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好奇朝剛才徐清麥站著的地方看，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見了，便收回了目光，問同伴：“剛才那位就是你與我說過的徐四娘徐太醫(yī)？沒想到竟如此年輕?！?/br>
    “自古英雄出少年，重規(guī)你不也是年少出名？”同伴笑道。

    那文士卻是剛剛才返回長安的李百藥，重規(guī)正是他的字。

    李百藥原是隋朝內(nèi)史令李德林的兒子，他素有才名，年少時就擔任了隋朝太子楊勇的東宮學(xué)士，后來隋煬帝即位便把他打發(fā)去了外地。這地方剛好就是后來輔公祏起義的地盤，輔公祏便留著他當了官。待到李孝恭與李靖平了輔公祏之亂后，李百藥便又被流放到了涇州。

    總之，很倒霉一人。

    如今，流放生涯結(jié)束，他便接到友人的召喚來了久違的長安，也好好體驗一下新朝氣象。

    李百藥身體一般般，因為年幼多病，所以才起名叫百藥。在涇州待了這幾年之后，身體更差了，一過來正好就遇到悲田院開業(yè)，友人極力推薦他過來，李百藥這才知道原來長安的杏林竟然已經(jīng)演變成了如此模樣，和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他也不知這樣的演變對老百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便也想要來親身感受一番。

    “所以，話不能亂說?！蓖殒倚Φ?。

    “確實?！崩畎偎幰踩滩蛔⌒Φ?，但他心中也浮起新的顧慮，“也不知道費用幾何？剛剛那人瞧著拮據(jù)，也不知能不能付得起？”

    同伴一愣，他頗為富裕，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

    “不管如何，能夠先救人而不是先收錢，總歸是好事一樁。”最終，他摸了摸腦袋道，“且朝廷既言明是對所有人開放，不管什么籍貫什么身份都可以來此求診，想必在診金上也是有考慮過的。”

    李百藥一想，也點點頭：“希望如此?！?/br>
    吳老六被人抬走后，這個岔路口也終于重新疏通了。

    早已經(jīng)離開的徐清麥對身邊跟著她的醫(yī)工道：“這些吏卒的急救知識，還有對悲田院各處的信息了解還是需要加強培訓(xùn)。”

    她并沒有跟去急診，剛剛那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而且急診也有一位太醫(yī)壓陣，不需她出手。

    雖然并不是一個體系出身，但信任自己的同僚顯然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是，太醫(yī)?！贬t(yī)工恭敬記下她所說的。

    今日第一天開業(yè)，三個坐診的太醫(yī)里并沒有她，她的任務(wù)是在悲田院里各處巡視，看看最多的問題發(fā)生在哪里，又有哪些地方的細節(jié)需要改進。

    一圈下來，還真發(fā)現(xiàn)了不少的地方。所以很多東西在想象的階段和實際發(fā)生的階段完全就是兩碼事。

    徐清麥只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得要忙瘋，一個頭兩個大，走路的姿勢都帶風(fēng)，旁人看來，只覺得這位穿著太醫(yī)服的娘子冷面寒霜，氣勢極盛，所到之處眾人皆低頭。

    只有幾人在悄聲議論：

    “看到了沒有？這就是徐太醫(yī)。”

    “咦，傳說中的那位徐太醫(yī)嗎？”

    不知不覺，她也已經(jīng)成為了傳說。

    另一邊，李百藥和同伴終于來到了門診的所在之處，然后他們就被攔住了。

    “稍候?！笔亻T的吏卒冷漠道，“待到前面的人辦好后你們才能進。”

    李百藥停了下來，他好奇地朝里張望，發(fā)現(xiàn)里面人也不少，有點嘈雜，但并不顯得擁擠。

    他對同伴道：“如此甚好，不然里面亂糟糟的，就更不得章法了?！?/br>
    同伴也點頭：“且這邊有欄桿攔著，并無混亂?！?/br>
    剛說完，就見旁邊的護衛(wèi)上前呵斥后面一位妄圖仗著自己身體嬌小就往里擠的人：“速速回到原位！若再有下一次，逐出悲田院！”

