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小小孩一直長大。他自小跟著父母，為著生計東奔西走。他們家后來隨著方周學(xué)堂，搬遷到了另一座城。

    平時，父親帶著學(xué)生們寫生，自己就跟在一旁跑腿、拎東西。母親則去擺攤賣畫。日子簡單而快樂。

    但是好景不長，達(dá)嘉彼時難產(chǎn)，畢竟落下病根，后來固然有夜姥姥以九星術(shù)的土星為她續(xù)命，終也是多活幾載。在小夢生五歲那年，母親達(dá)嘉病死。

    黎小海也久為體內(nèi)紅玉鱗殘余的魔毒所困，加之愛妻身亡，了無生意。

    他帶著小夢生找到了夜府。

    大門敞開著，夜姥姥坐在古董亭內(nèi)，她正在補(bǔ)琴弦。那是夜銘遠(yuǎn)生前最愛的古琴。

    小海喚她：“葉酪。”

    夜姥姥沒有抬頭：“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叫過我這個名字了。”

    黎小海鼻頭一酸：“江南濕熱，我要往西部去了。我有一個發(fā)小，便在那兒。我想與他一聚?！?/br>
    夜姥姥撫著古琴：“我知道。聽銘遠(yuǎn)說過，黎府有一位仁兄，曾與他結(jié)交。這位兄弟，江湖人稱‘火烈鳥’，是一位性情中人。他行蹤不定、漂泊無常，卻極為慷慨仗義。據(jù)江湖逸聞，這個火烈大鵬鳥，看到路上著涼的小烏龜，都會照顧小烏龜，給小烏龜披上小棉毯的。此人必然能護(hù)著你的，有他在，我亦十分放心?！?/br>
    小海默然不語。

    良久良久，黎小海摸摸小小夢生的腦袋，嘆息道：“我余下的歲月亦不多了，此去西漠，一路顛沛流離。我不想讓小夢生跟我吃苦。何況紅玉鱗此刻在他身上，我不會你們玄門法力，護(hù)不得他周全，萬一他入魔了我也毫無辦法?！?/br>
    夜姥姥拍拍自己胸膛：“放心，有本姥姥在。我功夫那么高，肯定能保護(hù)他的?！?/br>
    黎小海托著腦袋：“葉酪，有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當(dāng)時我沒有因你認(rèn)識冷瑩心、達(dá)嘉，你沒有因我結(jié)識夜銘遠(yuǎn)，如今的歲月當(dāng)是如何？”

    夜姥姥拍拍黎小海的腦袋，又拍拍小小夢生的腦袋：“你真是個孩子，所有的事情都有定數(shù)。該來的終會來，該散的終會散?！?/br>
    小海哀嘆：“一去朝顏，再去紅塵。”

    夜姥姥給他比了個小花花：“你還是如我最初遇見你的時候，惆悵多嘆。小海，我們的命都不太好?？偸强此品比A，實則皆空。然百年之后盡皆塵土……”

    她的目光望向遠(yuǎn)方。當(dāng)她收回目光時，看到小小夢生時，忽地話鋒一轉(zhuǎn)：“但是，你看你的孩子。他這樣可愛，有著所有的希望——你的、我的、達(dá)嘉的、瑩心的、銘遠(yuǎn)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我們這一生，不過是盼一念想?！?/br>
    她豎起雙指：“我會保護(hù)好你的孩子的，我以我的生命起誓?！?/br>
    夢生此刻也看到了自己，五歲的自己。他躲在爸爸身后，怯生生地打量這個阿姨。那個時候，他覺著自己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這個阿姨，因為這個阿姨和自己身邊的正常的大人都不太一樣，張牙舞爪的。

    那個怪阿姨對他說：“來，小小孩，叫我夜姥姥?！?/br>
    小夢生怔怔地張開了臂膀，乖乖地叫道：“夜姥姥?！?/br>
    夜姥姥將他摟入懷中。

    第21章二十一、塵封

    夢生終于明白，他父親黎小海與夜姥姥之間，超越友情與愛情的情義。

    人生在世，真情真義，無謂計算，何來隔閡？縱然立場、角度不同，所看歲月不同，亦可為彼此赴湯蹈火、披荊斬棘，在所不辭。

    夢生終于從長長的夢境里醒來。

    他知道，這一次夜姥姥真的徹徹底底，不會再回來了。她到天上去了，那是另一個世界，天人永隔。但是她的記憶卻將永遠(yuǎn)保留在夢生的心中。

    螢火蟲精靈夜果果，仍然很調(diào)皮，卻開始一天天長高長大起來。雖然也不甚高，，放在人群中，就是個矮個子的小女孩。與此同時，她的光芒也一點點淡下去。如今，她已經(jīng)和普通人看起來差不多了。

    夢生也開始學(xué)著做生意了。他準(zhǔn)備將古董亭遷往熱鬧的京城中，有更多客人捧場，古董的價位必然水漲船高。

    卻要離開這一處生活多年的宅院了。

    夜果果問：“這一處，是賣出去，還是繼續(xù)營生？”

    黎夢生想了一想，答道：“賣出去吧！讓后面人家的小孩也能嘗到這里的橘子?！?/br>
    他們搬走了。

    第22章彩蛋

    那是一個亭子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架著畫板畫畫，他在畫一片海。

    小孩身邊有位年長的婦人，一面看他畫畫，一面剝橘子給他吃。婦人瞧著那孩子的畫，問他：“大海里，有沒有鯊魚??？”

    小孩子歪著脖子，搖搖頭。

    那婦人又問他：“那海里，有沒有美人魚呀？”

    小孩子使勁點點頭。

    那婦人露出笑容，露出她那缺了一角的門牙。看樣子，她似是非常認(rèn)同那孩子的回答。

    接著，她又想了想，抱住那孩子，對他說道：“就算有鯊魚也不怕，反正有本姥姥保護(hù)你。”

    小孩子半信半疑地抬起頭，他與這姥姥相處也有一段時日了。這姥姥說的話啊，十句話里面，有九句是瞎吹牛。

    他深思熟慮了一會兒，鑒于這個姥姥鬼胡話說得太多了，他才不信她此刻的話呢！

    這姥姥平時，看到一只蟲子都嚇得哇哇叫，讓他趕快把甲殼蟲趕跑。要是真的有鯊魚來吃人，她肯定是第一個腳底抹油溜的，還想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