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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yǎng)太子妃 第177節(jié)

    “是?!迸岘I提步, 掀袍在左側(cè)入座。

    肅王并非那等慣說場面話的官僚, 見裴璉坐定, 便從袖中拿出一封密函, 遞上前去:“殿下看看。”

    裴璉擰眉:“這是?”

    肅王道:“長安送來的, 半個時辰前剛到, 臣覺著此事有必要叫殿下知道?!?/br>
    裴璉聞言,神色也變得肅正, 接過那封薄薄的密函,垂眸看了起來。

    肅王也沒閑著,自顧自在對側(cè)入座,往紫砂壺里添茶加水,不緊不慢煮起茶來。

    下雪的清晨格外靜謐,唯聽得凜風(fēng)夾雜著雪花,簌簌呼嘯。

    不多時,茶壺里的水也沸了,咕嚕咕嚕的熱氣頂著小巧的杯蓋,茶葉清香裊裊飄散在這安靜的書房里。

    裴璉握著密函的長指卻是越發(fā)攥緊,濃黑長眉也沉沉壓下。

    閱畢書信,再次抬眼,那臉色比窗外的風(fēng)雪還要凜冽凍人:“孤早知東突厥狼子野心,所謂百年盟書不過是緩兵之計,遲早要再打一場。卻沒想到這西突厥竟如此糊涂,放著安生日子不過,竟輕信東突厥如此拙劣的挑撥離間,覺著是大淵害了他們的質(zhì)子,也要毀約,與我朝兵戈相向!”

    “殿下且喝杯茶,消消氣?!?/br>
    肅王面色平靜地倒了杯茶水,遞到裴璉面前。

    裴璉并不喝茶,只沉眸問:“父皇此時來函,可是準(zhǔn)備發(fā)兵?”

    肅王看著眼前這張雙眼跳動著灼灼熱意的年輕臉龐,心下喟嘆,還是年輕,氣盛。

    也是,才二十,正是熱血沸騰、渴望建立一番功績的好年紀(jì)。

    “嚴(yán)冬凜冽,大雪連綿,于草原正是物資匱乏時,于我朝也絕非進(jìn)攻的好時機,是以在雪化之前,還算太平?!?/br>
    肅王給自己添了杯茶,緩聲道:“陛下此函,算是與臣提前通個氣,謀定后動?!?/br>
    “那個西突厥的質(zhì)子阿卡羅本就是個體弱的癆病,八年前送來長安時,便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樣,看在兩邦交好的份上,鴻臚寺一直給他尋最好的太醫(yī)、用最好的藥材,誰知他痼疾難愈,春日里柳絮入肺,竟一命嗚呼。彼時西突厥的使者們也都是親眼瞧見了,為表悲痛,父皇還特派了孤的二舅父為使臣,隨著西突厥使者一道將阿卡羅的遺體送回故土。”

    裴璉冷聲道:“我大淵做事坦蕩光明,若想打它西突厥,直接點兵排將殺過去便是,何必做謀害質(zhì)子這等下作把戲?!?/br>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br>
    肅王淺啜了口茶水,不疾不徐看向裴璉:“殿下真以為西突厥的莫鐸汗王看不懂這是東突厥在煽風(fēng)點火?這莫鐸,瞧著是個老實的,實則是個頂頂jian猾的鼠輩。”

    裴璉琢磨著肅王這話,面色微變,坐姿也越發(fā)端正,恭恭敬敬給肅王添了杯茶:“求岳父教孤?!?/br>
    肅王見他聞弦歌而知雅意,且態(tài)度謙遜,倒也愿教他一二。

    于是端過那茶盞,將這邊境各方的勢力、布局及統(tǒng)領(lǐng)的性情做派一一與他說了。

    若說裴璉先前對肅王的敬重是六分,而今聽罷這番分析,那份敬重已然增到八分。

    與幼年在東宮跟隨太傅學(xué)習(xí)兵書的情況截然不同,眼前的英武將軍就如一本詳實睿智的活兵書,字字珠璣,句句箴言,都叫裴璉生出一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崇敬之感。

