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錢阿來一回來就問:“娘,十三郎君那邊的事情你去打探過了嗎?” 他一心想要讓王婆子把自己給調(diào)到周自衡身邊,做個小管事。 王婆子嘆道:“他身邊有隨喜了,哪兒還有你的位置?” “隨喜?隨喜是個傻的,抵什么用!”錢阿來不以為然,“況且,像郎君這樣的,哪個身邊不是跟了七八個下人?我和您說,以后郎君肯定是大出息的。趁著他現(xiàn)在還記得您的情分,早日調(diào)到他那邊去才好?!?/br> 王婆子有苦說不出來,哪還有什么情分?他現(xiàn)在連見都不愿意見她了。 她對錢阿來道:“你現(xiàn)在那個事兒能掙不少錢,要不我索性稟了娘子,將咱們一家放出去吧?在外面逍遙自在,住大屋豈不是更好?” 說不得她也能找?guī)讉€下人來伺候著自己。 錢阿來“啪”的一聲將自己手中的碗筷拍在桌子上:“你瘋了嗎?若不是背靠著周家,你以為這事兒能輪得到我?” 他面色不善的將自己母親說了一頓,然后冷笑一聲:“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是指望不了的?!?/br> 王婆子被他說得氣血上涌,不過她一向疼惜這個兒子,只是囁嚅了幾下,最終并沒有說什么,甚至覺得他罵得對,自己這個當媽的就是沒用,沒辦法給他分憂解難。 她忽然想到了,腦子一轉(zhuǎn),瞇起眼睛:“你上次不是說,你還看到徐四娘那個弟弟了嗎?” 第95章 第二日一大早,東方都還只有魚肚白的時候,周自衡和徐清麥就起來了。 周自衡之前已經(jīng)習慣了早起去屯署里點卯,但徐清麥顯然還沒有適應。她以往可是每天都睡到早上七點多的,而且在船上的時候還有些偷懶,把早起跑步打五禽戲的步驟也給省了,現(xiàn)在驟然要起那么早就很不習慣。 她有些懵的接過阿軟遞過來的溫水毛巾,在臉上胡亂擦了兩圈這才回過神來。 “還好不用去早朝,”周自衡笑道,“不然起得更早。” 五品以上才需要去早朝,而像他們這樣的低品級京官,只有朔日和望日,也就是初一和十五需要去上朝。 徐清麥擦了兩圈臉之后,終于也清醒過來,感嘆道:“大佬也不容易當啊。” 她立刻反省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懶惰,然后決定繼續(xù)恢復到之前的自律生活,對周自衡道:“以后咱們每天還是提前一點起來,抽出半小時來跑步和鍛煉身體。” 她繼續(xù)練五禽戲,周自衡繼續(xù)練功夫。 周自衡點點頭:“只要你起得來,我肯定沒問題?!?/br> 徐清麥的一雙杏眼翻了翻:“你等著瞧吧?!?/br> 薛嫂子端來了早膳。他們所住的蘭苑有一個小廚房,自從封賞下來后,周自衡就順理成章的提出以后蘭苑的飲食就自己來,不再跟著家里大廚房走了。就這么一件小事,柳氏自然答應下來。 今天的早餐是餛飩,顯然是薛嫂子自己包的。 “到時候搬了新家,還得給你添幾個人才行。”徐清麥對她道,“廚房里的,然后打掃上的……要不索性你列個清單給我吧?!?/br> 她與周自衡并不奢侈,不覺得身邊一定要仆傭成群,事實上周自衡身邊一直跟著的就只有隨喜一個,偶爾會帶上薛大。她的話甚至只有倆學生跟著。 但家里那么大,人口也多,廚房和花園還有打掃這些雜活是最缺不得人的,還要有護院。 薛嫂子笑著應下來:“知道了?!?/br> 徐清麥點點頭。她現(xiàn)在離不開薛嫂子和阿軟,薛嫂子面面俱到,經(jīng)驗豐富,阿軟雖然還有點天真稚氣但是忠心耿耿。她最依賴的是薛嫂子,而最信任的是阿軟。她和周自衡已經(jīng)打算等一搬過去就將薛嫂子夫婦倆升為管事,然后再給阿軟、隨喜加月錢。 而她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沒有時間管理這些家中雜事了。 吃完小餛飩又漱了口,在還在熟睡的周天涯臉上親了一記之后,兩人便上馬的上馬,上馬車的上馬車,出了周宅的門,準備去上班了。 正房,柳氏起來后,剛想說蘭苑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然后就記起來今天兩夫妻都得要去官署點卯,估計早出門了。 她嘀咕了一句:“怎么就這么奇怪呢?” 別人家是兒子上朝辦差,她家是兒子媳婦一起出門,然后各走各道,說出來總覺得哪兒有點別扭…… 上朝的那一波早就已經(jīng)進去了,兩人夾在剩下的官員大部隊里進了朱雀門,因為有馬車的存在,十分惹人注目。