    那護衛(wèi)原本習(xí)慣性的想要用手中的刀鞘去敲打，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悻悻放下。

    擠隊那人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李百藥和同伴對望一眼，他笑道：“恩威并施，所以老百姓需要教化，但也需要懲罰?！?/br>
    “然也，然也?！?/br>
    大約等了半刻鐘就輪到了他們，守門的吏卒一下子放了二十人進去。

    李百藥走進去一看，這大廳出乎他想象的大，他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大戶人家的正廳內(nèi)，三面都有類似于當鋪這樣的臺子，里面坐著人，每一個臺子窗口處都掛著木牌，上面分別寫著“內(nèi)科一號診室”，“內(nèi)科二號診室”“外科診室”等等字樣。

    中間空空蕩蕩，只有一組木柜臺，里面坐了幾位年輕的娘子，柜臺上寫著“咨詢處”三個字。

    另外有吏卒在不停喊：“每個診室上都寫有掛號價格，自行排隊，不允許擁擠、插隊，有問題可去咨詢處咨詢！”

    李百藥這才發(fā)現(xiàn)，在“內(nèi)科一號診室”的墻下方，還掛著兩個牌子，一個應(yīng)該是坐堂大夫的姓名，一個則應(yīng)該是診金的價格。

    “高禹、掛號費五十文……”他喃喃念出來，然后震驚得瞳孔一縮，“五十文！這個價格不貴啊！”

    要知道，在民間找個好一點的大夫，診金也往往一兩百了，更別提那些小有名氣的名醫(yī)們了。

    同伴指著內(nèi)科三號診室道：“看那邊，掛號費就是一百五十文?！?/br>
    那是一位姓彭的大夫。

    “我去問問?！崩畎偎幰膊患敝床×?，饒有興趣地抬腿走向咨詢處。

    里面的護士落落大方：“這位郎君，可是有事相詢？”

    李百藥拱手行禮道：“的確是有事相詢。請問娘子，為何這些診室的掛號費用都不盡相同，有五十文的，有一百五十文的，還有三百文的，甚至……”

    他指了指最后一個診室：“還有一貫錢的?！?/br>
    護士笑道：“因為他們的品級也不同。五十文的是尚在醫(yī)學(xué)院讀書還沒結(jié)業(yè)的大夫，不過郎君請放心，他們都是通過了考核才來坐堂的。一百五十文的是醫(yī)工，而三百文的是醫(yī)師，五百文的是助教，至于最后那個診室，卻是我們太醫(yī)院的醫(yī)學(xué)博士坐診。”

    李百藥動容：“太醫(yī)博士竟然也親自坐診？”

    一貫錢雖然很貴，但這可是太醫(yī)博士！普羅大眾平時上哪兒認識太醫(yī)博士去？

    “是?！弊o士道，“不過太醫(yī)博士一天只看十位病人，所以如果郎君要掛他的號，還需要盡早，應(yīng)該剩得不多了?！?/br>
    李百藥連忙稱謝。

    這時候他看到一位顫顫巍巍的老太太被扶了過來，家人也在咨詢護士：“我娘眼睛看不見了，之前聽聞太醫(yī)院的徐太醫(yī)可以用金針撥障術(shù)治好，不知該去掛什么號？”

    護士看了一下那老太太的眼睛后告訴他們：“去掛外科門診的號吧，如果可以手術(shù)的話，那邊會安排?！?/br>
    那母子倆也千恩萬謝的走了。

    李百藥笑了笑，看來這悲田院的一切安排都挺有章法。他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太醫(yī)博士的診室，而是選了一位醫(yī)師。

    同伴皺眉道：“重規(guī)若是暫時手頭緊，我替你出了就是?！?/br>
    “你放心，一貫錢我還是有的。”李百藥笑道，“我只是想要好好看一看百姓們到底是如何看病的?！?/br>
    想也知道，百姓們大多會選擇五十文和一百五十文的號。

