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xiàn)在，韓謙回想當(dāng)年，內(nèi)心仍是說不出的觸動。

    某種程度上，在人生道路上，兄長帶給他的要比父親教的多的多。

    在韓謙說完自己喜歡讀書后，韓湛就道：“日后你有什么不會的就來問我，但是不許告訴任何人，要是影響了我做紈绔，我揍死你！”

    “連父親也不可以么？”

    “千萬別！你要是說了我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

    說起來也是奇怪，羅氏對韓湛恨之入骨，韓謙卻最喜歡崇拜韓湛，他對韓湛的感情比羅氏都還要深。

    他一聽到兄長會離開自己，連忙點頭答應(yīng)，發(fā)誓不告訴任何人。

    每當(dāng)自己被夫子夸獎，陛下贊譽(yù)，他總會特別開心。

    因為他們夸的是兄長，這說明兄長是最厲害的。

    對韓謙來說，韓湛受到夸獎比他自己被夸還要激動興奮。

    但奇怪的是，兄長確實不讀書，什么四書五經(jīng)那些他從來不看，也背不全，卻能明白很多大道理，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這才是韓謙為之敬佩的地方。

    他總是想著，有朝一日兄長露出真面目，到時候那些笑話兄長的人全都會被驚呆下巴，啪啪打臉。

    直到后來，某日父親在賭坊堵住帶著人賭的天昏地暗的兄長，不禁勃然大怒，直接將人拖回了府上，說要打死兄長。

    聽到消息的韓謙連忙從書院回來替兄長求情。

    父親打起兄長來毫不留情，若真的動了怒，幾板子下去沒有半個月是起不來的。

    待韓謙急匆匆趕回去時，遠(yuǎn)遠(yuǎn)就聽到父親氣急敗壞的怒吼。

    “你母親臨終前叫我好好教導(dǎo)你，結(jié)果你成天無所事事不學(xué)無術(shù)，你揮霍無度紙醉金迷也就罷了，竟然賭了起來，今日我就好好替你母親教訓(xùn)教訓(xùn)你！”

    父親邊打邊罵。

    “讀書你不好好讀，習(xí)武也是個半吊子，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干啥？你不努力，偌大的侯府日后托付給誰？”

    “不是還有韓謙么！”兄長擲地有聲，“韓謙他學(xué)習(xí)好頭腦聰明又乖巧懂事，你把侯府交給他，反正我的夢想就是做個紈绔，而且羅氏天天說你偏心，日日跟你鬧，等韓謙繼承了世子之位，相信她也不會說你偏心了！反正我也不愛這侯爺?shù)奈恢?，你們誰愛要要去！”

    直到那時，韓謙恍然大悟。

    怪不得兄長明明極聰明，卻一點都不上進(jìn)，原來是因為他，都是因為他……

    兄長不想母親日日鬧，知道母親想要世子之位，便主動把他推了出去。

    生怕父親不答應(yīng)，便故意不學(xué)無術(shù)，到時候父親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多的韓謙都數(shù)不清。

    他欠兄長的委實太多太多……

    可他的親生母親卻要置兄長于死地……

    “韓謙?！?/br>
    聞訊趕來的韓湛，見韓謙跪在羅氏的靈位前一臉茫然，不禁道。

    “節(jié)哀順變?！?/br>
    聽到兄長的聲音，韓湛一陣恍惚，思緒回籠，他微微轉(zhuǎn)頭，視線慢慢落在兄長身上，與他視線相對。

    “兄、兄長……”韓謙張了張嘴巴，半天才澀澀道，“對不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會這么做，我——”

    “人死如燈滅?！表n湛打斷韓謙的話，“都過去了了，不提也罷。”

    倒不是韓湛寬宏大量，他知道韓謙是韓謙，羅氏是羅氏，羅氏的錯不應(yīng)該由韓謙來買單，何況羅氏已經(jīng)為此付出代價。

    “可是……”

    “沒什么可是。”

    如今依然入夜，忠勇侯知道韓謙要來祭拜羅氏，便沒有命人打攪，韓湛也是擔(dān)心韓謙，這才來了。

    兄弟二人索性坐在祠堂說起話來。

    “兄長，對不起?！?/br>
    “行了，這句對不起我收下了，已經(jīng)說了兩遍了，日后莫要再提了。”

    韓湛說罷復(fù)又：“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你日后定會有出息，繼承侯府的！”

    在回來的路上，韓謙已經(jīng)看了父親寫給他的信，信上也說了韓湛的身世，并標(biāo)明韓湛回會楚國去。

    韓湛一走，能繼承侯府的就剩下了韓謙。

    羅氏最大的心愿就是叫自己的兒子韓謙繼承侯府，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可我從未想過要繼承侯府?！表n謙紅著眼眸，“侯府是兄長的，我從未想過要同你搶?！?/br>
    真的！

    “我知道。”韓湛笑道，“但我也說過，我根本沒打算要侯府，只想做個紈绔，自在一生?！?/br>
    說罷拍了拍韓謙的肩膀：“待我走后，你要幫父親打理好侯府，府上就剩下你們二人，可要好好的，知道了么？”

    韓謙鼻子一酸：“你真的要走嗎？”

    “遲早要走的?！?/br>
    見韓謙紅著眼睛，韓湛失笑：“都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當(dāng)年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早都跟著父親上戰(zhàn)場了?！?/br>
    “我知道?！表n謙悶悶說道。

    記得小時候他撞見過一次兄長的箭術(shù)，不說百步穿楊，但箭無虛發(fā)，且次次正中靶心。

    但至此之后，他就再沒有見過兄長練習(xí)箭術(shù)，他知道兄長是怕父親知道，想叫他做世子。

    “兄長?！表n謙道，“你現(xiàn)在還練習(xí)箭術(shù)么？”

    “怎么？想叫我叫教你??？”韓湛側(cè)目。

    “我就覺得你箭術(shù)那么好，若是丟了怪可惜的！”

    “你跟我來。”

    韓湛將他帶到了武場，拿起架子上的弓箭，抽了箭矢搭在弦上。

    韓謙忙道：“我去掌燈?！?/br>
    “不必！”

    話音未落，箭便飛了出去。

    韓湛道順手掏出一顆夜明珠：“自己去瞧。”

    韓謙：……

    接過夜明珠的韓謙連忙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韓湛的箭正中靶心，天色已晚，這等于盲射??！

    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功夫，是絕對不可能的！

    韓謙激動的拿著箭就跑回來圍著韓湛道：“兄長，中了中了！”

    “行了，有那么高興么！”被韓謙的情緒感染，韓湛挑眉，“這算什么呀，真正厲害的是騎在馬上，舉靶子的人不斷來回跑動，一邊策馬還要一邊射中靶心，等以后有機(jī)會，給你展示一下什么叫百發(fā)百中！”

    話音落后，兩人都沉默下來。

    以后……以后怕是沒機(jī)會了。

    “行了?！表n湛拍了拍韓謙的頭，“時辰不早了，你沐浴過后早些休息罷！”

    說罷轉(zhuǎn)身回了自己院子。

    結(jié)果剛跨過拱門，就見楚枝靜靜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