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座位表是根據(jù)成績來排的,由于成績相差太大，換完座位,霍也早有預(yù)料地被安排到了跟沈庭御幾乎對角線、距離最遠的位置。

    其實開學(xué)已經(jīng)有好一段時間了，像是按下快進鍵那樣,眨眼就過，明明感覺才考上高中沒多久,怎么又要高考了呢？

    日歷一天天撕下來,黑板上的數(shù)字一晃眼減下去,課程表擦擦寫寫，窗戶外日升月落。

    趙家言把黑板擦掉,然后轉(zhuǎn)頭重新寫上。

    ——“距離高考還有185天?！?/br>
    從高三上學(xué)期開始,各種?？?、聯(lián)考變得十分頻繁，請假一周的卷子幾乎能堆積成山。

    平時嘻嘻哈哈的不笑了，一下課打打鬧鬧的也動不起來了，大家都跟被妖怪吸食了精氣神兒似的,鈴聲一打,是當場秒睡的。

    但好消息是，年級上下無論是“好學(xué)生”還是所謂的“壞孩子”，經(jīng)過一年的發(fā)奮圖強或者懸崖勒馬,成績都有顯著提升,高了一大截兒。

    壞消息，除了霍也。

    大家都在突破自己,只有霍也一落千丈。

    最近一連幾次分數(shù)出來，霍也都要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喝茶談話,問他這是怎么了，怎么成績起伏這么大？連拿手科目都發(fā)揮失常了。

    老師說，你本來就是靠成績進a班的，有本事的才能服眾，那時候沒人敢說你什么；可如果你穩(wěn)定不住成績，就是浪費資源，下學(xué)期可能會讓你轉(zhuǎn)班，退回平行班去。

    霍也點頭，沒什么表情地說知道了，回到教室卻發(fā)現(xiàn)座位上坐了有人，而且是陌生人。

    “哎，也哥，干嘛去??？”

    鄔震抱著一堆作業(yè)，站在隔壁問。

    霍也再一看，原來是走到b班去了，能不陌生才怪呢。他愣了愣，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于是調(diào)轉(zhuǎn)方向，走了回來。

    鄔震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回到a班教室，霍也發(fā)現(xiàn)自己座位上怎么還是有人，退出去瞅一眼班牌，沒錯啊。

    沈庭御坐在他座位上，手拿著這次聯(lián)考批下來的卷子，不冷不熱叫他：“霍也，過來?！?/br>
    “……”

    好吧，確實沒錯。

    沈庭御叫他“過來”，比老師叫他“過去”可嚇人多了，霍也心里七上八下的，沉重走近。

    “這道函數(shù)大題我沒給你講過嗎？為什么考第二次還錯，你當時不是跟我說懂了嗎？”

    沈庭御把卷子翻來覆去的看，有很多道題明明已經(jīng)給他劃過重點，還記到錯題本里出了幾道舉一反三的，題型應(yīng)該滾瓜爛熟了才對。

    “這道也是?！?/br>
    “……還有這道?；粢?，你在干嘛？”

    沈庭御似乎有點發(fā)火的意思，只是硬生生按耐住了，但霍也聽得出來。

    他也知道沈庭御為什么這樣不平靜。

    畢竟任誰在耗費了自己的時間，親力親為去給一個差生做錯題本，把每一張卷子都整理收訂，從萬千題庫里找到合適的類似題型供他練習(xí)鞏固，并根據(jù)他的情況，做了表格來定制精準嚴格到每一分鐘的學(xué)習(xí)計劃之后。

    不但沒有看到效果，卻反倒得來這么一張滿江紅的卷子，就是脾氣再再好的人，也不能平靜面對，何況沈庭御寄托了他那么多期望。

    在所有人里，最害怕霍也考不上的，不是霍也自己，也不是霍也的mama，是沈庭御啊。

    心跳很快，手又不自覺在抖了，霍也把手背到身后去，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因為這一年來抑郁復(fù)發(fā)，甚至比初三那年在網(wǎng)戒私立上學(xué)還要嚴重，軀體化帶來的負面影響是極可怕的，他的忘性越來越大，腦子像生了銹一樣，在考試時尤其感到恐慌。

    那些字一個個拆開都懂，組合到一塊兒就看不明白了，在霍也眼里，數(shù)字也成了亂碼。

    這一張在a班根本拿不出手的卷子，已經(jīng)是他每天晚上兼職還債，解決完霍立軍留下的一大堆麻煩，才能坐下來寫作業(yè)、復(fù)習(xí)，努力到差不多凌晨三點的結(jié)果了。

    他在干嘛？霍也眼神空茫，呆呆望著那張被批得一無是處的卷子，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對不起?！?/br>
    沈庭御一聽這三個字，更來氣了，本來就對霍也前些天說“我們沒在談戀愛”還有一肚子怨念，現(xiàn)在更是口不擇言：“你總是這樣，總是在說對不起，你到底對得起誰？”

    “我不知道你最近是怎么了，你也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說。你釣著我，又不肯給我，這些我都忍了?！彼疙?shù)刂肛?zé)著，“既然約定好了要一起考北京，你為什么還自甘墮落呢！”

    “墮落”這個詞霍也聽過很多次，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從沈庭御嘴里說出來，有些頭腦發(fā)懵。

    上次數(shù)學(xué)老師這么說，他還嘴了。

    可這一次，他感覺到痛。

    因為是在意的人，就像霍也知道沈庭御最不想聽到的“對不起”這三個字，沈庭御其實也有隱約意識，“墮落”這個詞對他來說有多傷人。

    但他們偏偏就是說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霍也除了這三個字已經(jīng)毫無辦法，他真的盡力了。

    沈庭御想聽的那些真心話，霍也永遠也不可能告訴他。習(xí)慣了踽踽獨行的人，自己的苦自己吃，自己家的債當然只能自己還，告訴他簡直像在賣慘，霍也的自尊不允許他這么做。

    宋建蘭大概自己也沒有想到，受了委屈后第一時間不是尋求幫助，而是像刺猬一樣偷偷藏起來舔舐傷口，以為這樣掩耳盜鈴，就不會被她的孩子們發(fā)現(xiàn)，更不會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