵回來戰(zhàn)即可。

    燒毀多少糧秣，倒是其次。

    況且，宋健控制的大夏縣，就和狄道挨著。

    萬一這個自稱河首平漢王的家伙，得到消息后，引兵去堵了洮水的上方，自己想去禍害韓遂的地盤就難了。

    是的，正如成公英所料，華雄就是想順著洮水殺入金城郡。

    又或者是胸有韜略者，總會英雄所見略同。

    就當(dāng)華雄轉(zhuǎn)道洮水，尋了個平坦之處飲馬暫歇，和龐德等人暢快淋漓的大笑呢，前往探路的斥候就疾馳歸來。

    “敵襲！”

    “敵襲！”

    聲音高亢而又尖銳。

    還帶著一絲凄厲，就如方才被襲的狄道叛軍一樣。

    其實已經(jīng)不用他提醒了。

    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已經(jīng)在隱隱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