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勸道：“東家，你和娘子都還年輕，等你娘子的病好了，你們還會有孩子的。”

    “是啊是啊，孩子還能生的，不要太傷心?！?/br>
    “鎮(zhèn)江離金陵很近，想回來就能回來的。”

    東家哭得不能自已，昨夜那女子過來告訴他，他的兩個女兒，活下來一個。

    這些日子，他四處尋找女兒，女兒沒有找到，卻引來了很多騙子。

    他也為此被人騙了不少錢。

    但是這女子說的話，他是相信的。

    因為這女子告訴他，她是驚鴻樓的人，他的大女兒藍(lán)藍(lán)，就在驚鴻樓。

    東家是金陵人，小時候他跟著父親去過驚鴻樓，他也經(jīng)常在驚鴻樓前走過。

    可是金陵的驚鴻樓已經(jīng)燒毀了。

    那女子說的時候，他本該不相信的。

    可他還是信了，哪怕金陵城已經(jīng)沒有驚鴻樓了。

    東家哭了一場，把他最拿手的飯食做出來，看著食客們吃完，他站在門口，向這些照顧他家生意幾十年的老食客們一一道別。

    大家都在勸，都在安慰，可也知道所有的勸慰都是蒼白的。

    人家的女兒丟了，妻子瘋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了，還怎么勸？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東家關(guān)了店門，在門口貼上“東主有事，返鄉(xiāng)歇業(yè)。”

    次日，有人看到那家百年老號的東家攙扶著他那已經(jīng)瘋了的妻子，坐上了去往鎮(zhèn)江的渡船。

    沒有人知道，他們也只是在船上坐了一個時辰，便下船，改坐馬車，馬車的終點是徽州。

    夫妻倆下了馬車，妻子的嘴里唱著兩個女兒最愛唱的童謠，東家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柔聲哄她，而是怔怔看著面前的建筑。

    驚鴻樓！

    原來徽州真的有驚鴻樓啊，那個女子沒有騙他，讓他來徽州，徽州真的有驚鴻樓。

    驚鴻樓前停著兩駕馬車，而在此時，又有一駕馬車駛了過來，和他們一樣，車?yán)镒呦聛硪粚Ψ蚱蕖?/br>
    這對夫妻看到他們，書生打扮的丈夫詫異地問道：“請問兄臺，可是在臨水街開了一家食鋪？”

    東家點頭：“兄臺來我家鋪子里吃過飯？”

    沒等書生丈夫回答，他家娘子已經(jīng)搶先說道：“我知道你們是誰了，你家丟了女兒是不是？我家阿囡也丟了！”

    看到與自己相同遭遇的人，兩家人全都松了口氣，越發(fā)肯定，那女子沒有騙他們，他們的女兒就在這里。

    他們沖進(jìn)驚鴻樓，卻發(fā)現(xiàn)，已有兩家人先他們一步來了。

    那兩家人，一個三代同堂，一個四代同堂。

    現(xiàn)在也和他們一樣，背景離鄉(xiāng)來了徽州。

    他們面面相覷，又是驚疑又是歡喜。

    這時，秀姑走了進(jìn)來，她身后跟著四個小女娃。

    “阿囡！”

    “藍(lán)藍(lán)！”

    “小云！”

    “冰兒！”

    四個孩子，終于在這異地他鄉(xiāng)見到了她們的家人。

    至于金陵的家，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去，但是對于孩子們來說，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

    即使是在徽州，這四個家庭也不能像在金陵那樣正大光明地生活，好在還有驚鴻樓。

    秀姑交待下去，白蝶很快便給這四家人辦了新的戶籍，并且安排了住處。

    一個小院里，秀才娘子抱著失而復(fù)得的女兒，怎么親都親不夠。

    他們夫妻已經(jīng)從阿囡口中知道那天發(fā)生的事了，阿囡是被一個老太婆拐走，醒來時就裝在一個大口袋里，后來就被救了。

    阿囡是其中最幸運的孩子，她是被拐當(dāng)天就被救出來的，而且大半時間都是昏迷的，同時她也是四個孩子里恢復(fù)最快的一個。

    秀才讀書多，懂得也多。

    雖然只從阿囡口中知道一些片斷，他也推斷出，拐走女兒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則驚鴻樓的人也不會讓他們來徽州。

    看到丈夫眉宇間有憂色，秀才娘子問道：“你是在心疼咱家的私塾嗎？”

    畢竟有些名氣了，而且臨走時，還給學(xué)生們退了束脩，丈夫讀了那么書，好不容易考上秀才。

    秀才公笑了笑，伸出雙臂，把妻子和女兒攬進(jìn)懷中。

    “咱們還有積蓄啊，以后我不教學(xué)生了，就在家里教女兒，把女兒教成大才女，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女子也能科舉，也能做官了?！?/br>
    是啊，這驚鴻樓就是那位大當(dāng)家的，那位大當(dāng)家提拔了很多女官呢。