徐清麥默默的放下車簾,決定明天還是騎馬好了。 他們一直走過皇城進入了承天門,在這里,所有的交通工具都不能再往里進,不管是什么品級,都得下來乖乖的走路,有些年老的官員獲得過皇帝特殊允許的除外。 進入太極宮,一個往左轉(zhuǎn)去皇宮一角的太醫(yī)院,一個繼續(xù)往里走去位于太極宮以及東宮中間的中書省官署。 徐清麥已經(jīng)來過太醫(yī)院好幾次了,但這一次感覺卻不同。 有路過的太醫(yī)院學生和助教們在偷偷的看她,偶爾還能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看到了沒,就是她,治好了阿史那社爾的病?!?/br> “聽說是如華佗一般開腹治的,堪稱神術(shù)?!?/br> “難怪被封為了醫(yī)博士。” “是呢,不然醫(yī)博士也不是那么好升上去的,有人等了五六年都沒升上去?!?/br> 徐清麥無視了這些小聲的討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且他們的話語中也沒什么惡意,純粹是好奇八卦,就當沒聽到然后眼神交匯的時候點頭示意一下就好。 她徑自來到了太醫(yī)令巢明的辦公之處。 “來了?”巢明對她露出笑容。 徐清麥對他正兒八經(jīng)的行了一個下屬的禮節(jié):“見過太醫(yī)令。” 巢明示意她坐下:“你那幾日對太醫(yī)院應該也有所了解了,老夫也不和你閑話太多?;屎竽锬镌?jīng)囑咐過我,說你還想要在外行醫(yī)?” 徐清麥沒想到長孫皇后竟然還關(guān)注了這么細的事情,不免有些驚訝,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錢師弟也曾和我說過,之前你因為這個問題婉拒了他。”巢明沉吟,“其實你所提及的這個問題,也是整個太醫(yī)院的問題?!?/br> 徐清麥正打算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但巢明卻沒有再說下去,話音一轉(zhuǎn):“這樣吧,你每旬可以抽出兩天的時間在外面行醫(yī),如何?” “沒問題。”她有些驚喜,隨即欣然允諾。 如今的休沐是旬休,當九天差,然后休息一天,比后世的單休還狠。但一旬可以有兩天在外面的話,那相當于這兩天她還比較自由,這真的是意外之喜! 巢明沉吟一下:“至于其他的,等你在太醫(yī)院熟悉起來再說吧。我先帶你去廨舍。” 巢明帶她出了自己的房間,他的辦公之處是整處院落最正中心的位置,還有廳堂,兩邊則是太醫(yī)丞、太醫(yī)監(jiān)的辦公之所。而醫(yī)博士們的廨舍在更后方。 一切按照官職地位來,非常井然有序。徐清麥估計其他部門里應該也是這樣。 醫(yī)博士們的廨舍就不是單獨的了,一個大堂內(nèi)大概有四個醫(yī)博士一起辦公,一進去廳堂的中間是大坐床,這幾乎是這會兒所有大戶人家的廳堂以及官衙正堂的必備家具。徐清麥還聽過一個逸事,據(jù)說南北朝時期有一位官員因為私自移動了坐床的位置而被宰相認為亂了官衙的風水,最終將他免了職,可見坐床的地位之高。 醫(yī)博士們的書案分列左右兩側(cè)。 雖然風格不同,但徐清麥還是找到了一點后世科室辦公室的味道,倍感親切。 “這里是醫(yī)科的廨舍,其余三科都在后面。至于藥部,在隔壁院子?!背裁鲗⑺I(lǐng)到最右側(cè)靠窗的那張書案,“日后你就在這兒辦差吧。不過,咱們太醫(yī)主要還是去各個宮室里為貴人們看診,在太醫(yī)院待著的時間比較少。” 太醫(yī)院分兩個部,醫(yī)部與藥部。其中醫(yī)部又分四個科,醫(yī)科、針科、按摩科與禁咒科。 醫(yī)科屬于四科之首,地位最高,十二個醫(yī)博士有七個是醫(yī)科的,三個是針科的,按摩科和禁咒科各自都只有一個。在博士之下,還有助教、醫(yī)師與醫(yī)工幾個職級。 此時廨舍中已有人在,看到是太醫(yī)令親自領(lǐng)人來,都很好奇的朝這邊張望。 “對了,每旬的第一日巳時有院內(nèi)集議,醫(yī)博士及以上都需要列席,你記得?!背裁鹘淮艘痪渲缶碗x開了。 他走了后,另外兩位已經(jīng)到了的醫(yī)博士立刻圍了過來。 “可是渭水河畔的徐娘子?”有人熱情的問。 