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打更人沒聽清，聲音又大了些：“匈奴如今多少人？”

    “你是誰？”這人看派頭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打更人不想惹火上身，就沒理他，三兩口吃了面扯著同伴想走。

    那人見了，微微抬頭，一陣一陣的寒風(fēng)吹開斗笠垂下來的簾子，露出一雙燦若寒星的眸子。

    他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帶我去見你們的官老爺?！?/br>
    攤主神思早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待他再抬頭時，原先還坐著幾個人的攤位卻空無一人，只放著一碗早就涼了的面和幾個銅板。

    ......

    烏鎮(zhèn)縣令換了個慈眉善目的老爺，見誰都是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讓人挑不出毛病。

    朵顏攻城的時候，縣令二話不說開門迎接，開了不戰(zhàn)而降之先河，后面幾鎮(zhèn)紛紛亦紛紛效仿之，倒是免了一場腥風(fēng)血雨。

    夜深人靜，風(fēng)露猶重?？h令批完了一日的文書，凈身之后準(zhǔn)備上榻時，忽地聽到一陣敲門聲。

    “誰??？”縣令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去開門，常帶喜色的面容也有些不耐。

    大半夜的，真是擾人清夢。

    “吱呀——”一聲，木門自內(nèi)向外推開。打更人站在門前，賠著笑：“夜半前來叨擾，還請大人見諒?！?/br>
    縣令耐著性子，勉強(qiáng)掛了個笑：“有何要事？”

    “也沒什么......”打更人眼神忽閃，躊躇著。

    眼見著縣令又要關(guān)門，一雙手按住了他。

    那雙手修長纖細(xì)，看著竟比無邊月色還要冷白。手下的力道卻絲毫不含糊，將縣令按得硬生生定在了原地。

    “失禮了。”那人越過打更人，強(qiáng)行擠了進(jìn)來?？h令剛想開口呼救，就被他一把捂住嘴，漲得滿臉通紅，嗚嗚哽咽。

    打更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得不輕，他前腳剛邁，后腳就被那人一絆，天旋地轉(zhuǎn)，倒在了地上。

    那人手刀利落一劈，直接將打更人劈暈了過去。

    “齊武誠不欺我?！蹦侨诉€驚異地看了一眼手掌，他將縣令綁在桌角旁，又喘著粗氣將打更人給拖了進(jìn)來。

    關(guān)上門之后，他轉(zhuǎn)過身，屋里沒開燈，只有如練的月光透過窗欞和紙門照進(jìn)來，將他斗笠下的面容映得模糊不清。縣令瞪大眼，驚慌萬分地看著緩緩逼近的黑衣人。

    “別害怕?！蹦侨说吐曊f，他解釋著：“把你綁起來只是怕你跑了，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前提是你要乖乖聽話?！?/br>
    縣令瞪著他，這人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一副殺人放火的做派，讓他如何相信？

    而且還是月黑風(fēng)高夜，正是殺人放火天！

    那人在他對面坐下，他掏出一錠銀子，道：“朵顏手下有多少人？”

    縣令看著他，拒不開口。

    那人見狀，手從懷里摸了個什么物什，高高揚起，看樣子是要對著縣令的臉狠狠落下。

    縣令閉上眼，一臉視死如歸。

    預(yù)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發(fā)生，只聽到“咚”的一聲輕響，縣令睜開眼，只見那人又掏了錠銀子拍在桌上。像是痛心疾首，那人聲音里都含了幾分痛惜：“這下總夠了吧！”

    “......”縣令咽了口唾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夠了，夠了。”

    “朵顏大帥并未親至府上，只是遣了人來向我討要烏鎮(zhèn)軍隊的行使權(quán)力。”

    那人眼皮一抬，眼里寒光乍現(xiàn)，“你給她了？”

    縣令不敢抬頭看他，只覺得落在頭頂?shù)哪抗庥星рx重：“不......不給怎么辦，等著她搶嗎？”

    “真窩囊?！蹦侨巳绱酥迷u，一番話說得縣令羞愧難當(dāng)，頭埋得更低了。

    “第二個問題，烏鎮(zhèn)守兵有多少人？”

    縣令想了想，估摸了個數(shù)：“兩千左右吧?！?/br>
    那人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難怪要棄城投降，人確實太少了。”

    縣令見這人終于理解他這番良苦用心了，頓時熱淚盈眶：“你是將軍的人嗎，付將軍是不是馬上就要把匈奴打跑了？”

    那人卻不吃他這一套，唇角一勾，轉(zhuǎn)而道：“第三個問題，除去烏鎮(zhèn)外，其它幾鎮(zhèn)的保守兵力是多少。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你們幾鎮(zhèn)兵連禍連，唇齒相依，不可能一點風(fēng)聲都聽不到?！?/br>
    縣令心中的想法全被他戳破了，他壯著膽子問：“誰知道你是不是付將軍的人，萬一你是匈奴那邊派來試探我的，那我豈不是連小命都沒了？”

    “放心。”那人道，“朵顏不會閑到管你這個末流小官?！?/br>
    縣令被他說得面上掛不住，卻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只得如實答道：“大概七千有余，不到八千?！?/br>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盯得他頭皮發(fā)麻，他小心翼翼地抬頭想看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卻聽到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別抬頭?！?/br>
    縣令被他嚇得不敢抬頭，片刻之后，耳畔刮過輕微的風(fēng)聲，鼻端浮著似有若無的冷香，讓人莫名想到了深冬初綻的寒梅。

    “多謝這位大人，來日若還能再相見，鄙人必定當(dāng)面致謝?！?/br>
    縣令偷偷抬眼，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還在自己面前坐著的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屋門大開著，凜冽的寒風(fēng)灌進(jìn)來，那人早已隱匿于無邊夜色中。

    縣令后怕地站起身，他恨恨地踹了一旁人事不省的打更人一腳，啐道：“凈會給我添麻煩?！?/br>
    說罷，他轉(zhuǎn)向桌上，正準(zhǔn)備把那人留下的銀錢仔細(xì)收好。映入眼簾的赫然只有一錠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