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了，在和后金的戰(zhàn)爭中，大明朝對于戰(zhàn)略物資的禁運(yùn)政策，顯然是徹底的失敗了。

    從后金到韃清，從老虜?shù)蕉酄栃?，八大晉商偷運(yùn)出山西的各種物資，堪稱海量。

    正是靠著晉商們走私出關(guān)的各種物資，原本連鐵鍋都不多的后金，茁壯成長了起來。

    客觀的說，晉商的崛起，完全是借助了山西的地利。

    因為山西長期是農(nóng)耕文明和草原文明的交界，草原游牧民族是一個生產(chǎn)力極為低下的群體，需要從中原獲取大量生活物資，這才為晉商的崛起提供了根本。

    努爾哈赤的后金勢力興起之后，從萬歷到天啟，明朝一直都期望以經(jīng)濟(jì)封鎖限制后金的發(fā)展。

    但是，晉商勾結(jié)明朝的邊軍將領(lǐng)，以張家口為基地，通過蒙古向后金輸送糧草等軍事物資，甚至傳遞情報，協(xié)助后金擊敗明軍。

    皇太極時期，滿清數(shù)次破長城而入，從河北、山東、河南等地，掠奪了大量財寶物資。

    這時以晉商為首的銷贓團(tuán)伙出現(xiàn)了，他們從滿清手中獲得掠奪自中原百姓的金銀財物，再從中原收集大量糧草軍資，運(yùn)入關(guān)外資助后金。

    不過，大盛魁的創(chuàng)辦人王相卿，并不是傳統(tǒng)的晉商，他和山西通虜?shù)陌舜蠡噬?，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王相卿原本是窮苦的山西小商販而已，因為，跟著康熙的大軍進(jìn)入烏里雅蘇臺，慢慢把生意做大了。

    必須承認(rèn)，王相卿靠的是正經(jīng)的經(jīng)商真本事，這才發(fā)家致了富。

    因此，玉柱也并不討厭大盛魁。

    康熙感興趣的是，烏里雅蘇臺的軍事地形地貌，說的頭頭是道。

    王相卿呢，他只對蒙古人兜里的銀子感興趣。

    但是，商路就是軍事運(yùn)輸線，康熙說的話，王相卿也都接得上話，搭得上腔。

    和現(xiàn)代的嘴炮遍地不同，在康熙的這個時代，熟悉大草原地形的人，真心不多。

    就算是玉柱，他要帶兵進(jìn)入烏里雅蘇臺，也必須依靠蒙古人的向?qū)亍?/br>
    “王大東家，照您看，大清和準(zhǔn)噶爾之間，誰最終會取得勝利？”康熙永遠(yuǎn)不可能關(guān)心商人的生意經(jīng)，他看問題的角度，始終都是地盤和人口，以及準(zhǔn)噶爾對大清江山的巨大威脅。

    王相卿放下茶盞，極其認(rèn)真的說：“不瞞黃三老爺您說，以前的話，咱們大清的勝負(fù)還真的十分難料。然而，自從玉大將軍帶兵拿下了胡圖斯山口之后，在下敢斷言，我大清必勝?！?/br>
    康熙不動聲色的瞥了眼玉柱，嗯，小混蛋不僅很懂享受生活，而且?guī)П蛘桃差H有一套。

    王相卿當(dāng)著老皇帝的面，明著捧了玉柱一把。

    玉柱卻不露絲毫喜色，依舊不露痕跡的肅手而立。

    “何以見得？”老皇帝有些好奇的問王相卿。

    第529章 朕的福將

    “不瞞您說，胡圖斯山口，恰好扼住了準(zhǔn)噶爾人的咽喉。此山口在我大清之手，則隨時都可以長驅(qū)直入，殺入準(zhǔn)噶爾人的腹地。若是此山在準(zhǔn)噶爾人之手，則我大清永無寧日矣?！蓖跸嗲涑旃傲斯笆?，異常虔誠的說，“幸好，我大清圣君臨朝，高瞻遠(yuǎn)矚，洞見癥結(jié)，果斷派了本朝名將玉大將軍出馬，順利收復(fù)了此山口，則準(zhǔn)部遲早可定也。”

