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從爹娘長輩、親戚朋友手中央糕餅果子吃，央好瞧的衣裳布匹穿的小孩童，長成了需要靠自己前去掙糕餅果子、衣裳布匹的少年孩子了。

    大家都在想著將來，都在奔向各自的前程。

    即便是王朝哥兒選的那條路坎坷，并不是清明之舉。

    但換個方向來想，他何嘗又不是個上進(jìn)的人呢，也是一樣為著好日子而努力。

    他雖不歡喜他的性子，可于他求好光景而肯下功夫這件事還是認(rèn)可的。

    但愿大家將來的路即便并不一帆風(fēng)順，過程荊棘，但最后都能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

    那下一程究竟是什麼呢，是繼續(xù)長大，成長；或許也是情竇初開，知好色而慕少艾。

    三年后……

    quot;鄉(xiāng)試咱們結(jié)伴如何，到時候到了磷州就賃個小院兒，幾個同窗在一處也相互有個照料，比散在外頭住客棧不更安生些么。quot;

    “如此再好不過。咱就選一處種得有桂花樹的院子，寓意一個蟾宮折桂，如何？”

    “眼瞅著沒幾個月便要鄉(xiāng)試了，同窗都在商議著趕考和住宿的事情，怎也不見你有兩分興致。”

    趙光宗本與同窗們說聊，瞥見祁北南正坐在靠窗邊畫園子里頭婆娑的竹影子。

    祁北南也沒應(yīng)他的話，只自顧自的提著只細(xì)毛筆，沿著打在紙業(yè)上的光影描摹。

    直到趙光宗說了一句：“投機(jī)取巧。”

    祁北南才笑著止住筆：“天氣炎熱，湊在一處說話，熱得很?！?/br>
    “我們又不是頭次前去磷州，無需憂慮?！?/br>
    趙光宗看著便是伏坐在桌案前，祁北南身姿也高大挺拔的很。

    他一屁股挨著祁北南坐下：“我時有疑惑，如此一位體健貌端，英俊倜儻的少年郎，怎么會像你這般終日老氣橫秋的?！?/br>
    “你曉不曉得課室里的同窗都私下喊你祁夫子啊?！?/br>
    祁北南咂摸了下嘴：“喚得好，大家同輩，我這不是還占便宜了么?！?/br>
    趙光宗搖搖頭，瞧這還給端起來了。

    “咱們要與同窗結(jié)伴么，我聽他們說的也不錯，大家一道讀書了這般久，情誼如何也是比他鄉(xiāng)學(xué)子深厚。屆時到磷州住一處也能相互照料?！?/br>
    祁北南道：“還未到七月，不急?！?/br>
    他心中想，今年的鄉(xiāng)試，成不得事。

    言罷，祁北南忽的起身，雙手掌在了窗欞上。

    六月下旬明晃晃的日色像是能將池子里的水煮沸一般，光在荷葉間跳動。

    正午的陽光明媚毒辣，趙光宗正欲隨上去。

    驟然之間，天色一暗，如同日暮，青天大白日，乍的竟天黑了一般。

    課室之中一瞬也噤了聲。

    諸人以為有人惡作，將課室的簾子給全放了下來，可一經(jīng)環(huán)顧，窗子尚且大大的敞著。

    見祁北南與趙光宗站在窗前，連忙都跑去了窗邊觀望外頭的情景。

    只見花還是花，樹還是樹，不曾狂風(fēng)驟起，夏雨欲來時的天象，反倒是太陽一夕之間叫什麼給遮住了一般。

    “天起異象……天起異象了！”

    不知是誰抖著唇道了一句，諸人聽得后背乍然生寒。

    “會不會有妖魔橫空出世！”

    “此番天象見所未見，我們是躲還是跑？”

    縣學(xué)里忽的sao動了起來，頗有一副天地即將傾覆的態(tài)勢。

    “祁兄，你看這可如何是好?！?/br>
    有學(xué)生見祁北南神態(tài)自若，并不曾慌亂，連忙前去求問。

    祁北南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過是有些異常的天象而已。諸位都是讀書人，將來國之棟梁，遇事當(dāng)冷靜才是?！?/br>
    “可、可這天象實在是怪異滲人的緊，甚么時候出現(xiàn)正午間驟然天黑的。”

    “天地之成千萬年之久，我們一生不過匆匆數(shù)十載，許多事未聞未見，不必驚慌?！?/br>
    諸人受祁北南徐徐的話語勸誡，心中的慌亂稍稍減弱了些。

    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驟然天地間又再度恢復(fù)了光明，日色依舊明烈。

    眾人嘩然。

    若非將才是大家一同經(jīng)歷的異象，只當(dāng)是做了場夢一般。

    雖此番異象只短短一刻鐘，外頭卻起了sao亂。

    有人趁異象時鉆進(jìn)了沿街的鋪子中，行偷搶之事。

    一時間，綢緞莊，珠寶鋪，糧鋪都遭了殃。

    rou市上也有賊人前去作亂，奈何rou攤子前的屠戶都不是好惹的，發(fā)覺異動直接動了刀子。

    待天象恢復(fù)時，街市上還跑著抱了綢緞，脖子上掛著瓔珞珠串的人。

    又有一身是血的偷rou賊……

    總之街上亂的不成樣子，縣府急忙整頓了衙差前去鎮(zhèn)壓恢復(fù)秩序。

    衙門里一時間涌滿了人前去報案，求斷公道的百姓商戶都排起了長龍。

    縣學(xué)也提前下了學(xué)，囑咐學(xué)生謹(jǐn)言慎行，不可四處胡亂言不好的言論，又教走學(xué)的學(xué)生家去安撫一番家人。

    祁北南倒是一早出門前就與家里人交待了今日天氣熱，不要遠(yuǎn)行，盡可能都待在家里頭。

    一路上回去，匆匆出城的人不少，都是前來縣里買賣生意，附近的農(nóng)戶人家，經(jīng)歷了一場動蕩，提心吊膽的，都想趕緊家去。

    “郎君回了，郎君回來了！”