    他聽得專注,只恨不得將肅王腦中關(guān)于軍政的一切知識經(jīng)驗都納為己用。

    也是這時,他忽的理解為何當(dāng)年母后要將他托付給肅王夫婦。

    有這樣的智勇雙全的“養(yǎng)父”與那樣慈愛賢德的“養(yǎng)母”,只要不是那等無可救藥的愚鈍之輩,定能教化成才。

    盛年的將軍與年輕的太子坐而論道,直至壺中茶水飲盡,肅王話鋒一轉(zhuǎn),看向裴璉:“以臣過往經(jīng)驗來看,這場仗八成是避不過。既如此,待到明年開春,雪化路通,還請殿下速速趕回長安?!?/br>
    裴璉眉心皺起:“岳父大人,孤……”

    “臣雖與殿下接觸不多,但經(jīng)過這幾日相處與方才交談,也知殿下是心胸寬廣、抱負(fù)深遠(yuǎn)之人。若是太平時期,殿下愿屈居府上,追情逐愛,耽誤一兩年光陰倒也無大礙。而今戰(zhàn)事在即,邊境將亂,你為儲君,應(yīng)當(dāng)以大局為重,盡快回朝中輔佐陛下,而非滯留此處,為兒女情長所絆?!?/br>
    肅王板著臉道:“且殿下與臣女性情迥異,注定是有緣無分,為著你們倆日后著想,還是就此算了吧?!?/br>
    裴璉沉默了。

    從前在長安,身邊之人都在勸他對謝明婳好一些。

    現(xiàn)下在北庭,身邊之人都在叫他離謝明婳遠(yuǎn)一些。

    包括謝明婳她自己。

    難道他此番追來,真的錯了?

    裴璉垂著眼,遲遲不語。

    肅王見他這樣,心道又是個執(zhí)迷不悟的,無奈地揉了揉眉骨:“罷了,午膳時辰快到了,臣便不留殿下了?!?/br>
    裴璉將那密函擱回桌邊,并未立刻離去,而是面朝肅王,深深一拜:“往后小婿還想與岳父大人多學(xué)一些邊疆軍事,望您能不吝賜教?!?/br>
    肅王眉梢微動,看著眼前這道修長如竹的清俊身影,忽的想到夫人與他提起太子這一路上都在關(guān)注民生、體察民情,很有“學(xué)到老活到老”的自覺與毅力。

    現(xiàn)下看來,果真不假。

    肅王都有些羨慕永熙帝了,那人竟生了個這樣敏而好學(xué)的兒子。

    大抵是隨了皇后家人吧,畢竟李家一向是詩書傳家,李老太傅又曾是清流之首,文壇領(lǐng)袖,桃李滿天下。

    思忖兩息,肅王朝面前的年輕小輩頷首:“殿下既有此心,每日申時,來書房與臣手談一二便是?!?/br>
    裴璉心下欣喜,再次躬身拜謝了一番,方從書房離開。

    巳時入內(nèi),不覺已過了一個時辰。

    從書房離開時,外頭的雪還在下。

    裴璉看了眼天色,正打算回西苑寫封書信寄去長安,便聽身側(cè)的侍衛(wèi)道:“殿下,那亭中之人好似是太子妃。”

    裴璉循聲看去。

    便見那風(fēng)雪瀟瀟的八角亭中,暗銀色烏金繡蝠紋錦簾輕垂,一道纖細(xì)的紅色身影坐在圓桌邊,桌上擺著暖爐、糕點之類,身后有三四個婢子侍立其后。

    的確是她。

    原本因邊境糾紛而緊鎖的眉宇也春風(fēng)化雪般,緩緩舒展。

    裴璉握緊手中的桐油傘,大步朝那風(fēng)雪亭中走去。

    亭中。

    “主子,殿下出來了!”

    采月看到風(fēng)雪里那兩道大步行來的身影,連忙彎腰提醒。

    明婳趴在桌上都快睡著了,聽到這話,冷不丁一個激靈,邊擦著嘴角邊坐起身,眉眼間還有些茫然:“出來了?哪兒呢?”