    康熙被拍得很舒服，龍心大悅，越看王相卿，越覺得順眼。

    必須承認(rèn)，王相卿很會說話，就連不吃馬屁這一套的玉柱，也被拍得有些熏熏然了。

    順耳的話，誰不愛聽？

    康熙的心里舒坦了，索性與王相卿東扯西拉的一通狂侃。

    老皇帝的話里話外，都在不動聲色的套問，當(dāng)今的世道，可是千載難逢的盛世？

    屁股決定腦袋。

    利益決定立場。

    王相卿就是靠著清軍擊敗了準(zhǔn)噶爾人，才獲得了在蒙古大草原上發(fā)家致富的良機(jī)，并且賺得缽滿盆滿，他自然是大說康熙的好話。

    再說了，如今的王相卿，家大業(yè)大，焉敢不管住嘴巴的胡言亂語？

    自從漢武帝搞了個告緡令，把中等以上的商人們，都整破產(chǎn)了之后。

    歷代以來，商人們都被迫養(yǎng)成了，悶頭發(fā)大財，絕不敢公開非議朝政的好習(xí)慣。

    只要朝廷缺錢花了，就指使讀書人，公然狠罵商人們。

    商人們，實際上，也就是有幾個臭錢而已。離開了官員們的庇護(hù)，他們算個屁？

    左文襄公不管了，胡雪巖就被盛宣懷整垮了。

    袁世凱代替了李鴻章，盛宣懷就不行了。

    再厲害的大商人，若是沒有大權(quán)貴的撐腰，就是別人嘴邊的美食。

    在大清朝，包括頂級大鹽商在內(nèi)，誰不怕官府翻臉不認(rèn)人？

    官老爺們略微一嚇，商人們膽怯了，就乖乖的捐輸糧食和銀子，如此周而復(fù)始。

    王相卿屬于既得利益者，他自然要大說康熙的好話。

    康熙的興致很高，甚至想拉著王相卿，一起用晚膳。

    皇帝用膳，費(fèi)時費(fèi)力不說，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試毒。

    只要有人試毒，王相卿必能猜出真相。

    玉柱輕咳一聲，小聲提醒說：“今兒個晚上，您已經(jīng)約好了玔卿?！?/br>
    “那就改日再約了?！笨滴跤X得有些遺憾，但是又不能不走，這才領(lǐng)著玉柱盡興而歸。

    登上馬車之后，康熙抬眼望著玉柱，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你既是朕的福將，也是朕的掃把星?！?/br>
    玉柱很理解老皇帝被中途打斷興致的糾結(jié)，可是，皇帝用膳乃是大事，萬一拉了肚子啥的，就算是玉柱也扛不起巨大的責(zé)任。

    送老皇帝回了行宮后，玉柱轉(zhuǎn)身想走，卻被老皇帝硬留了下來。

    沒辦法，有玉柱陪著用膳，老皇帝的食欲就是好不少。

    用罷晚膳后，又陪著老皇帝下了三盤棋，玉柱才被放出了行宮。

    牛泰兼任熱河廳的同知，也就是熱河這地方最大的父母官了。

    只是，牛泰哪里管過庶民之政？

    玉柱左思右想，就把周荃暫時派到了牛泰的身邊，協(xié)助組建同知衙門的班底。

    和縣衙、府衙不同，同知衙門不設(shè)左貳官，只設(shè)吏役。

    也就是說，熱河廳同知衙門里，牛泰完全可以說了算，而沒有別的官員從旁掣肘。

    按照大清律的規(guī)矩，各級衙門只是限定了官員的數(shù)量，對于胥吏和白役，并無硬性規(guī)定。

    衙門里的人員，就要視牛泰的需要，而隨意增減了。

    一般情況下的同知衙門，設(shè)有典史5-10名、書辦十幾名、庫子4名、獄卒8名、皂隸16名、門子2名、快手（也稱“皂快”）8名、燈夫2名、轎傘夫7名、倉夫和斗級各4名、民壯50至100名。