    祁北南到家里，發(fā)覺大門緊閉，叩了叩門，屋里的狗叫喚的厲害，引了莊里的人警覺。

    須臾，大初和二三才小心的前來開門。

    見著他平安回來，都松了口氣，連忙往院兒里大聲喊了兩句，迎著祁北南進(jìn)去。

    剛到曬場上，蕭護(hù)跟蕭元寶也跑著迎了出來。

    兩廂頭一句都是問對方有沒有事。

    “我們才吃了晌午飯，天氣熱，正在園子的風(fēng)口上納涼，吃了一盞子綠豆水，正說去午歇，天乍的便暗了下來。”

    蕭元寶道：“大家也不敢貿(mào)然出門去，還是爹爹看著正午天黑，立馬喚大伙兒把門窗給封緊?！?/br>
    祁北南點點頭：“封門封得好?！?/br>
    他與一屋子的人簡單的說了說城里混亂的情況：“除卻偷竊外，又有個屠子下手重了些，將一個趁亂偷rou的賊人給失手打死了。時下城里頭十分不安生。”

    大伙兒都聽得膽戰(zhàn)心驚。

    蕭護(hù)道：“好在村子里人員稀少，住得也不算太緊密，勞作后又都有午歇的習(xí)性，不曾起甚么事。你回來的前腳，里正也過來了一趟，帶了六個村里的壯力好手，家家戶戶的去問詢，看有沒有起事。”

    蕭護(hù)本是也想前去跟著走一圈，可不放心蕭元寶在家里頭，這才沒有出去。

    一旦要起亂事，他們這般莊戶人家，便是那些賊人最先盯上的。

    晚些時候，里正召集開了村會，祁北南作為村子里有功名讀書識禮的人，前去說話撫慰民心。

    又警惕了村民切勿聽信外頭的讒言，受其蠱惑做些不利于安定的事情來。

    近期在村子里行動，勿要去太遠(yuǎn)的地方。

    散了會，一家子結(jié)伴回去。

    蕭元寶憂心道：“八月便是秋闈了，七月考生便要陸續(xù)前往府城赴考，這關(guān)頭上出了這樣的事，路上能安生么?！?/br>
    “今年的秋闈，未必能如期舉行?！?/br>
    祁北南道：“你別擔(dān)心，且再看看吧。”

    七月初，州府上快馬加鞭送來公文。

    天降日食異象，為不祥之兆，科考為選拔國之人才，不可馬虎，天下學(xué)子，延于翌年秋赴考。

    縣學(xué)里這回準(zhǔn)備前往州府趕考的秀才們，聽得這消息，一時間不知是喜還是憂。

    可朝廷下了令，個人的憂喜早已無足輕重，是歡喜還是憂愁，都只得按朝廷的律令辦事。

    祁北南心頭沒甚么起伏，一切都在預(yù)料之中罷了。

    他帶了消息回去說與蕭護(hù)和蕭元寶聽。

    “哥哥可真是料事如神，說可能會延期，還真就延期了。要我說這延了時間倒是好事情，能多一年讀書預(yù)備秋闈不說，出了那天象，鬧得是人心惶惶，出去趕考也不安生?！?/br>
    祁北南點頭：“是矣，這般便再等一年也無妨?！?/br>
    蕭護(hù)道：“這兩年刮風(fēng)下雨，雪霜之日，你都要進(jìn)縣里讀書，我瞧著實屬也是辛苦?！?/br>
    “里正家里有先見，早早的在城里給光宗置了宅，我想著，要不然也在城里置個住處吧?！?/br>
    原先又是買地，又是蓋村里的屋，手頭上緊，便是有那起子想法，也拿不出錢來。

    可這兩年地里的莊稼料理的好，又沒有甚么極大的開銷，手頭比之先前已經(jīng)充裕了。

    “本想著是等你鄉(xiāng)試以后再談城里置住處的事，省得讓你分心?？扇缃襦l(xiāng)試延期，還得再等一年，不妨把這件事落實下來，也便你讀書?！?/br>
    祁北南聽聞蕭護(hù)的打算，沒有很意外，先前他便提過要在城里置宅的事。

    他倒也不反對，畢竟多處產(chǎn)業(yè)不是壞事，且蕭家根在嶺縣，合該在縣里有產(chǎn)業(yè)的。

    早幾年他就同家里人說，手頭若有閑錢，可以趁著寬松置辦些產(chǎn)業(yè)下來，不必等到實在需要的時候再辦。

    到時候未必能得到合適的，手頭也并不一定寬松。

    置宅是好事情，只是……

    祁北南道：“蕭叔做了兩年莊戶主，已然有了不少生意遠(yuǎn)見，我聽蕭叔的。”

    “在城里有了住處，我也能有更多的時間讀書，可……可惜吃不上家里的飯菜了?！?/br>
    蕭護(hù)看著祁北南，他也是個男子，怎不懂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