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狗 p o1 8.l i ve
劣質(zhì)帆布鞋踏在地面,安靜地邁過嘈雜的長廊,停在間病房前。 一張平靜的面容映在房門的玻璃窗后,眼下的淡青已消失不見,只余下那顆清淺的小痣,映襯著雙疲乏的瞳仁。 陳冬輕輕推開病房門,立在最外側(cè)病床旁。 潔白的、纖塵不染的床單,將病床上那張面容襯得格外蒼白,淺淡的嘴唇泛起層干燥的白皮,眼尾的細紋向鬢角悄無聲息地蔓延,沒進烏發(fā)間,化作一根根銀絲。 她沉默地伸出手,將那縷散亂的發(fā)絲別在嫂子耳后。 粗糲的指腹劃過面龐,卻將人給吵醒了。眼皮還未掀開,就蹙著眉呻吟一聲。 “嫂子,是我,陳冬?!彼贸霾级道锏谋仄浚沽吮瓬厮f在嫂子唇邊:“喝口水吧?!?/br> 嫂子迷蒙的瞳仁陡然清醒幾分,話還未出口,唇角便扯出個歉疚的笑容:“耽擱你上班了?!?/br> 她眉心緊皺,身體微微顫抖,話聲虛弱而無力,唇型卻上揚著:“我這邊不用照顧,就是闌尾炎而已,明天就能動彈了。” 陳冬只是悶著頭把換洗的衣服一件件迭進櫥柜里,一言不發(fā)。 剛接到嫂子電話時,陳冬就被那頭干澀喑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嫂子只是輕巧地叮囑她帶個水杯到醫(yī)院來。 即便再強裝無事,話語里急促的喘息與細小的痛呼卻落入她耳中,叫她一瞬間汗毛聳立。 仿佛又回到那個冬天,她立在病床前,置身在那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慘白世界中。 幸好,只是闌尾炎。 她垂著腦袋整理衣物,長睫微斂:“我陪著你?!?/br> 那道單薄的身形倔強地立在原地,脊骨一截截兒地凸起,緊繃著皮rou,如一根根尖銳的小刺。 嫂子只消瞧她一眼,便曉得她又犯起了牛脾氣,聲調(diào)登時高了幾分:“陪什么!我不用人陪!” 話間,好似牽扯到傷口,喉間滾出聲悶哼,喘了幾口,話音又低了下去:“你幫我接送下小年,早點晚點都沒事,他在幼兒園里吃,晚上給他鎖家里就成?!?/br> 陳冬抿著唇,把身子轉(zhuǎn)了過來:“那你怎么辦?!?/br> “我都多大人了,還用你cao心嗎?!鄙┳酉菰诓〈怖?,又苦口婆心地勸她幾句:“你才剛上班幾天,這個時候請假,工作不想要了?” 不管陳冬如何解釋,嫂子都顯得十分抗拒,生怕耽擱陳冬工作,死活不要她照顧。指定網(wǎng)址不迷路:p owen xue2 0. 陳冬只好花了二百四十塊,給嫂子請了三天護工。 她邁出醫(yī)院大門,就瞧見聶輝等在路邊。 臂膀搭在摩托車把處,窄腰修長,衣領(lǐng)間探出條漆黑的巨蟒,盤踞在脖頸。 幽暗的眸光懶散地落在馬路對面,指尖夾著半截兒香煙,薄唇溢出絲縷薄霧,緩慢地蒸騰在精致的眉眼間。 那雙狹長的眼眸望向她時,陡然彎垂出道弧度,隨手掐滅香煙,漆黑的瞳仁如毒蛇般,平靜而漫不經(jīng)心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陳冬走到他身前,冷淡地開口: “我要回家兩三天,弟弟沒人照顧?!?/br> 聶輝傾著身子,把一頂粉色頭盔扣在她腦袋上,嗓音懶洋洋地: “接來一起住?!?/br> 這頂頭盔是他新買的。 與他那頂黑色的款式一樣,顏色不同。 除了頭盔,還有牙刷、毛巾、拖鞋…… 陳冬蹙起眉,揮開他的手掌:“就兩三天的事,我不會逃跑。” 巴掌抽在他腕上,啪地一聲。 “上車吧,陳小姐。”聶輝不甚在意地收回手臂,長眸微彎:“幼兒園五點放學,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點五十了,你十分鐘走不過去?!?/br> 這是通知,是命令,明晃晃的威脅。 他知道幼兒園的地址,也打聽了放學時間,更識得小年的長相。 他坦蕩蕩地沖陳冬笑著,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卻也叫陳冬明白,她沒有拒絕的余地。 嫂子打來電話時,聶輝安靜地在旁邊聽著。 直到她掛了電話,才彎垂著眼眸,懶散道:“我送你。” 陳冬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同他一起。 他就騎著摩托慢悠悠落在身后,直跟到醫(yī)院門口,守在這里半個鐘頭。 這就是聶輝。 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看重過程、不計較得失,只是拼了命地,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 像個瘋子,像條瘋狗。 她今日若是不同聶輝一道回去,明日他就能把倆人一齊綁回家里。 小年才不過四歲,至今還在與嫂子同睡。 嫂子雖然說叫陳冬把小年鎖在屋里,陳冬卻不能放心。 最終,她咬牙切齒地跨上車座,視線恨恨地瞪著聶輝的背脊,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 摩托飛馳過街道,卡著點停在幼兒園門口。 陳冬匆匆走進校園,出來時,手里牽著小年的腕子。 園外停著色彩斑斕的兩輪車,家長們領(lǐng)著吵吵鬧鬧的孩子,嘈雜地匯聚在校門口。 聶輝身陷在人群中,仍叫人一眼就能瞧見。 陳冬拉著小年走到他面前,一大一小互相對視、打量著。 只一眼,小年便緊張起來,蹭著步子,半個身子藏在陳冬身后。 陳冬把小年抱上車,自己也跨了上去。 “走了?!?/br> 聶輝說著,擰動油門,摩托平穩(wěn)地駛在路上。 等紅燈時,他聽見身后的小孩用氣音小聲問道: “姐,這個哥哥是誰啊……” “是我的雇主?!标惗穆曇魝魅攵?,蘊著股他從未見識過的溫柔與耐心:“我現(xiàn)在在他家里當保姆?!?/br> 小年哦了聲,半晌,又壓低聲音: “你不是跟俺媽說他是腦癱嗎?” 聶輝偏過頭,目光涼涼掃了小年一眼,嚇得他立即噤了聲。 陳冬沒忍住,笑了聲,伸手摸了摸小年圓潤的腦殼: “治好了?!?/br> 那雙漆黑的瞳仁被日光映得格外明亮,飽滿嫣紅的唇形微微翹起,清淺的小痣掛在眼瞼,輕輕閃動。 聶輝沉默地收回視線。 摩托又轟鳴著,朝前方駛?cè)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