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荀聽與她一同去了所謂的“心臟市場”。

    市場的樣貌猶如最原始的集市，沒有高端巨大的設(shè)備，顧客與賣家穿梭在簡陋的攤位之間。

    心臟市場的來源與一脈神明有關(guān)。

    “蘇摩羅陀”，是神之御醫(yī)，專管人之身中“肢體與內(nèi)臟”的神明。他原來有兩個特別偏門的神賜叫做“斷生”與“植生”。

    “斷生”，無痛切割人體部位，使其離開身體仍能正常使用，在神賜效果期間安回去即可復(fù)原。

    “植生”，可以將身體部分植入到他人的身上，若神賜效果期間不取回，那這部分就會融合成他人的一部分。

    聽起來相當?shù)卦幃悺?/br>
    法律司曾經(jīng)破獲這樣一起案件：嚴格保護的證據(jù)倉時不時就會發(fā)生信息泄露，后經(jīng)調(diào)查，他們在管理人員的舌頭上，發(fā)現(xiàn)一顆眼珠。

    原來他每逢值班，都會把同伙的眼珠“植生”到舌頭上，從而躲過檢查搜身。而通過“斷生”，同伙就會看到證據(jù)倉中的東西，并準確地記錄下來。

    后來他們的神賜鏈接被意外打斷，兩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人永遠失去了眼球，另一人則身體結(jié)構(gòu)發(fā)生異變，舌頭上長出了“眼睛”。

    正是“斷生”和“植生”，催化出了心臟市場。

    心臟市場，顧名思義，原本就是有特殊需要的人挑選“心臟源”的地方。

    賣家將鮮活心臟擺到柜架上，任人挑選，等待顧客評估它的大小、形狀、跳動頻率。若無人光臨，則將其再塞回到那方狹隘的胸腔中。

    若有人光臨，那就是賣家的死日。

    后來心臟買賣成了貴族壟斷的奢飾行業(yè)。心臟原主的身份、學(xué)歷、見識等標簽，都可以在心臟上明碼標價，高級心臟都流向了阿努比斯拍賣行。

    而原先的心臟市場變成了什么都交易的“肢體市場”。

    而“神醫(yī)”是指一群熟練掌握“斷生”與“植生”的蘇摩羅陀信徒，他們相當于這個市場的當家人，普通人若想進來買賣，必須經(jīng)過他們的處理。

    他們用神賜壟斷著心臟市場。

    荀聽要找的“大神醫(yī)”，就相當于這里的大當家。

    荀聽走來的這一路算是開了眼。

    他看見一個男人，雙臂皆斷，整齊的斷口處發(fā)著金色的光芒——這應(yīng)該就是神賜的效果 ，男人的兩只胳膊正擺在面前的攤位上，向路人搖動擺手，若是不了解的人看了，還以為是街頭的魔術(shù)表演。

    “女、女士……要買張臉嗎，很漂亮的?！迸⒈е粋€大盒子，怯弱地湊到彌爾藍身旁。

    而盒子里有一張疊得相當整齊的干凈皮膚，中央有一個微微凸出的輪廓，是一張人臉。她閉著雙眼，五官柔和。

    而在女孩的身后，躺著一個裹成木乃伊似的成年人，繃帶縫隙處漏著金色。這大概就是臉皮的主人了。

    女孩的眼睛讓人生憐，但和這張皮放在一起，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彌爾藍沉默半晌，窘迫地掏了一會兒自己的口袋。荀聽立即會意，他從懷里掏出什么來，暗中遞給彌爾藍。

    彌爾藍看了他一眼。最后悄悄地環(huán)望四周，蹲下身來，在女孩手里放了幾個銀幣。

    “謝……謝謝惠顧?！?/br>
    女孩可能以為她買下了“臉”，把盒子遞給了彌爾藍時，露出了一種極不情愿的失落神情。

    但彌爾藍沒有接，她比了一個噓，小聲說：“去吃頓飽飯?！?/br>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二人聽到身后的女孩興奮地對盒子里的人臉輕聲說：“jiejie，jiejie，有好人家給了我許多錢。”

    人臉突然蘇醒了一般，開口道：“什么！有多少……”

    荀聽看著她的背影，道：“這孩子，感覺很像米莉亞?！?/br>
    “米莉亞和她哥哥就是出身于這里，”彌爾藍說，“像這種走投無路的人家還有很多，只是米莉亞和哥哥很幸運地得到了神明庇佑，才走出了貧民窟，通過走大荒采礦的方式賺錢?！?/br>
    這里還有無數(shù)的人，賣眼睛、嘴巴、手指、肝臟，賣蟻奴巨大的胃囊……還有賣一顆老掉的心臟。即使它跳動的速度已經(jīng)十分緩慢，來問價的人還是絡(luò)繹不絕。

    路過心臟攤子，有個孩子專心致志地在角落里玩著石頭。這是心臟攤主的孩子，他正等待著傍晚與父親一起回家。

    他臉上有著無慮的純真，還會靦腆地朝客人笑一笑。他絲毫不知道，若是圍觀的嘈雜顧客中有一個拍了板，他就永遠無法和父親一起回家了。

    他正念著一首詩謠，似乎還稍帶一點曲調(diào)，荀聽走進了才聽清內(nèi)容。

    “黑天黑天，不要吃掉我的心臟。

    “我要把它獻給美麗的鶯鳥。

    “夜鶯夜鶯，你為懷霏殿下歌唱！

    “用羽毛為王子筑一只勛章。

    “心臟呦，夜鶯不要。

    “夜鶯要一株野草的虔誠，要一只螞蟻的抬頭仰望。

    “夜鶯喲，給我什么。

    “王子給你注視，給你憐憫的血淚，親吻丑陋結(jié)痂的蠻荒。

    “夜鶯夜鶯，殿下獨身一人嗎？

    “夜鶯夜鶯，他凱旋而歸了嗎？

    “殿下殿下，我的父親母親呢？

    “夜鶯夜鶯，你死去了嗎。

    “我聽見你禿瘠胸腔里，沸騰的悲鳴。

    “你說，孤獨卑賤不是我的本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