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除卻賃錢,每月還是照例要給月錢。 蕭元寶打聽了一番市價,什嚒雜事都做的壯力男子,一個月最少要給六十個錢;婦人mama五十五個錢。 上不封頂,看各家情況來給。 一般來說商戶人家會給得更高些,官紳人家低些,視財力而定。 即便如此,牙行上賃身的人還是更樂意去官紳家做事,面上會更有光些不說,也能受到一定的照拂。 且結(jié)實(shí)下人脈,又在官紳家待過,往后會更好尋人家做事。 蕭元寶算著,雖賃身錢就今年的市價來說不高,可與他們旱災(zāi)那年買的人口也要高太多了。 且城里頭當(dāng)真花銷嚇人,光是發(fā)月錢價格就比他們村里高了許多。 說來一個月才給幾十個錢,外頭聘人做活兒一日的工錢就要幾十個錢了。 可賬不能這般算,外頭請工是短工,今朝有活兒不保證明日也能有活兒,且下的是苦力重活兒,一日下來累得半死,許多雇主是不管飯食的。 即便是良善些的雇主,也至多是管午間一頓,四個饅頭。 但賃身出來,一日三頓主家都包圓兒了不說,住處也有,春夏各有一套衣裳。 逢年過節(jié)有賞,差事兒做得好有賞,家里有喜事也有賞。 總之,會盤算能伺候人的便會尋賃身這條路子。 辦完一堆雜七雜八的事情后,七月二十一一日,一家子便搬進(jìn)了新宅子去。 頭朝進(jìn)新宅,蕭護(hù)也跟著來住一日。 家里不想張揚(yáng),便只喊了幾個親近得閑的來熱鬧。 趙光宗自是不必說,另又喊了在城里的方二姐兒,以及蕭元寶的玩伴白巧桂。 明觀鑫也帶了話,不過他去府城與他大伯祝壽去了,尚且還沒回縣里,不得空來。 祁北南與書院里的同窗關(guān)系不遠(yuǎn)不近,不想張揚(yáng)的事情,便一個沒邀。 新宅子里開火置了幾道吃食,因才搬進(jìn)來,甚么都還得慢慢添置,菜rou也不多。 家里亂哄哄忙糟糟的,蕭元寶便拿了兩吊錢給趙五哥去酒樓里買幾樣菜回來添在桌子上吃。 “寶哥兒,你們家這宅子可真好,比我們家的寬敞多了。” 白巧桂拉著蕭元寶的手,跟蕭元寶在園子里頭逛,歡喜的跟自個兒進(jìn)新宅似的。 “你這朝搬來了城里住,我以后可就好來尋你說話了。我們家在交子巷,步行來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你不曉得聽到你要來城里住的消息,我歡喜的夜里都睡不著覺咧。” 蕭元寶好笑道:“你就可勁兒哄我吧。” 白巧桂說著就抬起手來:“你不信我可用賭咒?!?/br> 蕭元寶趕忙拉住白巧桂的手:“我信你還不成么,往后咱日日都能一道耍。” 歡聚了一場,直至晚間人才散去。 蕭元寶這回不覺多累,因著家里有人幫著做事情不說,且又沒請兩個人。 收拾罷了,他舒展了下身子,便趕緊溜去了自己的新屋去,還得仔細(xì)熟悉熟悉呢。 新宅子屋子建的講究,睡臥的屋子與待人接客的屋隔開,屋里有屋,很是好。 且外屋還有個現(xiàn)成的架子,他要把自己的盞子給擺上去。 正當(dāng)他收拾的歡,卻見著窗外有一道影子晃來晃去。 他心頭一緊,前去把門一拉開:“爹?!” “還沒睡下?” 見著突然開門的蕭元寶,蕭護(hù)怔了怔,干咳了一聲方才說道。 他在門外已經(jīng)踱了好一會兒步子了。 “還沒睡呢?!?/br> 蕭元寶見他爹有些怪怪的,偏頭問道。 “爹爹是有事與我說么?” “沒什嚒,爹就是想與你說說話兒?!?/br> 蕭護(hù)進(jìn)了屋子,在桌邊上坐下,蕭元寶倒了一盞子茶捧給了他。 “不知覺就長這么大了?!?/br> 蕭護(hù)接過茶,看著已經(jīng)快到他耳朵了的哥兒,生得明眸,與他娘一個模樣。 他瞧得心中欣慰。 “爹爹是不是舍不得我住在城里呀?” 蕭元寶挨著人坐下,笑著問蕭護(hù)。 他爹鮮少這般模樣。 “自是舍不得的,不過要來瞧你,比你小時候爹在山上下山來一趟容易得多了?!?/br> 蕭護(hù)摸了摸蕭元寶的頭發(fā):“爹只是覺著對不住你,事情想得不周到,累你小時候吃了不少苦?!?/br> “爹已經(jīng)極為我著想了,世間萬事哪能事事順心的,小時候的那些事情我早都不如何記得了,感覺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我現(xiàn)在就算是記得,也一點(diǎn)感覺不到不痛快。” 蕭元寶笑著說道:“我從來都沒有怪過爹爹?!?/br> 蕭護(hù)點(diǎn)點(diǎn)頭:“讓北南留在咱們家,是爹這輩子做的最好的決定,他是一個很不錯的孩子?!?/br> “這是自然,誰人不夸哥哥好的。” 蕭護(hù)默了默:“許你也一直想不明白,北南與蕭家非親非故的,他爹娘離世,當(dāng)怎么也輪不著來投奔咱們家的?!?