徐清麥:“……正是徐四娘?!?/br> 什么渭水河畔的徐娘子,聽上去怪怪的。 那人呵呵的笑:“你為阿史那社爾診病的事情已經(jīng)傳開了,哎,可惜當時我們不在,否則一定要好好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幾人通報了姓名,這兩位一位姓孫,一位姓歐陽,大概都是四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但是說話并不倚老賣老,反而對徐清麥在渭水河畔的手術(shù)贊賞有加。 徐清麥覺得這兩人應該還蠻好相處的。 “咱們太醫(yī)院好久沒進女醫(yī)了?!睔W陽太醫(yī)感嘆道,“得有七八年了?!?/br> 這位聽上去應該是從前朝一直留下來的。 徐清麥好奇的問:“那現(xiàn)在除了我之外,還有女醫(yī)嗎?” “有?!睂O太醫(yī)道,“按摩科的博士嚴太醫(yī)就是女醫(yī)。” 歐陽太醫(yī):“按摩科也是醫(yī)女最多的科。” 徐清麥眼睛一亮,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時代遇到女醫(yī)這個群體。想想也是,太醫(yī)院主要為了皇家和權(quán)貴們服務(wù),而后妃、夫人與貴女們是其中很大的一個群體,自然需要許多的醫(yī)女。 她想要認識這位嚴太醫(yī)! “不過,”歐陽太醫(yī)笑了笑,“按摩科和禁咒科,呵~~~” 言語中的輕視之情就差沒直接說出來了。 徐清麥挑起眉,暗道:“看來太醫(yī)院中的鄙視鏈還是很明顯的。” 正當幾人在閑話的時候,有人走了進來,看到徐清麥的時候,瞳孔張了張,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很不好看。徐清麥看過去,正是當時在渭水河邊的那位瘍醫(yī)。 他叫什么來著?徐清麥想了半天,這想起來,好像是叫杜擇。 杜擇對她視而不見,也完全沒有要過來打招呼的意思。孫太醫(yī)和歐陽太醫(yī)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瞬間交換了很多訊息,然后打了個哈哈便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杜擇的位置與徐清麥不在同一側(cè),徐清麥也樂得把他當空氣。 到了巳時,歐陽太醫(yī)喊了她一聲:“徐太醫(yī)?” 徐清麥正在整理剛領(lǐng)來的文房四寶,聞言立刻道:“來了,來了?!?/br> 第一次的院內(nèi)集議,她可不能遲到。 正堂內(nèi),巢明已經(jīng)坐在了主位,他的兩側(cè),一方坐著錢瀏陽——錢瀏陽如老頑童一般朝徐清麥眨了眨眼睛——另一方坐著一位面容端方略有些黑臉,穿著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徐清麥猜測這應該是另一位太醫(yī)丞,出自東海徐氏的徐英。 “徐太醫(yī)向來如此,不用搭理?!睔W陽太醫(yī)悄聲對她道。 徐清麥笑了笑,她想起之前在姑蘇的時候遇到的那位東海徐氏的名醫(yī),因為理念不同,最終他頗為不悅的提前離開了姑蘇。不知道這位徐太醫(yī)知不知道這件事,又是什么樣的想法? 待到大家都坐定之后,她終于看到了那位嚴太醫(yī),是位面相讓人感覺舒適的中年女性。嚴太醫(yī)感覺到了有人在看她,抬起眼來,然后和徐清麥的眼神對上。 徐清麥趕緊露出微笑,嚴太醫(yī)愣了一下,也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倆是堂上唯二的兩位女性,此時倒頗有一種找到了同類的惺惺相惜的感覺。 集議一開始自然要歡迎一下新同僚,所有人都看向徐清麥,眼神中有好奇有探究有興奮,徐清麥落落大方的對大家拱手行禮。 很多太醫(yī),尤其是醫(yī)科的太醫(yī)們知道要來一位年輕的女醫(yī)時,是有些別扭的,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他們與按摩科的嚴太醫(yī)打交道也不多,而按摩科自成一派,幾乎不怎么與其他科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