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又說：“出來幫家里買菜啊。”

    霍也“嗯”了一聲。

    “真懂事兒，我女兒也十八九了，還沒幫我買過菜呢。天天就躺家里睡大覺?！卑⒁踢呎f邊瞧著霍也，越瞧越歡喜，總感覺這孩子身上有種跟別家男孩兒不一樣的、非常特別的味道。

    ——腦子里突然叮鈴一響，對了，就是往賢惠、顧家那邊靠的，適合過日子的。這么好一孩子，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于是阿姨支棱起來趕緊問：“哎，有女朋友了嗎？”

    霍也聞言轉(zhuǎn)頭看向她。

    好歹這小半輩子也不是白活的，霍也能聽不出來這是想牽線么。他模樣生得好，性格也不毛躁，打小就很多人想預(yù)他，但后來了解之后知道他家境不好，又馬上反口推脫著拒了。

    人情冷暖，世間百態(tài)，霍也見得太多也太麻木了，但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霍也朝她招了下手，阿姨以為他不好意思當(dāng)眾說，便湊過來聽。誰知霍也傾過身，壓低聲音，跟她說：“——阿姨，我喜歡男的?！?/br>
    第09章 刁蠻公主

    拎起打包好的魚丸，霍也往出走前還回頭笑著禮貌道別：“阿姨再見，先走了。”

    阿姨像一座石雕立在那里，肢體僵硬地機(jī)械式?jīng)_他揮揮手，有種世界觀轟然崩塌了般的感覺，一連“哦”了幾聲，最后驚呼：“哈？！”

    霍也買好菜回到半城留芳，房子里正發(fā)出一些奇怪的聲響，原來是老太太在打掃小孫孫的臥室，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個(gè)杯子。

    “別動(dòng)?！被粢策±咸氖滞螅浦沽怂胍獜澭鼡焖椴Ａ男袨?。

    人上了年紀(jì)，尤其是到了晚年，身體就會以可怕的速度衰老消瘦，像個(gè)被歲月抽干了氣的皮球，形態(tài)干癟，皺巴巴的。老太太的手腕宛若半截枯枝，這樣攥著仿佛隨時(shí)都會折斷。

    這讓霍也想到自己的外婆，他外婆也是個(gè)慈眉善目的老人。霍也垂下眼皮，一點(diǎn)兒力都沒敢使，將老太太拉起來。

    霍也溫聲說：“這里我來收拾就好。”

    “哎，哎好。我剛剛手滑啦，哈哈?！崩咸栈厥执炅舜暌陆牵忉尩溃骸斑@是我小孫孫的房間，他今晚要搬回來，我就想給他弄干凈了換床新被單……沒故意折騰人。”

    霍也瞥了眼床上潔白整齊的被單，并沒看出有哪兒不干凈來。老太太見了，忙說：“家里這臥室沒人睡，專門給他留的，一兩個(gè)月?lián)Q一次，就怕他隨時(shí)要回來。他愛干凈，說什么有那個(gè)潔癖，讓來之前再換一床，打掃一下。”

    愛干凈，潔癖，脾氣還大，從小就被嬌慣著沒吃過什么苦，聽起來真的像極了童話故事里的愛在雞蛋里挑骨頭的刁蠻公主。

    這些形容詞的結(jié)合倒是讓霍也想起了最近遇到的某個(gè)人，似乎每個(gè)詞都能與他相匹配。

    不過只走神一瞬，霍也沒有多想，哄老太太出去后自己留下來打掃房間。

    這個(gè)房間的裝修風(fēng)格十分簡單，統(tǒng)一相間的黑白配，冷調(diào)，刻板，毫無浪漫色彩，甚至有點(diǎn)像是民宿里僅供觀賞的樣板房，總之沒什么溫馨的家的感覺，而只是用來睡覺的地方。

    霍也猜，這位少爺可能是個(gè)絕對理性且在情感關(guān)系上相當(dāng)?shù)〉娜恕?/br>
    因?yàn)樗采晕⒂心敲袋c(diǎn)兒童心，書架上的玻璃展柜就該有幾個(gè)公仔手辦，而不全是被次序分明地陳列出來的一系列高奢名牌手表。

    ——好多只百達(dá)翡麗。

    有錢人的一柜子，普通人的一輩子。

    霍也仔細(xì)擦拭完所有展柜，一眼也沒多看就出去了。時(shí)間到了，他趕著去做飯。

    下午學(xué)校沒有安排，霍也把還在跆拳道館等著的霍妍送回家，說今晚不在家吃，讓mama別等。霍妍抬頭瞅他，問：“那你還回來嗎？”

    這個(gè)問題宋建蘭也喜歡問?；粢残r(shí)候性格比不了現(xiàn)在溫和，其實(shí)他反骨得很，成績考得差了或者講錯(cuò)話了被霍立軍往死里打都要秉承著“三不”原則，不低頭、不道歉、不吭聲。

    半天鬧劇爭吵完，霍立軍叫他滾，霍也就真的一瘸一拐地滾出家門，寧愿跑去公園的長椅上跟流浪貓睡一夜也不回家。那時(shí)候他都快跟公園里的流浪貓混熟了，大半夜的霍也抱著小貓委屈說，貓好，人壞，尤其是我爸，我爸是世界上最壞最壞的人。

    四個(gè)人的家庭，三個(gè)人的地獄。宋建蘭有時(shí)候怕極了他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有時(shí)候卻又盼望著他能借此脫離苦海，再也別回來。

    霍也一頓，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fā)，把愛臭美的小女孩兒氣得哇哇叫，淡笑說：“要回?！?/br>
    “到家了？”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女聲，語調(diào)平淡而清冷，不怎么親昵，但聽著就很有氣質(zhì)。

    沈庭御坐在出租車后座里，他在嵐江市的那輛“座駕”跟霍也撞了，剛送過去維修，不知道多久才修好，在此之前他只能打車。望著車窗外飛速倒退的風(fēng)景，沈庭御說：“快到了?！?/br>
    他的大部分行李還在托運(yùn)，就剩一個(gè)貼身衣物的箱子放在后備箱里?！m然只是回嵐江住兩年，沈庭御幾乎把家都搬來了，很多東西他用不慣也不想買新的。

    電話那頭是沈庭御的mama，處理事情李洛茵向來雷厲風(fēng)行，自己兒子說送走就送走了。

    李洛茵知道他心里有氣，但從來不會軟化態(tài)度來哄，淡淡說教，道：“是我這些年太慣著你了，才讓你變得這樣自負(fù)，回去之后你要乖乖聽奶奶的話，好好讀書，希望再見到你的時(shí)候你已經(jīng)磨平了棱角，別那么扎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