    “您往前看看呢?!辈稍碌?。

    明婳朝前看去,果見茫茫風(fēng)雪里,一道玄色身影執(zhí)傘而來。

    待到走近,傘面稍抬,便映入一張如玉的俊顏,濃眉鳳眼,高鼻薄唇,宛若雪中仙。

    明婳愣怔了一瞬,方才起身:“殿下萬福?!?/br>
    亭中并不比外頭暖,裴璉將傘遞給侍衛(wèi),看向眼前一襲絳紗色羽緞對衿襖裙的小娘子:“這么冷的天,怎么想到在這喝茶?”

    明婳眸光閃了閃,抬頭道:“這邊景致好,邊賞雪邊喝茶,也算是一件雅事?!?/br>
    裴璉:“……”

    的確是雅事,但他所了解的謝明婳,并不是這等追求風(fēng)雅而白白挨凍之人。

    視線落在她雪白臉頰上那道仿若熟睡而印出的紅痕,他心底驀得浮現(xiàn)個猜測。

    想欣喜,又很快壓住,怕是自作多情。

    “若不介意,孤也討杯茶喝?!迸岘I走上前。

    明婳上下打量他一番,見他神色自若,不像是挨打受罵的樣子,悄悄松了口氣。

    本想走了,見他主動過來搭話,忽然也有些好奇,父親到底因何事大清早找他。

    于是她抬手:“你坐吧?!?/br>
    裴璉坐下,婢子很快給他倒了杯茶水。

    才等他喝一口,明婳就迫不及待問:“你怎么從我父親的書房里出來,他找你有事嗎?”

    套話套的如此明顯,裴璉心下那個猜測又坐實兩分,嘴角也不禁輕翹。

    但很快又?jǐn)科穑糁朴撇桁F看著她:“想知道?”

    明婳心說,廢話,不想的話問你作甚。

    待對上裴璉那似笑非笑的黑眸,她便知這男人故意在賣關(guān)子,吊胃口。

    “愛說不說?!?/br>
    明婳嘁了聲,作勢要起身:“當(dāng)誰稀得聽?!?/br>
    裴璉拉住她的手腕:“孤又沒說不說,問一句怎就急眼了?!?/br>
    明婳瞥他:“你松開?!?/br>
    裴璉:“你坐下?!?/br>
    明婳:“你先松?!?/br>
    裴璉卻是不松,只抬眼掃過亭中一干人,道:“退下。”

    侍衛(wèi)自然退的很干脆,采月等人面露猶疑,待裴璉第二眼掃來,也紛紛噤若寒蟬,忙低頭要退。

    “誰叫你們退下了!”明婳氣急。

    裴璉握著她的手道:“也不是誰都像你這般膽大,敢忤逆太子?!?/br>
    話落,明婳就瞪了過來,裴璉抿唇,道:“你不是想知道岳父與孤說了什么?事涉軍機,不可外泄?!?/br>
    聽到這話,明婳便也不好再攔著了。

    很快,其余人都遠(yuǎn)遠(yuǎn)退下,唯有他們二人在這亭中。

    直到明婳坐下,裴璉依舊沒松開她的手,反而握進(jìn)掌心里替她揉搓:“手這樣涼,怎的還在外頭吹風(fēng)。”

    “我樂意,要你管?!?/br>
    明婳抽了幾次沒把手抽回,干脆權(quán)當(dāng)他是個暖手套,只追問起正事:“你們到底說了什么?是長安出了什么事嗎?”

    戰(zhàn)事一旦發(fā)起,瞞也瞞不住,裴璉斟酌一二,遂將密函中的事說了。

    信函中主要提及兩件事,其一是八月里,東突厥使團(tuán)來到長安,就刺客阿什蘭一事,給大淵一個交代。可使臣到達(dá)不久,其中一名使者便暴斃于西市,東突厥使團(tuán)大怒,宣稱是淵朝的報復(fù),索賠黃金萬兩,絲綢萬匹、茶葉藥材等若干。若不答應(yīng),盟書作廢,東突厥將舉兵來犯。

    其二則是西突厥受到東突厥挑撥離間,認(rèn)為他們的質(zhì)子也是被大淵所害,要大淵給予賠償。

    這擺明了是這兩突厥可汗聯(lián)手耍無賴,永熙帝必然不會答應(yīng),甚至在密函之中直稱這兩可汗為“兩賊孫子”,足見其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