    “竹公，我懂個啥呀？全聽您的吩咐?！迸Ｌ┮埠芄夤鳎欢氖聝?，周荃卻是門兒清啊。

    周荃收攏折扇，笑著問牛泰：“你真聽我的？”

    “那是自然，我不聽您的，聽誰的？”玉柱發(fā)過話，牛泰自然要聽周荃的了。

    “豈不聞，若想富，動胥吏么？牛大人，你初來乍到，只須對外說，胥吏職位待定。嗯，這個風(fēng)聲放了出去，我的牛大人啊，你必可發(fā)一筆大財。”周荃臉上掛著笑，說的卻不是笑話，而是正經(jīng)事。

    牛泰連連擺手說：“竹公，您可千萬別害我。主子賞的銀子，我一輩子都花不光，還要暗中收黑心錢，豈不是作死么？”

    嗯，很好，有錢不撈，顯然沒敢把玉柱的話，當(dāng)作是耳旁風(fēng)。

    周荃心里滿意了，就笑道：“無妨，有我在呢。只要他們敢送，你只管都收下便是，有多少就收多少?；仡^啊，一起交給東翁便是?！?/br>
    玉柱坐在御膳房里，一邊喝茶，一邊盯著廚師做“金銀饅頭”。

    他發(fā)明的“金銀饅頭”，厚底焦脆，余者軟綿，吃起來格外的爽口。

    吃過鍋貼餃子的人，都知道，餃子里rou的越新鮮，餃子的外殼用油煎得越脆，排隊購買的隊伍就會越長。

    廚師一邊賣力的搟面，一邊大拍玉柱的馬屁。

    “柱爺，您的獨(dú)家絕活，全教給了小人。嘿，萬一小人出了宮去，單靠這手絕技，便可住豪宅，抱美妾了。”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這廚師還真是個行家，一點都沒有說錯。

    這年頭，手藝人掌握的手藝，就是全家的飯碗，絕不輕易示人，更別提傳授給別人了。

    《劍來》

    好多手藝人收的學(xué)徒，就是包身工，只管飯管住，沒有工錢。

    至于，學(xué)不學(xué)得會手藝，要看學(xué)徒是否獲得了手藝人的青睞了。

    如果手藝人不教，學(xué)徒們就只能靠著天賦的偷師了。

    水滸傳里，成為笑料的武大郎，其實就是地道的資深手藝人。

    靠著在縣城里賣炊餅，武大郎租得起二層小樓，供得起潘金蓮的日常開銷。

    歸根到底，玉柱和御廚是同路人，大家都伺候的是老皇帝。

    玉柱飲了口茶，笑道：“你小子若是再機(jī)靈點，爺還可以教你好多門手藝，準(zhǔn)保你可以納十房美妾?！?/br>
    “哎喲，那太謝謝柱爺您了。若不是您瞧不上小人，小人真想拜您為干爹?！睆N師的嘴巴甜得發(fā)膩，如同蜜水一般。

    正在閑聊之時，張鴻緒慌慌張張跑來，喘著粗氣說：“柱爺，柱爺，大事不好了，萬歲爺龍顏大怒，要?dú)⒘笋R齊?！?/br>
    玉柱卻坐得穩(wěn)如泰山，只當(dāng)沒有聽見似的。

    老皇帝要?dú)⒘笋R齊，關(guān)他鳥事？

    玉柱對他自己的角色定位，從來都很精準(zhǔn)，他是寵臣，不是宰臣。

    既然不是宰臣，又何必管那么寬呢？

    老皇帝想殺誰，就殺誰吧，只要不是殺佟家人即可。

    再說了，馬齊和羅剎人談判的時候，竟然出賣了大清的根本利益，難道不該殺么？

    見玉柱懶得管閑事，張鴻緒不敢多勸，只得急匆匆的走了。

    用罷晚膳，陪老皇帝下棋的時候，老皇帝忽然問玉柱：“你就不怕朕真的殺了馬齊？”

    玉柱輕搖著折扇，澹澹的說：“您是圣君，不可能妄殺一人。我若來勸，豈不是將您視作昏君？”

    康熙聽了這個歪理之后，竟然覺得，還真頗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