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珥從廚房出來，手里已經(jīng)拿著兩把鐵鏟?；氐轿蓍T前，她出聲問：“好了嗎？”

    “好了。”溫行止將腰帶系緊，背著小包，推門走出來。

    “那就走吧?！睍r(shí)珥說。

    “嗯?！睖匦兄股锨敖舆^鐵鏟，跟在時(shí)珥身后。

    棺槨放在門口圍墻邊，這一次，兩人一同將它運(yùn)到已經(jīng)選好的下葬的地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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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倫山景色絕佳，初秋的天氣里，滿山橙黃的樹，其間點(diǎn)綴著熟透了的楓葉。放眼望去，這幅畫面，如同……

    時(shí)珥覺得，如同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槐P番茄炒蛋，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吃。

    小倫山山下的明湖其實(shí)稱不上是“湖”，它是一個(gè)頗大的池塘，步行繞它一圈，也要不了半個(gè)時(shí)辰，稱它為“湖”，聽起來文雅些。

    而湖邊實(shí)在不算是下葬的好地點(diǎn)，若遇暴雨，棺槨必定損壞移位，且即便沒有暴雨，水邊土地濕潤，也難以確保棺槨完好。

    溫行止四下張望，最終決定將母親葬在小倫山山腳往上的一片密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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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暗，時(shí)珥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托腮看著溫行止。

    溫行止規(guī)整了周圍的雜草，時(shí)珥看準(zhǔn)地方，一鏟子下去，用腳一踏，手上用力將土翻起，動作十分利索。

    溫行止不太會這些，暗自學(xué)了一會兒，就不讓時(shí)珥動手了。

    他只說：“今日已麻煩你多次，剩下的就讓我一個(gè)人來吧?！?/br>
    時(shí)珥自詡?cè)饲榈。鋵?shí)她能感受到，溫行止此番固執(zhí)，不過是想默默送母親最后一程。

    這份母子之情，時(shí)珥沒有理由打擾，便拿起鐵鏟，提著裙擺坐到一邊。

    穿著紗裙行事，時(shí)珥還是不太習(xí)慣，若只是平日行走也就罷了，但凡需要出力之事，總覺得處處施展不開。

    時(shí)珥想，看來以后得讓溫行止多做些事，她真得歇歇了，不然怎么會連身著漂亮衣裙都覺得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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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xue挖好，已見月色。

    棺槨落在坑底，時(shí)珥從腰間掏出一袋粉末遞給溫行止，說是可防蟲蟻。

    溫行止又向她道謝，把藥粉仔細(xì)撒在棺槨外圍后，才用鏟子將兩邊的土往下推，直至將它淹沒。

    他拿出包里的一塊石碑，上面寫了四個(gè)字，是母親生前所書。

    她說：“我死后，不必在墓碑上刻名，姓名所承載的一切，便隨著我的離去也消散了罷。往后，你孤身一人，就舍下過去，好好生活?！?/br>
    溫行止記得，她說完這些話，顫抖著手，以指尖的鮮血寫下了“但求安穩(wěn)”四字。

    現(xiàn)下看來，這字依舊十分整齊漂亮。

    他也記得，當(dāng)時(shí)母親已閉上了眼。

    她微微開口，幾乎是嘆息般的聲音，需要低頭貼近才能聽清：“若有來世，但求安穩(wěn)?！?/br>
    溫行止將石碑插在這小小的土堆前，把它立住，壓得緊實(shí)，隨后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gè)頭。

    這一次是真的、真正的，要和母親告別了。

    她的軀體連同過去一起掩埋在土地之下。

    他在心里告訴母親，無須再為他憂心了。

    有人買下了他，是位很美的女子，她溫柔至極，肯守著他安睡，還為他做了飯。如此種種，他很滿足。

    他的新生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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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shí)珥在旁邊陪著溫行止，月光皎潔，落在他的身上，好似令他身披盔甲。

    時(shí)珥原是覺著他聽話乖巧，可以輕易掌控，此刻的他卻顯出了堅(jiān)強(qiáng)。

    也算是件好事吧？她又不是需要單一的木偶，有著不同的情緒顯現(xiàn)，才像個(gè)活人嘛。

    許久，溫行止起身，因?yàn)楣蛄撕靡粫海豢杀苊獾叵ドw發(fā)麻，他借著鐵鏟的力，往時(shí)珥這邊走。

    “我好了?！彼驹谒媲埃椭^望準(zhǔn)了她的眼：“我們回去吧，時(shí)珥?！?/br>
    時(shí)珥放下杵著下巴的手，把靠在石頭上的鐵鏟遞給他，“走吧?！?/br>
    她的臉上沒有波動，沒有對他的憐惜，沒有對他的安撫。

    但這何嘗不是一種包容呢？包容他的所有，不問他的過去，包攬他的未來。

    而且，她還需要他——幫她拿鐵鏟。

    溫行止覺得日子很有盼頭，壓著唇，只露出一絲隱秘的笑，仍是乖乖跟在時(shí)珥身后，一起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