/br> 蕭元寶聞言,揚(yáng)起眉毛。 其實(shí)這事情他埋在心里已經(jīng)有兩年了,自己確實(shí)弄不通透。 可他也從來沒張口去問過,哥哥待他再好不過,對家里更是百般籌謀。 他如何好去問哥哥當(dāng)初干嘛要投靠一處外姓人家,只怕自己的好奇讓人多了心去。 “不是說哥哥的娘親和我的娘親交情很好么,且哥哥的親戚又不好相與。” 蕭護(hù)應(yīng)聲:“這些不假,你祁伯父是個情長的人,當(dāng)初執(zhí)意不再娶,不僅得罪了北南外祖家的人,也還得罪了祁氏一族的親長?!?/br> “你祁伯父不想受家里的脅迫,便舍下了磷州這頭的一切,去了江州,與家里斷了聯(lián)絡(luò)。即便如此,后頭你祁伯父病死他鄉(xiāng),北南若是愿意低頭回去,祁氏一族想來也不會真的絕情到不管他?!?/br> 蕭元寶點(diǎn)點(diǎn)頭:“是啊,那為何偏來了我們家里呢?” “因為……你們倆定了娃娃親?!?/br> 蕭護(hù)道:“在江州丘縣那些年,北南是一直有與家里通信的,你祁伯父認(rèn)這樁婚事,爹也認(rèn)。定下婚約時,那是兩家人最好的日子,誰也不愿意再將所剩不多能讓人想起那些好日子的約定做毀。” “為此,北南在失去雙親后,尋來了家里?!?/br> “若不是有婚約在,便是兩家有交情,卻必然也不會來咱們家?!?/br> 蕭元寶乍然聽聞背后的真相,一時間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從未往這些上想過,可聽他爹如今說來,好似也再沒有比這更合理的答案。 蕭護(hù)見蕭元寶呆呆的張著嘴,卻沒有說話。 又道:“他同爹許諾,會好好讀書,謀得功名,將來若有個一官半職也好護(hù)你周全。爹只答應(yīng)他在家里安心住下,婚約的事情等將來再說,他也答應(yīng),為此這些年便不曾告訴你?!?/br> “如今你大了,再過四五年也能談婚論嫁,這期間難免會物色人選?!?/br> “爹告訴你這些,不是要勉強(qiáng)你將來一定要和他成親,只是想你知道還有這般人選,若你們兩廂合得來,自然是好,可若合不來,爹會去與他說明白,他是明理的人,想來也不會勉強(qiáng)。將來……也還會是你的哥哥。” 蕭護(hù)仔細(xì)想了許多,這些年與祁北南在一個屋檐下,不僅蕭元寶學(xué)會了許多處世之道。 連他一個粗枝大葉的人,也學(xué)著會多想多周道了。 他自個兒是覺著小寶能和祁北南成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便如他先前所想,外頭再是難尋祁北南這般的男子了。 可做長輩的瞧來再好,終歸也不是自己與他過日子,還得看孩子自己的想法。 昨兒他忽的想起當(dāng)初他尋個婦人來照料家里,想著是為小寶好。殊不知好心卻辦壞事,害得孩子過得不如沒有娘。 他醍醐灌頂,仔細(xì)想了一番,覺著還是不能依照自己想的來。 蕭元寶腦子里亂糟糟的,一下子知曉了件大事。 且最糟糕的是,好似此前懂的事,學(xué)的本領(lǐng),都不足以來處理這件事情。 蕭護(hù)不得蕭元寶的話,也猜不出他怎么想的。 試探問道:“那你覺著北南如何?” “爹不是明知故問嗎?!?/br> 蕭元寶耳尖發(fā)紅,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味道來。 話罷,見他爹直直看著他,他心里頭頓時慌了起來:“我、我的意思是哥哥他人是很好沒得說的?!?/br> “哎呀!我、我先前從來都沒想過爹爹說的那些,我不知道?!?/br> “你別著急,爹便是告訴你讓你好好想一想的?!?/br> 蕭護(hù)看蕭元寶癟著嘴,眉頭也疊著,似是生了氣,連忙哄道:“讓你心中有個數(shù),不急著立時就要個答復(fù)出來?!?/br> 蕭元寶抿了抿嘴:“我曉得了?!?/br> 父子倆兩廂沉默了半晌,還是蕭元寶道:“我困了,有甚么明兒再說吧。” “好好好。” 蕭護(hù)立馬站起了身:“你早些歇息。” 蕭元寶沉靜的坐在桌前,似乎在深思著什嚒。 實(shí)則耳朵卻警醒的著聽著腳步聲,聽得聲音遠(yuǎn)了,這才輕手輕腳的前去關(guān)了門。 門一閉,他立馬長吐了口濁氣出來,兩只手捧著腦袋:“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是這樣的呢?” 他一頭栽在床鋪上,將腦袋蒙進(jìn)了薄薄的被子里。 忽的又坐起身來:“先前喬娘子打趣他,不會是早就曉得了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