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君略帶歉意地看我一眼，“桓玉啊，你也看到了，近來扶翰神君身染怪病，我這里忙得不得了，盡伺候那尊活菩薩了……不知你是想我?guī)褪裁疵?，盡管說?！?/br>
    “是這樣的，師傅的‘九泉黃’用完了，想借藥君的用用?！?/br>
    “啊、這可真不巧。扶翰神君這病要治也是需要這味藥，當(dāng)下我這兒的庫存已經(jīng)空了，正準(zhǔn)備再籌集?！?/br>
    心一沉，我忙問道：“不知在哪兒還可以采到？”

    “唔，這畢竟不是什么名貴的藥材，若是你非得現(xiàn)在要的話……去上溪谷可以找到。只是，那兒是魔族的地盤……”

    “會有危險(xiǎn)？”

    藥君搖搖頭：“倒也不是。”

    “事情是這樣的，”在一邊候了半晌的小藥童代為解釋道，“前些日子我和懷陵一直去那里采九泉黃，因?yàn)槭鲁鼍o急便沒來得及向魔族的人打招呼，聽說他們對此挺不滿的，估計(jì)再去的話會有些麻煩?！?/br>
    “沒什么大不了的，這點(diǎn)麻煩解決就好了?！辈幌肽ゲ?，我當(dāng)即向藥君告辭。

    “你去吧，我們改日再聊?！?/br>
    騰云數(shù)千里，不一會兒的功夫我便找到了上溪谷，并一眼辨出生長在一個(gè)山前淺洞里的九泉黃。

    欣喜之余，先前小藥童的話又在腦海中回響了一遍。我故作鎮(zhèn)定地走過去，在踏入洞口前出聲向里面詢問道：“請問，有人在嗎？”

    虛空中半天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我來此采藥只為救人性命，并無其他冒犯之意，還請見諒?！?/br>
    說完，我一腳邁進(jìn)洞內(nèi)——

    撲通！

    不知是什么東西從背后突然襲過來！在被撲倒的一瞬間我還在想，那個(gè)方向剛剛明明還是一片長滿青苔的石壁……

    壓在身上的“重物”冷哼一聲：“這回讓我捉到了吧?！?/br>
    我想扭脖子往背后看，但人體的客觀構(gòu)造不允許我這么做。不過憑著重量和聲音能分辨出，這應(yīng)該是一個(gè)男孩……魔族的孩子么？

    我艱難地用手遮住嘴巴，避免吸進(jìn)地上的灰塵?！盎蛟S你沒聽到，但我進(jìn)來之前有打過招呼?！?/br>
    “哦？你打招呼是為了什么？”

    “讓你知道我并沒有惡意?！?/br>
    “既然沒讓我聽到又有什么意義？”男孩嘲諷一笑，語氣冷硬地說：“你們這些神仙一天到晚貪小便宜，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侍從，一點(diǎn)也不懂禮貌！”

    原來是將我也看成跑腿的了……想想也是，哪個(gè)品階高的神仙會親自干這種事？

    “雖然我和先前來的人并非一伙，但我誠心替他們向你道歉，若非事出緊急他們不會這么無禮，還望多多包涵?！?/br>
    男孩聞言只哼一聲，可能覺得我認(rèn)錯(cuò)態(tài)度尚可，沒有再繼續(xù)挖苦，看來還是個(gè)通情達(dá)理的孩子。只是，為什么還不從我背上下去……

    “小珩，玩什么呢？”

    隨著含笑的聲音響在頭頂，一道人影驀地從面前石壁浮現(xiàn)出來，從我這個(gè)高度只能勉強(qiáng)看見一截華麗的紫藤色衣擺。

    “咦，哪來的姑娘？身形看起來還不錯(cuò)……”眼看著那雙靴子越來越近，我不由掙了幾下。

    “喂，別亂來，這是仙族的人。”

    不顧男孩的話，眼前的人慢慢蹲下來，伸手抬起我沾滿灰的下巴?！芭率裁?，不過是——”

    臉被抬起的一瞬間，我甚至還來不及看清這家伙的面目，他的手就閃電般地縮了回去，連帶著整個(gè)人都往后踉蹌了好幾步：

    “鳳……鳳……鳳兮！”

    “南月，你見鬼了吧？胡說什么呢？”

    “小珩你快過來看！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不是真的！”

    “神神叨叨的……”

    感覺背上一輕，男孩下一刻就落到我跟前，而我在卸去了重負(fù)后忙不迭直起身子，正好和他眼對眼——

    “??！”一身紅衣、頭上長著小角的男孩在接觸到我目光的剎那就猛地跳開，一把扯住身邊男子的衣袖，“是、是真的！”

    “怎么會這樣……”男子只是任他拉著，雙目已經(jīng)開始放空了……

    面對從剛剛開始就有些莫名其妙的兩人，我疑惑地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剛想向他們前進(jìn)一步——

    “別、別過來！”兩人同時(shí)緊張地大喊。

    我腳步一頓，有些無奈：“那個(gè)，我覺得你們肯定誤會了什么……你們剛才是說楓溪？”我搖搖頭，“我并不認(rèn)識這個(gè)人。”