    秀才娘子也笑了：“我可以去接點繡活回家來做，也能貼補(bǔ)家用?！?/br>
    隔壁的另一個院子里，藍(lán)藍(lán)趴在阿娘膝上，任憑阿娘把她的頭發(fā)散開再束起，束起再散開。

    “青青不愛束頭發(fā)，那就不束，不束?！?/br>
    “藍(lán)藍(lán)喜歡把頭發(fā)扎起來，嗯，真好看。”

    東家走進(jìn)來，看著眼前的一幕，笑著抹了把眼淚。

    往后余生，妻子可能都會是這種狀態(tài)了，她分不清哪個是藍(lán)藍(lán)，哪個是青青，不過，這樣也好，在妻子心中，她的兩個女兒都在，一家人永遠(yuǎn)在一起。

    第330章 傷筋動骨

    何花送出的情報終于送達(dá)京城。

    何苒看到情報的內(nèi)容，眼睛瞇起。

    何苒是知道新帝那個邪惡愛好的，元小冬和曾福進(jìn)京之后，何苒還曾詳細(xì)詢問，確定新帝遷都之后一直謹(jǐn)慎行事，沒有再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當(dāng)然，沒有再做，并不代表他自此收手。

    只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他已經(jīng)登基為帝，也不能為所欲為。

    何苒給他的時間是五年。

    新帝能在那張椅子上坐五年，不說放眼天下，只是在他那個小朝廷里，算是坐穩(wěn)了。

    一旦安穩(wěn)下來，就會產(chǎn)生各種欲望。

    女人喜歡花花草草衣裳首飾，男人.

    只是這一次，何苒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低估了新帝。

    這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五年，他便在內(nèi)憂外患百忙之中重拾舊好了。

    何苒可以派人將新帝的惡行昭告天下，但卻掀不起風(fēng)浪，撼不動他的根基，至于朝臣之間的竊竊私語，街頭巷尾的小聲議論，不到三天，便會鴉雀無聲。

    而那些丟過女孩的人家，卻會從此銷聲匿跡，生死未卜。

    秀姑救下的是四個孩子，四個家庭，可是在此之前的那些呢？

    那些女孩子被蹂躪之后，即使當(dāng)時未死，給新帝辦事的那些人也不會留下她們的性命。

    而一旦這些罪惡被揭露，那些人為了掩蓋罪行，首先想到的就是讓這些女孩子的家人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誰說有人丟了孩子？

    在哪兒？

    四更時分，何苒便醒了，她披衣下床，走到窗邊。

    推開窗子，冷風(fēng)撲面而來，京城的冬天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來臨了。

    何苒望向暗夜中的天空，寒夜無星，只有一彎淺淡的殘月。

    何苒佇立窗前，腦子里只有一個字。

    錢！

    是的，她現(xiàn)在缺錢，很缺，有了錢，她就能養(yǎng)更多的軍隊，打造更精良的武器，有了錢，她就能揮師渡江，直取金陵！

    次日一早，何苒沒去文賢殿，而是直接去了戶部。

    勞光懷聽說她來了，迎了出去，還沒走到門口，何苒便信步走了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只油紙包：“外公，胡記的門釘rou餅，我記得您愛吃這口兒。”

    勞光懷心中一暖，當(dāng)年他還在京城時，有一次長隨從外面買了門釘rou餅，回來告訴他，說是排隊時看到了何大小姐，長隨請安，何大小姐賞了一個封紅。

    沒想到一晃幾年過去，何苒竟然還記得他的喜好。

    “好，好，我剛好早飯沒有吃飽?！?/br>
    何苒并沒有刻意隱瞞她和勞光懷的關(guān)系，就在勞光懷空降戶部之后，戶部里的人就已經(jīng)知道勞光懷是誰了。

    好家伙，何大當(dāng)家的外祖父啊，也是迄今為止，何大當(dāng)家任用的唯一一位親屬。

    且，此人還是她的長輩。

    不過，勞光懷之前的履歷整齊漂亮，揚州知府，禮部侍郎，即使沒有他與何苒的那層關(guān)系，只憑他的履歷，也能勝任戶部尚書一職。

    只是，勞光懷主持戶部之后，何苒對他也從未特殊對待，勞光懷勤勤懇懇，因此，時間一長，戶部的人幾乎已經(jīng)忘記了，勞光懷除了是戶部堂官，他還是何大當(dāng)家的外祖父。

    直到此刻，聽到祖孫二人的對答，大家才猛然記起，怎么忘了啊，這位勞大人有一位了不起的外孫女。

    有人已經(jīng)在心里默默自省，這些日子以來有沒有失禮于人。

    而更多的人的心卻懸了起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大當(dāng)家一大早就過來，戶部攤上大事了。

    事實亦是如此，待到何苒離開，勞光懷看著桌上沒有吃完的門釘rou餅，笑著搖搖頭。

    這是他吃過的最貴的門釘rou餅了。

    接下來的幾年里，他都要籌錢，何苒的仗打得越多，這用錢的缺口只會越來越大。

    兩天之后，勞光懷從何苒這里拿到一紙公文，憑這份公文，戶部派人前往各地，調(diào)查南下官員的財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