    他在這幾件診室之間猶豫再三，最終預(yù)選了二號診室，醫(yī)生沈永安，診費五十文。

    而在悲田院的外面，趙東家終于迎來了一些轉(zhuǎn)機。

    在最早的那一波過去后，接著進來的人群似乎沒有那么急迫了，很多人發(fā)現(xiàn)了掛在兩端的趙氏吉貝布的廣告招貼畫。

    “這是何物？”

    第162章

    趙東家本來是有些沮喪的，但聽得有人這樣問，頓時眼前一亮。

    那邊的對話陸陸續(xù)續(xù)地飄到他的耳朵里。

    “這是什么？”

    “不知道，還怪好看的。”這應(yīng)該是不識字的，只會看圖。

    當然，也有認識一些字的人，跟著招貼畫上的字喃喃念出：“趙氏吉貝布，西市僅一家……吉貝布是哪種織物？好似從來沒有聽過?！?/br>
    “確實，不過看這花色卻是不錯?！?/br>
    “在西市？下次咱們?nèi)枂??！?/br>
    趙東家瞇起眼，一把抓住了管事的手：“快，快去找個說話伶俐些的來，就讓他守在這下面，若是遇到有人對這個感興趣的，就上前解釋解釋?！?/br>
    可不能浪費這么大的關(guān)注度。

    他得去和徐太醫(yī)說說，最好是讓他們的人能主動喊一喊才行。

    管事也欣然稱是，他算了算，恭維道：“上次徐太醫(yī)說咱們的招貼畫可以在這兒掛半年，東家，要是每天能有這樣多的人，那咱們吉貝布的名聲鐵定是能打出去的！還是東家明智吶！”

    趙東家一改剛才的失望，頓時滿血復(fù)活了。

    是啊，時間還久著呢。

    他哈哈大笑起來：“你瞧著吧，悲田院的人只會更多。待到名氣傳出去后，不僅僅是長安的，還有其他地方的人也會過來的?！?/br>
    他忍不住想起當時競標時，徐太醫(yī)說的那番話。

    趙東家忍不住得意起來，他就知道，信徐太醫(yī)是沒有錯的！

    除了趙東家之外，之前給悲田院投了廣告費的商家們面對第一日的熱鬧景象都挺滿意。而那些沒有投的商戶們有的在心中暗暗懊悔，有的則覺得還要等看看再說。

    就這樣，僅僅一天的時間，悲田院的開業(yè)在不知不覺中竟給大唐的商界增加了一種新的揚名模式，后來還引來不少才子投入其中，用他們的詩文以及畫作換取報酬。后世的史學(xué)家們認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大唐文化行業(yè)的繁榮發(fā)展，這些作品中也涌現(xiàn)了不少的精品。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只說吳老六。

    他被拉去急診科室，迷迷糊糊中只感覺到有不少的人圍著自己在轉(zhuǎn)，又有醫(yī)師在自己身上扎下了不少的銀針，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阿軟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醒來了。

    “病人醒了！”

    她看到吳老六的手指一直不停地在抖動，整個上半身也在用力，知道他想要起來，便按住了他：“你先別起，你現(xiàn)在需要好好躺著休息一段時間?！?/br>
    吳老六的嘴唇翕動，阿軟愣了一下：“你是有什么想要問的嗎？”

    她附身下去，好不容易才聽懂了吳老六是在困難地問：“多……多少……錢？”

    阿軟恍然大悟：“你是想要問診金多少？”

    吳老六看著她，艱難地點了點頭。

    阿軟撓了撓頭：“這我還真不知道，得去找賬房算一算才行?！?/br>
    吳老六求救地看著她，這問題要是一時半會兒不搞清楚，他可不敢就這樣在這里睡過去，就算是爬也得爬回家——沒辦法，口袋里的錢就這么多。

    “行，我現(xiàn)在去問問。”這時候看到急診大夫也過來了，阿軟連忙道。

    急診大夫過來查看了一下吳老六的情況，主要是心率和瞳孔反應(yīng)，然后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是幾根手指？”