    男孩驚懼的目光平添幾分狐疑，他警覺地上下打量我半晌，末了仰頭對男子小聲道：“這么仔細(xì)一瞧倒不那么像。你看她那一身打扮，她以前就不會這么穿?！?/br>
    “如此說來……除了那張臉，倒沒有其他相似之處，況且又是個(gè)神仙……”男子說著表情漸漸放松，他拍了拍男孩的背，聲音也跟著大起來：“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們太神經(jīng)兮兮了?！?/br>
    “我說，”看他倆當(dāng)著我本人的面對我品頭論足也就罷了，甚至還一搭一唱旁若無人，我忍不住道：“就說是誤會一場了。此地是我第一次來，只是為了采幾株九泉黃，并不會給兩位帶來什么麻煩，還請你們同意?！?/br>
    “哈哈，此番是我們不好，”男子聞言爽朗地走上前來，“不過幾株九泉黃，你隨便采好了，只是把姑娘的衣服弄臟了，實(shí)在不好意思?！?/br>
    我剛想開口說沒關(guān)系，一旁的男孩卻從他的布包里掏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本來我這次出來只是為了幫素女把這件舊衣裙丟掉，不過我看著明明還好……不知你介不介意？”

    “不必了，我這也不是太臟?！?/br>
    那件衣服看起來并不老舊，顏色也鮮亮，面料在射進(jìn)洞內(nèi)的陽光下閃著一層淡淡的金光。

    “于你可能沒什么，但你就這樣灰頭土臉地從我們地盤回去，試問我們魔君的面子還往哪兒擱？”男子說著接過那件衣服徑自往我懷里一塞，“你就別客氣了！”

    我抱著衣服看了看目光誠懇的兩人，又想到瞿墨的傷，終是妥協(xié)：

    “好吧，多謝了。”

    vvv

    換好衣服一回到昆侖山我就匆匆忙忙地揣著九泉黃趕往藥洞，一面重新配藥熬湯一面時(shí)不時(shí)注意石床上瞿墨的動靜。

    “呼……”新藥出爐后，我第一時(shí)間入手將它輕輕吹涼，接著小心翼翼地端著碗來到床邊。“師傅，好些了嗎？起來喝藥吧?！?/br>
    見躺著的人半晌不動，一張臉像浸在看不見的冷水中，我有些擔(dān)憂地矮身坐下騰出一只手推了推他：“師傅？”

    瞿墨適才眉峰微動，睜開眼……

    未等我再催促，他一雙晦暗困倦的眸子卻在看到我的瞬間當(dāng)即恢復(fù)澄明。他突然毫無預(yù)兆地抓住我的手臂一把扯過去，“鳳兮？！”

    我一下就被眼前這個(gè)突然爆發(fā)的病人拉倒在懷里，手中g(shù)untang的藥慘不忍睹地灑了一地。雖然及時(shí)收手，手背仍無可避免地被燙紅了一大片。

    “……鳳兮是誰？”雖然手疼得要命，但我在聽到他叫出“鳳兮”這個(gè)在上溪谷才剛剛聽過名字之后就再也壓抑不住心里滿滿的疑問了。

    此時(shí)瞿墨與我貼得極近，他的眼睛就像綻放著煙火的夜空。而在聽到我問出這句話后，他眼里的煙火慢慢淡去，到最后只剩下寂靜的黑。

    他不動聲色地松開我的手，垂眼避過我直視的目光徑自躺回石床，仿佛認(rèn)清是我讓他感到格外失落。

    鳳兮……

    之前魔族兩人也是這樣叫我，莫非他們也把我錯(cuò)看成了同一個(gè)人？若是這之中有什么淵源，我與瞿墨相處這許久他又為何直到今日才表現(xiàn)出異常？

    想到這兒，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色彩明麗悅目，線條飄逸流暢。即便不是全新，瑕不掩瑜，這一襲金色的長裙也絲毫不比一般衣裳遜色。

    ……難不成是這個(gè)衣服的緣故？再加上瞿墨剛從昏迷中蘇醒頭腦尚不清晰，這才會出現(xiàn)錯(cuò)覺？

    “你……剛剛叫我鳳兮，”見他半天沒反應(yīng)，我顧自說道，“先前魔族的兩人也——”

    “你去那個(gè)地方做什么？”一聽我說“魔族”他便出聲打斷，要說是詢問的語氣似乎又有些過分強(qiáng)硬。

    “藥君那兒的九泉黃用完了，我只好親自去上溪谷采?！奔热凰麊柫?，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回答一下也無妨。

    “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衣服在那里弄臟了，這是魔族的人給的。”

    他在石床上微微側(cè)了個(gè)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我好一會兒。像是倦意又慢慢襲上來，這才閉上眼輕輕說：“以后，別再穿了?！?/br>
    看他一副虛弱的樣子，作為一個(gè)善解人意的好徒弟，我硬是壓下心中一堆疑慮轉(zhuǎn)而問：“為什么？”

    他閉著眼斬釘截鐵道：“丑?！?/br>
    “……”我覺得挺好的，他搪塞我也該找個(gè)靠譜的理由?！八懔耍€是重新替你熬藥吧?！?/br>
    “先去把衣服換回來。”

    ……你這么關(guān)心我的衣服怎么也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手背上的燙傷呢。

    “那我等會兒再過來，別等不及死了。”我故意氣他。

    “嘖，不過是燙了下手。嬌氣?！彼故呛芸旆磻?yīng)過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