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軍中大部分將兵的人心所向，只是礙于付祂的面子，誰也沒點破。但軍中不滿之聲愈來愈烈，饒是付祂從不過問，也聽到了一星半點的風(fēng)聲。

    不知站了多久，帳內(nèi)的氣氛似乎凝固了，再座之人皆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一個，生怕點燃了這一碰就炸的火藥桶。

    付祂終于批閱完呈報上來的軍務(wù)，她從卷帙浩繁的公務(wù)中抬起頭，打量著眼前毫不認(rèn)輸?shù)母睂?，道：“自己下去領(lǐng)罰吧?！?/br>
    那副將忍無可忍，終于爆發(fā)：“憑什么？”

    他眼眶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羞愧還是憤怒，他粗著聲音，一臉不服地看著付祂：“憑什么我們要聽你的？”

    “秦皓?！备队⑴牧伺淖腊福偷途嫠?。

    秦皓沒理會已隱隱有些怒意的付英，他聲音有些哽咽：“你不心疼屬下，我心疼！一路上我的部下們何曾吃過一口飽飯？他們連衣食溫飽都解決不了，卻還要為了你的一己之私上陣殺敵！你何曾考慮過他們的感受！”

    他頹廢地跪下，泣不成聲：“朝廷軍不把我們當(dāng)人......將軍美名在外，禮賢下士，體貼部屬，難道都是口口相傳的假話嗎？”

    “夠了！”付英“霍”地站起來，想要制止他，卻不料秦皓絲毫不懼，就這么跟她僵持著。

    帳中之人各自心懷鬼胎，不乏有人和秦皓一樣的想法，如今見秦皓捅破了這層薄薄的窗戶紙，也不再有所顧忌，紛紛站出來為秦皓說話。

    付祂沉默了很久，直到周遭的聲氣漸漸弱了下去，眾人都息了聲，看向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將軍。

    “你認(rèn)為我出兵是為了一己之私？”付祂反問他。

    秦皓不說話，只倔強(qiáng)地看著他。

    “去歲匈奴攻占邊寧十二鎮(zhèn)的時候，你還沒有入滄州軍吧？”付祂問。

    “那又如何，雖然我和匈奴沒交手過幾次，卻也知養(yǎng)精蓄銳的道理。大肆征戰(zhàn)本就是極其消耗軍力的事情，將軍縱橫疆場多年，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付祂云淡風(fēng)輕地看著他，靜靜聽著他說完，這才道：“見過匈奴侵占邊城的人，都不會說出與匈奴媾和的話。”

    “火燒連城，強(qiáng)取豪奪，殺人無數(shù)，所過之境寸草不生。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這絕非我昭朝兒女樂意見得。一味的忍讓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侵略。匈奴不是馴養(yǎng)的鷹犬，而是草原野心勃勃的猛獸。你以為他們真的會善罷甘休嗎？未免太過天真?！?/br>
    秦皓被她一襲鐵骨錚錚的話堵得說不出口，吞吞吐吐了半晌，又羞又惱，最后恨恨地嘆了一聲，拂袖而去。

    付英想去追，付祂卻抬手?jǐn)r住了她：“讓他自己思過，不必管他?！?/br>
    說罷，她復(fù)又平視著在座神色各異的將士，淡然道：“奉之愈彌，侵之愈急。各位都是明白人，于私也好，于公也罷，自古疆土寸步不讓。一味媾和并非長久之策，只會讓匈奴認(rèn)為我們是一群沒用的廢物，從而招致更猛烈的侵犯，我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兒女，又豈容外人在我們的領(lǐng)土上為非作歹？所以，對敵之策不必再議，若仍有異議者，大可自請離軍，我絕不阻攔?！?/br>
    說罷，她兀自離帳，留下一干將士面面相覷。

    “看到了吧，這件事沒得商量?！备队⒖粗兜k決絕的背影，長嘆一聲，道：“你們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人經(jīng)歷過邊寧十二鎮(zhèn)一役，看過匈奴蠻橫，百姓倒懸，又怎會烏合一眾妄想求和？當(dāng)真令人寒心?！?/br>
    他們在離烏鎮(zhèn)不遠(yuǎn)的容城落腳，安營扎寨。塞外寒風(fēng)獵獵，鼓動著揚(yáng)天的軍旗。

    秦皓憤懣不平地吹著凜冽西風(fēng)，遙望向視線盡頭巍巍矗立的小鎮(zhèn)烏鎮(zhèn)。

    他心中的不平積郁已久，自付祂自朝廷歸來之后，軍中不滿之聲漸起。他們認(rèn)為付祂不過是朝廷走狗，如今劉煜橫死，付祂失勢。如今一回來就大動干戈，揚(yáng)言要驅(qū)逐匈奴出境，絲毫不過問他們這些為滄州安穩(wěn)鞍前馬后，鞠躬盡瘁的人。在他看來，付祂早已不是先前帶領(lǐng)滄州軍所向披靡的無雙女將，而是鎩羽而歸虎落平陽的亡命之徒。竇云早已將滄州視為眼中釘，如今付祂又要出兵匈奴，實乃自取滅亡，兩方夾擊，滄州必敗無疑。

    付祂為了發(fā)泄自己受辱的怒氣，不惜搭上滄州眾將士的性命，用心實在險惡。

    秦皓越想越氣，怒火中燒，全然將付祂方才一番勸誡的話全拋諸九霄云外去了。此時他滿心悲憤，恨不得找人來打一架。

    “要打一場嗎？”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自身后響起，秦皓回頭，來人一襲面紗遮面，低低地戴著頂斗笠，一身寬服青袍，像塞外孤冷邊疆的一抹修竹。

    這人他認(rèn)識，時常出沒于付祂身邊的神秘軍師。

    “好啊?！鼻仞┱顩]地方撒氣，他痛快地答應(yīng)，上下打量著眼前身板瘦弱的人：“就你這身板，我一拳能打十個。”

    齊扶枝面簾下的唇角微勾：“領(lǐng)教了?！?/br>
    帳前騰出了一塊寬闊的空地，圍觀的人群自動隔出了一個擂臺。秦皓摩拳擦掌，他握了握拳，發(fā)出“噼啪”的爆裂聲響，可見其力道驚人。

    齊扶枝臨風(fēng)不動，微風(fēng)吹起他似有若無的面簾子，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

    “怎么回事?！绷硪贿?，付祂正和付英池海商議對敵策略，忽地聽到主帳那邊傳來的動靜。

    池海前去查探消息，片刻之后回來，回稟道：“樂安和別人打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